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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黄修一一细数江南豪强大族之不逊,贺卿面上神色淡淡,等他说完了,才道,“黄总管不必担忧,你们出海时,朝廷也没闲着。顾相亲自督造的火炮,如今已经运往江南了。等你回去时,或许已经装备完毕。届时水师船队纵横海上,当不惧任何人。”
她说这话时语气并不激烈,却有种别样的笃定,让黄修立刻定下心来,“奴婢省得了。”
“黄总管不该再自称奴婢,当自称臣了。”贺卿道,“如今水师出海,与他国贸易往来必然更加频繁,我意将四夷馆从礼部独立出来,单成一部。黄总管有与南洋打交道的经验,往后船队出海也要多多仰赖于你,这外交部,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黄修闻言,又惊又喜。
虽然出海之前贺卿就跟他分说过,替朝廷开拓海外,必然可以积攒不少功劳,可毕竟他是阉人的身份,难立于朝堂,心里也不是没有顾虑。心里想得最好的,也不过是凭着功劳封个虚衔罢了。
却不想贺卿果然极有魄力,竟是第一次出海之后,就要为他授官了。
历史上不是没有得授官职的宦官,但大都是与朝臣分属两个体系的虚衔,有名无实。但外交部这种地方,文官们是不会允许宦官掌握在手里的,必然会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届时他的身份也不同了。
“此事还没有定下来,但你心里要有个数。”贺卿道,“这外交部不比别处,尚书我欲让宗室兼之,只挂名不理事。两个侍郎,一个从礼部抽调,另一个由黄卿来担任。海外的事务你更熟悉,当如何与各国相交,你回头就拟个大致的条陈上来,我才好在朝堂上提。”
“是。”黄修再三谢恩,又将江南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让贺卿有了了解,这才退下。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贺卿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往后一靠,就觉得肩颈处酸痛得厉害。她站起身,一边舒展身体,一边走到窗前远眺,也让眼睛休息一下。
只是人虽然离开了御案,脑子里却还是转着江南的事。
这一番船队出海,市舶司收了超过百万两银子的关税。即使如今国库还算丰盈,这笔钱也实在不算少。有了它,便可让贺卿的部署更加从容。比如之前拟定官府用银钱购买百姓手中的粮食,方便平抑物价,若没有足够多的钱,就只是一句空话。有了这笔钱,此事便可以大力推进起来。
此外,虽然计算国库存款时时常以银两计,但实际上,大楚至今仍是铜本位。铜钱沉重,数目一大,使用起来就很麻烦。但海外之地多金银,通过贸易,将有大量的金银流入国内,届时金银会逐渐取代铜钱,成为新的通行货币,朝廷也不得不防。
再有就是江南的局势了。
虽然眼下看来还在控制之内,但却还是必须要持续关注,始终保持朝廷对地方的绝对掌控,以免出岔子。
她琢磨了一会儿,邱姑姑便在她身后轻声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殿下还未用晚膳,是否现在就摆膳?”
贺卿眼神动了动,思绪从诸多杂事里抽离出来,这才察觉到胃部隐隐作痛,遂点头应道,“那就摆上来吧,弄得清淡些。”
等她坐下来吃饭,邱姑姑站在旁边伺候,视线扫过她头上的簪子,不由微微一愕。作为秘书监的负责人,贺卿身边的事如今都是她在打理,所以虽然没有贴身侍奉,但她还是清楚记得,今日贺卿簪的应该是一柄莲花形木簪。
“殿下这簪子倒是很好看。”邱姑姑顿了顿,试探道。
贺卿自己心里有鬼,听到她提起,便下意识抬手扶了扶发钗,含糊道,瞧着是不错。虽然她其实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这簪子究竟长什么样。
邱姑姑含笑点头,“的确好看,十分适合殿下。”顿了顿,又道,“只是臣私心倒觉得,这簪子若是能配一套合适的衣裳,就更好了。”
贺卿微微一怔,伸手直接将簪子拔了下来。拿在手里她才发现,这玉簪着实不错,水润清透,泛着一抹莹润的青色,十分动人,触手也是温润细腻,质地上佳,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玉石雕成。
配她身上这一套普通的青袍,的确是委屈了。
贺卿忽然就想起一个故事来。
《韩非子·喻老》中说,“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必将犀玉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则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
说的是防微杜渐的道理。
难道她现在也要为这簪子,再置一套可以搭配的衣裳吗?
这样想着,贺卿便打开了一旁的抽屉,找了个盒子将这玉簪收起,又拿了常用的木簪换上,而后道,“还是这个更合适些。”
倒也不是做不起那一套衣服,虽然日子不能过得太奢靡,但内库专供皇家用度,本来就有份例在,她也大可不必节俭到这个地步。何况有的时候,锦衣华服不单是享受,更是“礼”的一部分。在许多场合,更要能够通过衣着来明确不同的身份。
但贺卿觉得,这些东西用在小皇帝身上就足够了。以她的身份,还是低调些好。太过张扬,恐怕朝臣们的心里也不安稳。
她自己倒是打算得挺好,却没想到,顾铮不但为她准备了发簪,也准备了配套的衣服,第二日东西就被送进了宫。
这套衣服其实还是青色道装,式样简单古朴,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出,不管是用料还是裁剪都十分不凡,比平常的宽袍大袖更适合她。而且布料上还有暗纹提花,行走间可隐约看见流转的云纹。此外衣领袖口等处还绣了吉祥如意的图案。不减道装的飘逸,又增加了几分贵重与高雅,可见顾铮实实在在是花了心思的。
贺卿对着这套衣裳,心情复杂。
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穿。有些事情,开了一个口子,或许就完全不由自己掌控了。她一旦不再做从前那般简素的装扮,以后的衣物就会再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靡费,还要下面的人花费更多心思去琢磨,实在殊无必要。
虽然在贺卿的心里,也并非没有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可转念一想,顾铮既然爱的是她如今的模样,又何必再做这些无谓的改变?倘若顾铮总送这些东西,反倒显得他之前那些真情实意的剖白都只是谎言了。
再有下回,得说说他,别总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贺卿将衣裳仔细折好,放回盒子时才注意到,底下还有一封信笺。她眼眸一动,伸手取出来展开,淡青色的纸笺上,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一首诗。
顾铮文名传遍天下,号称海内第一,诗文自然是极为出众的。这首七言律诗内容称赞衣裳服饰之美,堆砌辞藻,华美典雅,极尽夸赞溢美之词,是摹写顾铮想象中她穿上这套衣裳的样子。
用词也太夸张了些,贺卿不由失笑,但心底却不由微微一动。她没有换上这套衣裳,却将之取出来,挂在了一边。
可巧这一日元清入宫问安,汇报报社那边最近的情况。见了悬挂着的衣裳,不由赞叹道,“这是尚衣监送来的?实在是用了心思,该赏。殿下也该换一换身上的衣裳了,总是如此素淡,反倒与身份不相衬。”
“有什么不相衬?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贺卿失笑,“这衣裳也不过尔尔,怎么你一说,倒像是天上有地下无了。”
“我说它好,正是因为它既不繁复,亦不精美,这是瞧准了殿下的喜好做的,又不会叫人以为殿下用度奢靡。难道还不好?”元清认真地道,“衣食住行虽是身外之物,但人生于世,若连这些都不曾享受,又有什么意思?殿下又不是无能为力,何必总这么苦着自己?也该享受一下好日子了。”
贺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由一怔,“我的日子还不够好么?”
“真的好吗?”元清反问。
不能说不好,但似乎也不能说真的有多好。
贺卿仔细想了想,发现自重生以来,她的日子一直过得忙忙碌碌,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着赶着,叫她始终不敢停下来放松一下。这样的日子,充实是足够充实了,可是总觉得所有的时间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长期紧绷着,没有独属于自己的时间放松下来,坚持久了,难免会觉得累。
只是以前没有办法,局势如此,逼得她不得不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各种事务上去,否则就可能贻误机会,让大楚走向覆灭的结局。一旦国破家亡,人人都将流离失所,她个人的享受与之比起来,便算不得什么了。
可现在,一切已经走入正轨,正在平稳地发展着,不需要再紧赶慢赶,她好像真的可以停下来休息一阵了。
见贺卿面有动容之色,元清便含笑道,“我伺候殿下更衣吧,换上看看?”
贺卿犹疑着,点了点头。
一套衣裳上了身,她才发现,它完全是可着她的身材裁制而成,长短合度,显得她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贺卿对着镜中的倒影,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好好照过镜子,以至于镜中的人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
都说人靠衣装,或许,她也该到换一换新气象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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