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马打开两瓶酒,分别各倒了两杯,他把两种不同颜色的酒分别推到史蒂夫和凯莉的面前。
“我已经有一百多年没对媒体说过话了,我邀请你来是因为我想让你讲述我的故事。”
他的声音低沉二富有磁性,里面包含了一种岁月都不能去除的坚韧感。
“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凯莉?”
他话锋一转,先是问了凯莉这个问题,然后把这个问题同样问了史蒂夫一遍。
“让我先尝尝。”
史蒂夫很快就做出来决定,他先是每样都尝了尝,然后毅然决然地把手伸向了桌角,他选择了放在桌角那里的纯水。
齐马笑了笑,他什么也没说,紧接着他转头望向了凯莉。
凯莉张开嘴想要回答,可是她突然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通常情况下,在与其他人的交流中,不论是提问还是平常的闲聊,如果你拥有备忘录机器人,那么在你回答前的一瞬间,备忘录助手会默默地帮你做出选择。
没有备忘录助手的提示,凯莉感觉自己的思维停顿了。
“我猜是红酒,”齐马说道,“除非你为了反驳我特意强烈反对它的建议。”
“并不是我不能自己决定这些事情。”凯莉反驳说。
齐马给凯莉倒了一杯红酒,然后举起杯子对着天空,透过光线,他看了看红酒的品质。
“当然不是。”他补充道。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但是不应该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他说,“几百年前,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就是这样的吗?”
“你的意思是那种自然的方式。”
齐马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当然他不会喝的,他只是闻了闻酒香,他早就不需要摄入任何物质,特别是食品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品尝不到这些味道,恰恰相反,齐马身上的改造可以让他比任何一个自然人里最好的品酒大师都更清楚这瓶酒的味道和喝下去的感触。
“是的,自然的方式。”
“可是我已经活了一千年了,这本身就不自然啊。”凯莉回应说。
史蒂夫默默的听着,他没有插话,他一点也融不进这一场聊天,因为他才——多少岁来着?一场又一场冒险让史蒂夫有些记不清自己的年龄了,但显然,他还没有到那种记忆多到自然脑放不下的程度。
“我的机体记忆在七百年前就已经到了饱和点,我的脑袋就像一个放了太多家具的房子。想要搬进去一些东西,你就必须先把一些东西搬出来。”
凯莉补充说道。
齐马没有接着凯莉关于记忆储存的事情说下去:
“我们还是先回到酒的问题上。通常情况下,你必须依赖备忘录助手的建议,对不对?”
凯莉耸耸肩说:“是的。”
“备忘录助手是不是总是选择两种可能性中的特定一种?比如说总是选红葡萄酒,或者总是选白葡萄酒?”
“不是这么简单化的。”
在史蒂夫疑惑的眼神里,凯莉说,“如果我对其中一种酒的偏好更强烈,那么备忘录助手肯定会一直推荐我这种酒。”
凯莉看了看手里的红葡萄酒,她复杂地看了看被子里红玫瑰色调的酒液,继续说道:
“但是我对葡萄酒并没有偏好,有时我喜欢红葡萄酒,有时我又喜欢白葡萄酒,还有的时候,两种酒我都不想要。”
凯莉她希望自己的挫败感不要那么明显,除了谈谈蓝色卡片、雇佣机器人以及运输机这一系列一看就是精心策划的像谜语一样的设计,她最不想和齐马谈论的就是自己并不完整的记忆。
“那么就是随机选择喽?”他问道,“备忘录助手会不会就这么随便选择红葡萄酒或者白葡萄酒呢?它会随机抽取一个?还是说根据你那一天的行为习惯和情绪数据在范围内做出选择?”
“不是,也不是这样的。备忘录助手已经跟了我几百年了。它已经看见我在成千上万种不同的场合,喝了成千上万次的葡萄酒。它知道根据最高的可靠程度,给出一系列参数,然后计算出什么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然后你会无条件地接受它的建议?”
凯莉啜了一口红酒,她用带着有点沮丧和烦躁的语气回答说:
“当然。如果只是为了表明自己具有自由意志,而去违背它的建议,那么我是不是有点太孩子气了?不管怎么说,根据它的建议进行选择,更能让我感到满意。”
凯莉顿了顿,她瞟了一眼史蒂夫,继续说道:“就像过去古人还在起源星上的那个年代,他们总说他们的小型远程通信装置影响了他们的日常交流,认为通过它来交流丧失了真挚的情感表达。”
“但显然这很方便不是吗?他们也很正常地接受了那个东西占据了他们的生活,就像备忘录机器人一样,那句古老的谚语——有失必有得。”凯莉耸耸肩,她用她觉得合理的话反驳道。
“但是这样的话你的整个人生不就成了一系列可以预见的反馈吗?除非你忽略它的建议。”
齐马指了指史蒂夫,在史蒂夫一脸迷惑中说道:
“你看史蒂夫,他选择了白开水,这种不可预料性,备忘录机器人哪怕刻意模拟出来的话,还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也许是吧。”凯莉说,“但也没那么糟糕吧?只要我开心,我才不管了。”
“我不是有意为难你。”齐马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
他微笑着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在质问了凯莉一系列问题之后,他想舒缓一下紧张的气氛。
“现在拥有备忘录助手的人也不是很多吧?”
史蒂夫终于接得上话茬了:“不超过银河系碳基生命的百分之一。”
在凯莉和齐马都把视线转到他身上后,史蒂夫有些紧张,他为了掩饰这一点,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赶紧说道:
“毕竟硅基生命自己就是一台类机器,对吧,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把数据转移出去,而且他们大多很理性,不那么感性,起码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
“我不知道。”凯莉说。
“那就是不超过整个银河系人口的百分之一。”
齐马又闻了闻他的葡萄酒,透过玻璃杯看着天空。
“今天来到这里的人,大都超过机体记忆的饱和点了,外面几乎每一个人都已经接受了备忘录助手,而且都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你说的古人那样。”
齐马看着手里的酒杯,补充道:
“因为我的一个友人,我比你更清楚一些,那个小型远程通信装置的实行,不仅影响了交流,而是方方面面,你能想象在它流行前,古人们依旧在以物易物吗?他们用写上数字的纸片来交换货物。”
“这真的很难想象,甚至我都难以相信。”
凯莉惊讶地回复了一句,但很快她就把话题又给拉了回来,她向齐马质问道:
“可这不一样,记忆只是脑海中的一串电信号罢了,它又没有主观意识。”
她接着反问道:“让机器管理一千年的记忆,这有什么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