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面部有撞击痕迹,额头出有直径约两寸的窟窿,周围已经冻结,可见许多血沫,初步判断是因为撞击额头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在尸体的两只手背,脸颊,耳朵等地方,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这些擦伤的创口边缘无血迹反应,这基本可以证实安映雪之前对于死者是死后被人扔下台阶的判断。
大概是跟谢风亭上课上习惯了,看到知识点,安映雪便忍不住说:“死者全身上下唯一的出血口在额头这个地方,所以我们可以初步判定为死者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但在死者的手背、面颊、耳鼻等地方,有擦伤,却不见血迹反应,按压下能够感觉到内部软组织破裂,但无淤青反应,这就佐证了死者是在死亡后才造成的这些伤痕。”
安映雪一边讲解,一边按压尸体在滚落的过程中会被撞击到的地方,仔细比较周围的其他皮肤,就会发现她按压的地方更容易塌陷,这是因为人死后体内血液循环停止,所以不会造成淤青,但被撞击到的地方内部软组织遭到破坏,按压就会有反应。
擦伤伤口周围没有血迹反应也是这个道理。
皇帝一脸认真地听着,所有所思地点点头,见安映雪按压皮肤得心应手,忍不住手痒:“朕能按按吗?”
安映雪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当然。”
这尸体的衣服脱掉后,所有的情况就都呈现在了安映雪面前,安映雪确定哪些地方可以碰哪些地方不能。
要是在现代,多半还是不行的,因为会留下指纹,如果要从死者身上提取其他指纹的话,容易造成混淆,但古代嘛,反正又没有指纹提取这一项技术,自然就没这个忌讳了。
那帘子很轻薄,主要作用就是遮挡视线,但并不会遮挡声音,安映雪声音不算很大,但在这间屋子里人人都很安静的情况下,就格外的明细。
外头的人只能听见,看不到情况,一时都有些心痒好奇,而听到皇帝还要上手后,他们又是震惊又是匪夷所思。
等等,这样真的好吗?
然而不等他们出言阻止,里头就传来皇帝的声音:“原来如此,这两处地方果真是不一样的。”
“所以说人在死前和死后形成的伤口完全不一样,因此可以用来推断哪些伤口是死前造成,哪些伤口是死后造成,从而确认死亡原因,以及行凶手段,是否?”不得不说,到底是皇帝,这举一反三比谢风亭还快。
安映雪赞赏地点点头,一句‘孺子可教’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理智尚存被她悬崖勒马,及时改口:“陛下英明!”
皇帝被夸了,脸色有几分得意,看得一旁原本警铃大作的皇后和容贵妃一脸无语。
她们到底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场面,尤其这宫嫔之前还给她们请过安,现下顶着一个血窟窿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二人都感觉到有些不适。
先前是被面对情敌的紧张冲昏了头,现下确认皇帝真的只是好奇验尸,对安映雪并没有其他意思外,那害怕的情绪就慢慢回到了她们身上。
二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心头一阵阵的发堵,甚至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安映雪察觉到二人的情绪,连忙朝宫女说:“快将两位娘娘扶出去,切不可拥堵,保持通风。”
她吩咐完后,便低下头继续研究尸体,没再分眼神给那二人。
皇帝转头看了眼自己的两位妃嫔,朝她们挥挥手,“受不了就出去吧,在这儿强撑着做什么。”
皇后和容贵妃也不敢多待,生怕自己待会儿出丑,见皇帝没有计较的意思,连忙谢恩:“多谢陛下!”
二人被宫女搀扶着出来,脸色都很是难看,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外间的人看到了,越发对立面的情况好奇起来,不过到底还是有分寸的,那说到底是皇帝的女人,哪怕现在是一具尸体,他们也不能多看。
于是一群人只能按捺住满心的好奇和疑惑,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头传来一句句安映雪对尸体的分析。
皇后和容贵妃的情绪,安映雪能够理解,并非是她们不尊敬尸体什么的,相反恰恰是太有感触才会出现身体上的反应。
民间话本常有讲山间精怪之事,说是那狐狸或者野狼,看到自己的同伴被人类捕猎,喉咙里就会发出呜呜哀嚎,人们有时候觉得很奇妙,那畜牲竟也懂得为同伴悲伤?
所以后来有了‘物伤其类’这个成语,通常就是指那些为自己同伴的离去或死亡而感到悲伤的畜牲,但其实这个成语不单单是指畜牲,也指人类。
更感性的人类看到和自己相同遭遇或者担忧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便会产生悲哀的情绪,也是所谓的物伤其类。
皇后和容贵妃便是这种,她们现在没有相同的遭遇,但看到案几上冷冰冰躺着的尸体,未免就会想到自己将来死去的那一天,因而产生害怕,悲伤,甚至恐惧的情绪,都是属于常理之中。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佩服皇帝了,安映雪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帝一眼,心道不愧是这天下的主宰啊,瞧瞧这心理素质就是不一样。
初步确认死亡原因后,安映雪开始确认死亡时间,第一步还是从尸僵开始检查,仔细摸过尸体的筋骨,会发现这具尸体只有咬肌、颈肌、颜面部肌肉僵硬,下颌关节固定,身上其他地方还没有明显尸僵。
尸僵是自人死亡后一到三个小时内开始产生,和人的年龄、体质、周围的环境温度都有关。
尸体是在雪地里发现的,而且今日一直在下雪,安映雪估计气温可能在零下五度左右,而现在已经快到酉时末了,根据时间推算,死者很有可能是在未时过半,也就是下午两点钟左右被人杀害。
尸僵除了可以判断时间,还能够判断死者死亡的方式,当时的姿态等等。
安映雪仔细观察过后,就发现尸体的手脚和肩颈并没有太多变化,看起来像是一次性形成的尸僵,并没有再僵直的情况。
这时,皇帝发问:“再僵直是什么意思?”
外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同样好奇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词,徐文志更是聚精会神,恨不得掀开帘子去里面研究。
安映雪解释:“所谓再僵直现象,是指人死亡后两个时辰到三个时辰内,如果改变尸体摆放的姿势,那么尸体会重新形成新的尸僵,强度比第一次形成的尸僵较弱,这种现场就是再僵直;而人死亡过后,如果世间超过三个时辰或者四个时辰,那么即使将人的尸体摆放改变,也不会再形成新的尸僵。”
皇帝一脸恍然大悟,外头的徐文志听得若有所思,可惜身边没有纸笔,不然他肯定要好好拿笔记下来,不像现在,只能够努力用脑子去记。
“这具尸体发现的时候是面部朝下倒在雪地里,但尸体并没有再僵直的现象,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害死者后,很短的时间内,就将死者从台阶上抛下去,死者的尸僵是在抛下去后才形成的。”
皇帝立马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凶手杀害死者的地方就在玉淑宫附近?”
安映雪点头,又想赞叹一声孺子可教了,“没错,凶手将人杀死后就抛尸,甚至现场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布置,当然也有可能凶手不知道怎么布置,但玉淑宫门前人来人往,凶手当时行动必定匆忙,可能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现场,或者就算清理了,也不可能一下子清理得干干净净。”
皇帝赶忙朝外头面说:“来人,立即封锁玉淑宫周围,派人仔细查看周围有无血迹。”他目光落在宫嫔的额头上,“重点排查硬物,例如柱子、墙、窗棂、景观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