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凑近张如志,小声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平安巷里面住着的都是怀集城最贫穷的人,他们别说是穿麻衣,能有得破布蔽体就不错了。”
“哦?竟是如此?”张如志倒也不笨,师爷这么一说,他就隐隐琢磨过味儿来。
那平安巷里面的人既然那么穷,很显然穿不起麻衣,但在钱坤死亡的凶案现场,却发现了一根麻线,而整个平安巷里,除却已经死亡的钱坤,也就钱虎穿了件麻衣。
钱坤的麻衣是灰色,但这根麻线却是白色,和钱虎身上的麻衣颜色一直,那么这根麻线出自于何处,不言而喻。
想通这其中的关键,张如志心中惊讶,不由得多看了眼安映雪。
没想到这位三皇妃竟如此心细,仅凭一根小小的麻线,就能够抓住钱虎的尾巴。
钱虎还没有想通这里面的关节,仍在叫屈。
“哼!一根小小的麻线而已,你凭什么就判定那是我的?那条巷子每天人来人往那么多,万一是别人落下的呢?”钱虎说。
安映雪:“那条巷子的确每天人来人往,但往来的人,能够穿得起这种麻衣的,只有你们兄弟俩,但钱坤的是灰色麻衣,这麻线却是白色,与你身上的麻衣颜色一致,如此,你还要作何狡辩?”
钱虎:“我不是狡辩,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能因为我身上的麻衣和麻线颜色一致就认定是我吧?万一是其他人进入那里留下的呢?未必一定是平安巷的人留下的。”
张如志听了,心中觉得钱虎的话也颇有几分道理。
虽然按照安映雪的说法,的确是钱虎的嫌疑更加大,但钱虎说得也不无道理,万一是其他人进入平安巷落下的呢?
安映雪早料到钱虎没这么容易承认,所以她也早有准备。
“你这么说,也对。”安映雪点头。
她承认了自己的话,钱虎心里却并没有放松,反而因为安映雪这番话,越发提心吊胆。
“我想各位一定都很好奇这是什么吧?”安映雪走到台前,端起那个盖着黑布的托盘,黑布上面除了一条白色的麻线,还有一点类似于灰尘一样的东西。
众人都好奇地盯着,张如志也不免疑惑。
但这一次安映雪却并没有自己主动说,而是道:“张仵作,你是县衙的仵作,在衙门也做了许多年,想必你的话说出来,大家会更加相信。”
张仵作站出来,朝安映雪拱拱手,“不敢当。”
他看向张如志,张如志点头,“那就由张仵作你来说吧。”
张仵作“是,大人。其实这并非尘埃,而是人身上的皮屑。”
他一说完,钱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皮屑是什么东西,接着就听张仵作道:“所谓皮屑,就是人皮肤表面的油皮,一般和人撕扯的时候,指甲很容易剐蹭到,可能有时候双方都没有察觉。”
这下子钱虎听懂了,他垂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脸色顿时变得僵硬。
张如志:“哦?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点皮屑,是从钱坤的指甲里面找出来的?”
张仵作暗暗看了眼安映雪,其实他并没有发现,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是面前这位三皇妃发现的。
但他想起对方发现之后曾嘱咐他的话,让他将这个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不必说是他。
安映雪给张仵作的理由自然是自己堂堂三皇妃,插手这件案子已经很是纡尊降贵了,若是让人知道她还亲自查看尸体,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
张仵作想了想,也认同这个道理,而且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也不亏,便答应下来。
“是的,大人。”张仵作应道。
张如志看向钱虎:“既然这是从钱坤指甲里找到的皮屑,那就说明他生前曾经用手和人发生过撕扯,指甲剐蹭到了别人的皮肤,钱虎,把你的手伸出来。”
如今过去钱坤死亡也就七天,被刮破油皮的伤口,短短七天没那么快就完全愈合,无论如何也会留下疤痕。
听到张如志问钱虎的话,安映雪暗暗点头,很好,看来这个县令倒还是没有那么笨。
想想也是,这怀集城的水那么深,张如志能够连续几年坐稳县令的位置,没脑子是不可能的,只是脑子没用对地方而已。
钱虎听到张如志的话,却半天没有动作。
张如志眯了眯眼,“钱虎?本官的话你是听不见吗?”
钱虎咬着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手臂上那细细的、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那道疤,竟然会成为他的审判证据。
张如志脸色沉下来,“给我把他的袖子扒开!”
几个侍卫上前按住钱虎,钱虎立马就想要挣扎,却被侍卫牢牢按在地上。
将钱虎的袖子撸起来,第一眼看过去没什么异常,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钱虎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白色的、已经复原地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张仵作,你去瞧瞧。”张如志说。
张仵作点点头,凑近那道伤疤仔细看。
他之前其实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自然并不懂如何判断伤疤是否是钱坤所挠出来的。
但安映雪在将皮屑的功劳让他担上的时候,曾经教过他,如何根据伤疤判断是否是凶手还是死者挠出来的。
他细细看了看那伤疤,心中有了判断,起身正要向张如志回复。
“我手臂上是有伤疤不错,但这伤疤、这伤疤”钱虎眼珠转得飞快,“是野猫挠的!”
他本来想说自己,不过很快想起来自己没有尖锐的指甲,倒也还算聪明,知道推给野猫。
不过安映雪摇摇头,他哪怕是推给一个女人都比推给一只野猫要合理。
张仵作面色不变,朝张如志道:“回大人,根据疤痕的走向和大小形状判断,符合死者钱坤的指甲,所以那道伤疤就是钱坤所挠。”
钱虎瞪大眼睛,不服气道:“胡说八道!这就是野猫挠的,平安巷里面那么多野猫,怎么就不是野猫挠的?”
张如志也想问这个问题,那疤痕都快愈合了,张仵作是怎么判断的呢?
“回大人,众所周知,猫的爪子是尖锐的,若是在人手上划一道,呈现出来的伤口应当是又细又长,而钱虎手臂上的伤疤,却比猫爪挠出来的要宽许多,显然并不可能是猫爪所挠。”
钱虎脸色一慌,“我记错了,不是猫爪,是桃花苑的娘们挠的!”
桃花苑是怀集城有名的勾栏,因为价钱便宜,对于去不起青楼的人来说,倒是个很好的选择。
钱虎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就可以洗脱罪名,谁料张仵作却摇头,“大人,据属下所知,勾栏和青楼女子都喜欢涂抹蔻丹,指甲必然锋利,若是她们所挠,却又不是现下这般细小了。”
“何况属下仔细观察过钱坤的指甲,符合钱虎手臂上的疤痕大小和形状。”张仵作说。
这一句话,彻底给钱虎判了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