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察觉到的?”安映雪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后怕。
她差点说出一个致死的秘密。
李弘晟:“他落到马车顶上的时候。”
说完,他又问安映雪:“刚刚你打算说什么?”
安映雪四下看了看,经历了刚刚那一桩事,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谨慎。
李弘晟便道:“不如我先说吧,也许和你想要告诉我的一样。”
安和公主李静小的时候当真是玉雪可爱,因着是先帝最小的孩子,又是个毫无威胁的女儿,所有人都愿意宠爱她。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如今皇帝的生母,也就是李弘晟的奶奶。
先帝死后,安和的母妃被天承帝的生母逼着前往皇陵守墓,至今已过去十七年,也未曾回过京城一次。
那时安和也不过才六岁,似乎是经历了被迫和母妃分离的事,安和从那以后就变得有些乖戾了,不过她身份尊贵,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皇帝对这个妹妹的态度向来是不闻不问,在其他兄长姐姐的帮助下,安和平安长大,脾气越发骄纵跋扈。
李弘晟说完这段往事,又道:“今日我本以为只有我和大理寺的人,没想到看到了父皇的禁军。”
“那些人是禁军?”安映雪想到了带人围住安和的那位李将军。
李弘晟点头,又说:“宫中曾有一段秘闻,说当年容妃,也就是安和的生母,生下的其实并不是女儿,只不过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孩子的性命,硬生生将自己的儿子换出去,换了个女儿进来。”#@$
指尖点了点桌面,安映雪正要开口,就听李弘晟继续道:“不过,这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与其把孩子放出去,还不如留在眼皮子。”
安映雪看向李弘晟,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安和是男人。”
从一开始安和就没有被换,所谓被换,只是迷惑别人的说辞罢了,他一直就是男儿身。
或许小的时候没有察觉到自己是个男儿却被当作女孩儿养有什么问题,但随着他慢慢长大,总是会懂得的。
这也就不难解释安和为什么会想要谋反了。%(
“可是,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呢?”安映雪问。
皇帝的禁卫军来得太及时了,简直就像是一直在暗中准备着,一看时机到了,立马就出手收网。
“王祎死了。”李弘晟说。
安映雪心中一跳,忽然想起那日她在牢房里单独和王祎会面时的情景
王祎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酸臭气息,嘴角口水滴答,整个人比街边的乞丐还要落魄,他却跟完全察觉不到一样,无视站在牢房外的安映雪,手里抓着几根干稻草玩耍。
“当年名动京城的王二公子,不过三年时间,变成了这样的模样,当真是令人唏嘘。”安映雪说。
王祎眼睛盯着干稻草,对安映雪的话没什么反应。
安映雪也不急,笑了笑,遗憾道:“说来可惜,说我早早来到京城,或许能得见当年王公子的风华。”
“王公子,你很爱安和公主么?”安映雪话锋一转,突然问。
王祎仍是一副痴傻的模样,但那根被他抓在手里的稻草,却是立即便折了。
他装无所觉,又去抓了根新的稻草拿在手里把玩。
安映雪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可我觉得,跟王公子比起来,那都不算什么,若是安和公主知道王公子这么爱她,我想她也许会迷途知返,愿意出来替王公子洗清冤屈。”
“虽然如今王公子和安和公主闹得很难看,可我相信,凭借王公子这番深情,安和公主定会动容,余生也会替王公子照顾好你的家人。”
王祎终于不笑了,他抬起头,冷冷冰冰地眼睛盯着安映雪。
安映雪一笑:“王公子能听见我说话了?”
王祎不答,安映雪也不急,继续道:“王公子情深似海,若有来世,定然还能再与公主共结连理。”
王祎脸上地表情出现了变化,他厌恶道:“够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映雪看着他:“你果然没疯。”
王祎嘲讽一笑:“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些么?”
安映雪:“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既然你没有疯,又为何要装疯卖傻?”
王祎:“安和是公主,势大力大,我不是她的对手,若清醒着,她随时可以悄无声息杀了我,只能这样才可以活下去,难道这有错么?”
听起来合情合理。
安映雪:“没错,可我仍是不明白,你和安和为何会闹成今天这样?”
在发生冯婷地案子前,这对夫妻地风评可是一直很好,人人都称赞他们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王祎:“外界传言不可信,何况这些事,与案子无关,安姑娘只需要知道安和才是害死冯婷地真凶,去找安和调查就行了,不必揪着我不放。”
“若把安和抓起来后,你又打算如何呢?重新去考科举?”
王祎在做驸马之前,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即便王家日渐衰落,他也仍是出彩。
王祎怔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好一阵才说:“如果我其实并不爱科举,也并不爱诗词,我想去看看山川河野,听说江南有烟雨朦胧,塞外有落日长河,我都想去看看。”
他朝安映雪露出一点笑,因为太瘦,笑起来都显得诡异,可那一瞬间,安映雪看见了他脏污面容下,最明亮的眼睛和最真诚的笑容。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无意继续刺激王祎,便道:“会的,你一定会看到的。”
王祎收起笑容,重新走到角落坐下,不理会安映雪,抓着稻草,嘴里念念有词,将一个疯子的形象演得很到位。
安映雪曾想过若是冯婷的案子结了,或许京中又会出现一位风流公子,又或者某条道路上,有一位清瘦的年轻人,不惧艰辛,只想看看大好河山。
她从未想过,那会是她和王祎的最后一次见面
沉默许久,安映雪才问:“他怎么死的?”
李弘晟:“疯病犯了,自己撞墙而死。”
“他的尸骨呢?”
“王家已经派人去收殓了。”
直到此时此刻,安映雪才忽然明白,王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和安和公主相处那么久,就算安和伪装得再好,王祎也会察觉到不对劲,这般大的秘密,没有人信他会守得住。
至少皇帝绝对不会信。
据说,从王祎娶了安和公主,王家的日子便比从前好过了很多,无论是在京城的豪门圈子里亦或者王大人的官场里,他们王家终于不被处处排挤。
外界盛传这一切都是安和公主的功劳,可,当真是因为安和么?
若安和真有那个能力把自己的手伸到官场,也不必如今被皇帝掣肘。
暗暗叹了口气,安映雪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傻的天真。
初见皇帝时,便觉得皇帝很是和善,可她忘了,那到底是爬上帝位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善呢。
突然想起李弘晟对于王祎的死似乎并不意外,安映雪想起什么,抬头看他。
李弘晟坐在木椅上,优雅地喝了口茶,眉目平静,并未因猜到一切是皇帝主谋便情绪激动。
这并不是因为他天生心脏强大,只是经历得多了,不习惯也得习惯了吧。
安映雪看着他这样冷静得模样,心里忽然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