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夜,近天亮时,才有变小的趋势。
穿街而过的小河水位上涨了些,整座姑苏城都被笼罩在朦胧烟雾里。
这一夜,安映雪三人没有睡觉,书房的灯笼通宵亮着。
天色彻底亮开后,谢风亭放下毛笔。
甩了甩几近僵硬的手腕,谢风亭没骨头似的瘫在贵妃榻上。
“不行了不行了,我感觉手都要废了。”
安映雪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辛苦了。”
谢风亭还想拿乔,被李弘晟意味不明看了眼,立马直起身,双手接过茶杯。
“师父跟我客气干啥,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虽说混了个小神探的名声,但跟师父你一比,啥也不是!倒是这绘图技巧,还算拿得出手。”
安映雪转身回了书桌旁,上面画着一副精巧细致的地图,若萧翀在这里,定会大感惊讶——这图竟然和他的知州府一模一样。
“这里是后宅,这里是萧翀的居所,这一块儿应当暗卫最多。”李弘晟指了几个地方。
这张图,是他们凭借昨日去知州府的记忆,加上暗卫调查得来的结果,拼凑出的一张知州府地图。
能做到和知州府一模一样,自然是因为谢风亭那超乎常人绘画技巧。
他不像名家大师那样能画出惊世之作,因为他没有那么多多愁善感的情怀,但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记忆,和天然的推理直觉,在脑中构建完整的地形图,又完整画到图纸上。
昨夜之前,安映雪和李弘晟都不知道谢风亭竟然还有这个用处。
“知州府是每三个时辰换一次巡逻队伍,根据暗卫调查得来的结果,中间有一刻钟的时间,是他们交接的时间,我们只有这个时间能够混进去。”安映雪说。
李弘晟点头,“混进去之后,我们需要避开暗中隐藏的人,除却那两个实力和我不相上下的,其余的人可以交给暗卫处理。”
安映雪抿了抿唇,还是道:“你是打算一个人对付两个么?”
李弘晟:“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正躺在榻上犯懒的谢风亭坐起来,担忧道:“可你都说了那两人的功夫和你不相上下,你若只对付一个倒也罢了,对付两个,你如何能招架?”
自小在深宫长大,自母后离开后,李弘晟再没被人关心过,即便是有些关心之语,却也或是因为身份,或是因为别有目的,渐渐的,他也不需要被人关心。
可此刻听到二人下意识的关怀和担忧,李弘晟才发现,原来被人关心,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
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李弘晟说:“若是直接制服二人,我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简短拖住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安映雪没说话,好一会儿,在李弘晟已经决定下来后,她才道:“我们何必如此孤注一掷?凡事总有意外,若暗处还藏有更厉害的人,咱们怕是只能横着出来。”
“那你的意思?”李弘晟看向他,他知道安映雪不是一个只喜欢说空话的人,她要么不说,一旦说出来,必然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安映雪抬起下巴朝隔壁扬了扬,“喏,那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高手么?”
李弘晟和谢风亭一愣,谢风亭下意识摸了摸早已经恢复的脸皮,脑中回忆起月隐站在墙头怒瞪自己的模样。
“对啊!那个月隐神医那么厉害,他不是也在调查这件事嘛,咱们正好不谋而合!”
他说完,正准备出门去找人,就见安映雪和李弘晟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谢风亭疑惑。
月隐那天露出的那一手,确实很厉害啊,他说错了吗?
安映雪:“如果能找到月隐,我们还至于先去把他想做的事情给解决了吗?”
谢风亭一愣,这才想起来月隐神出鬼没找不到人的传闻,就连白竹想要见他,都还需要装病。
尴尬一笑,谢风亭挠了挠头:“那,师父你说得帮手是谁啊?”
“自然是那位婉婉姑娘了。”安映雪道,颇有些不满地打量谢风亭一眼:“当时你还接了人家的香囊呢,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人吧?”
想起那件尴尬往事,谢风亭脸皮涨红:“哪、哪有?!我都已经把香囊还给她了!”
“哦,那你脸红什么?”李弘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着在一旁火上浇油。
“我没有!没有!”谢风亭却是脸色更红,看见二人眼底的捉弄,羞恼地瞪了二人一眼,快步离开了书房。
白竹安静了没几日,府上又迎来客人。
看到从墙头翻下来的三个人,他正抚琴的手微顿,悦耳的曲子顿时变了调,吓得还没落到地上的谢风亭直接滚了下来。
好在下面是柔软厚实的草地,他只摔了个屁股蹲儿,倒是没受伤。
李弘晟轻巧地落在地上,又伸手扶住安映雪,安映雪几乎全身力气都落在李弘晟身上,轻轻从墙头落到草地。
白竹摇摇头,停止了抚琴,无奈同三人道:“几位,大门就在那边,一推就开,你们何必”
安映雪和李弘晟熟门熟路地朝荷花亭走去,边走,安映雪边答道:“我们为何如此,我还以为白公子应当知晓,毕竟这还是白公子告诉我们的。”
一撩裙摆,安映雪和李弘晟在白竹对面坐下。
谢风亭三两下拍干净屁股上的草,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白竹淡淡一笑,脸色瞧着比前几日红润了些,整个人看上去更精神。
“是白某多言了。”
将云顶雪芽抛入壶中,洗茶,第一泡,撇去浮末,最后把三杯清香四溢、汤色明亮的茶端到几人面前,一系列动作下来,干净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那位婉婉姑娘呢?上次来,就没有瞧见她。”谢风亭四下打量着问,一脸好奇。
安映雪和李弘晟安静品茶,像是没注意这个话题。
白竹:“她因为帮着我骗人,被神医施了些小惩罚,一时半会儿诸位怕是见不到了。”
谢风亭诧异:“小惩罚?什么小惩罚?”
问完又不满地看着白竹道:“明明你才是始作俑者,却好端端坐在这里弹琴喝茶,你不是他的师兄吗?为什么不帮她承担?”
白竹拢袖轻咳两声,不好意思道:“您瞧我这身子,也不像是经得住惩罚的人。”
谢风亭眉头一皱,不禁更加担心那小丫头了,需要用身体承受的惩罚,那得是多严重的惩罚啊?
眼见谢风亭思绪被带偏,安映雪只得道:“其实今日过来,是我们有要事找婉婉姑娘帮忙,还希望白公子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