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下的河水中,也围聚着许多恶鬼。
它们是刚才那场“爬桥比赛”的失败者,但美味新鬼的诱惑,让它们仍围在桥边不肯离去。
晴宜落水,无异于给它们送上了一份新鲜可口的外卖。
离她落水处最近的几只恶鬼立刻毫不客气地撕咬起她来。更远一些的恶鬼也纷纷往这边游。
刘慕节此时却不见了踪影,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避过了这群饥饿的恶鬼。
晴宜虽然会游泳,但被这群恶鬼缠住,不由手忙脚乱,几个浮沉间就呛了水,被它们拖着往河底沉去。
桥上众人也乱作一团。
瑶雪不会水,急的大喊大叫。
雷阳抛出铁链,喊晴宜抓住,想把她拉上来。但陷入恶鬼包围的晴宜,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叫声,也腾不出手来抓铁链。
只听“扑通”一声响,却是关临风纵身跳下了河。
桥边仍有不死心的恶鬼在往上爬。
雷阳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回桥上,对付最后这一波不屈不挠的恶鬼。
忘川水流湍急,等他将全部恶鬼打回水里时,晴宜和关临风早已被河水冲到他们视线之外。
瑶雪已经哭了起来。
雷阳也无比担忧,但一来他此时下水已经追不上晴宜和关临风了,二来他也不能把瑶雪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只得安慰瑶雪、也安慰自己道:“没事的,以临风的本事,他肯定能把晴宜救上来。他们不会有事的。”
要经过多少岁月,流进多少人的鲜血,才能灌注这样一条血河?
他们都是谁?帝王将相,士夫走卒,白头翁妪,垂髫孩童,傲骨英豪,弱质红颜......他们生前许是世交,许是世仇,许是萍水一逢,许是终生不识……他们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们的鲜血会这样不分彼此地融在一起,汇成一条亘古向西的大河?
而我的血,马上就要和他们的血融在一起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知道这满河血色里,哪些属于我,哪些属于他们了。
晴宜在众恶鬼的疯狂围攻下,终于精疲力竭,放弃了挣扎。
腥红的河水一点点漫过她的头顶。
她身上被恶鬼抓伤的地方渐渐不痛了,思维也慢慢开始模糊。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在下沉、下沉、下沉……
突然,她感觉腰间一紧,似乎是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抱住了。
她被那人抱着往水面上浮去。没过多久,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就猛得灌入她肺中。
晴宜一边拼命咳嗽,一边回头看去。
忘川中血浪翻滚,环伺在周围的恶鬼已然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关临风浑身被血水浸湿,一手紧紧地抱着她,一手打飞了一只扑向他的恶鬼。
她精神一振,战意瞬间恢复满格。
她看到身边有个恶鬼正在撕扯关临风,伸手就揪住了它的头发,用力拉扯。
恶鬼一声惨叫,双手抱头护痛,被晴宜沿着水流方向大力一推,瞬间就被河水冲走了。
这一来,恶鬼的包围圈就出现了一个缺口。
晴宜听到关临风喊“憋气”,立刻照办,随即就被他带着一头扎进水里。
关临风水性相当不错,更懂得借用河水的流势,只划了几下水,就带着晴宜从那个缺口中游出了恶鬼的包围。
两人游出一段后,关临风感觉到身旁的晴宜开始不时往下沉,知道她是没力气了。他一边把她揽得更紧了些,一边回头去观察后面的追兵。
那群的恶鬼穷追不舍,毫无疲惫的迹象,甚至渐渐缩近了和他们的距离,似乎随时都可能追上来生吞活剥了他们。
关临风心下一沉。饶是他战斗经验丰富,此情此景也是他平生遇到的最凶险的局面之一了。
这些恶鬼不算厉害,但是数量众多,杀了一个,便又扑上来十个,无穷无尽,根本杀不完。而这样逃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旦他的体力也耗尽,他和晴宜就只能任这些恶鬼宰割了。
为今之计,只有暴力碾压这群恶鬼,争取脱身的机会。可眼下他阳气被封,虽不至于像晴宜那样因为高度依赖“阴阳互生”原理而被废了武功,但行气用术也不及平日里流畅自如。此时,他施展寻常玄术,威力只能达到平日的十之五六。
他掌握的玄术中,只有一招,是以术带气,可以强行突破这种行气阻碍,发挥出全部威力。只是…..
关临风叹了口气。
在他身边,晴宜仍在奋力划水,可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那急促的喘息声,一下一下揪着他的心。
关临风痛下决心,脚下一蹬水,猛得转过身,一把将晴宜拉进怀里,把她的头紧紧按在他胸前,然后飞快地结了几个手印,施出“龙翔”。
龙行九天般的强大气波横扫过河面,将身后的一众恶鬼被炸得粉身碎骨。
周围的河水也被搅起一道滔天巨浪,裹挟着恶鬼们残缺的肢体冲上天空,再落回忘川里,像下了一场血肉模糊的雨。
关临风和晴宜也被反震之力推出了很远。
关临风觉得自己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胸膛里空荡荡的,仿佛他一部分的生命都被刚才那一招抽离了身体。
“龙翔”的确是玄术中威力巨大的杀招,但对施术者的耗损也十分惊人。这一招还是当初雷阳的妈妈陆美拉教给他防身保命的。那时她就再三嘱咐他,龙翔一旦用过,至少要修养三个月,才能补回损耗的玄气,这期间绝不能再用此招,否则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严重时甚至会丧命。
他之前在长青花圈寿衣店对付那鬼医时,刚用过一回龙翔,离此时相隔不过半个月。这种使用频率,已经接近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晴宜被他强按在怀里,没有看见那可能成为她一生梦魇的血腥画面。
这时,她感到关临风按在她头上的手有所松动,挣扎着抬起头,却发现关临风的嘴角竟有鲜血渗出。她不由惊呼道:“你怎么了?”
关临风缓了片刻,才艰难地摇摇头,说:“我没事。前面那里,河道右侧的水流比较缓。我们往右边靠,想办法在那儿上岸。”
他虽不说,但晴宜也已经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她鼻子一酸,强忍着才没有落下眼泪,紧紧抓住关临风的手,拉着他向右岸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