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新华和姚衣会面后第四天，找房网董事会终于传来消息。
董事会将尚京分公司的最高权限下放给了朱尚生，并要求朱尚生在一周内将所有的资产清算，换成资金流回拢。
朱尚生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向姚衣透露这个消息。
朱尚生语气萧索，叹气道：“高层最后还是怕了。”
作为一个被牺牲的人，他的心情注定不会太好。
其实说来也奇怪，朱尚生虽是找房网的人，可此时处境尴尬，就连杨董都避之不及。
他唯一能吐露心声的对象，竟然是找房网的死对头姚衣。
人生际遇之奇妙，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姚衣笑着安慰道：“其实朱总不必那么悲观，从收益上来说，也许你这次能够获得的好处更多。”
朱尚生若有所思，姚衣话里有话。
姚衣继续道：“会有一家公司上门拜访的，价格方面也会让朱总你满意，你等着好消息上门吧。”
挂了电话，姚衣微微后仰，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握紧了拳头。
千般筹划，万般努力，数百日辛勤不倦的工作，十几次险象环生的决策，要家网一统尚京市场的夙愿只有一步之遥。
所有人都认为姚衣运气好，有贵人相助，可谁有会在意他数百日兢兢业业的殚精竭虑，运筹帷幄？
世上从来都没有廉价的成功，史书上一个个熟悉姓名的背后，都是一段段感人肺腑的奋斗史。
姚衣微微侧头，窗外找房网的标志便映入眼中，这个标志确实很烦人，好在很快它就会取下来，丢入历史的尘埃之中。
即使顺利，姚衣也不免心中感慨，事情进展会如此顺利完全打乱了他原来的步骤。
当斗阵进入白热化阶段，墨远泉这个老江湖竟昏招迭出，短时间内接连犯下重大失误。
他一不该换走王辉，看似舍车保帅当机立断，实则等若阿斗削了相父的兵权，自断臂膀。
他更不该铤而走险违背商业规则，试图通过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手段来逆转乾坤。
在互联网技术不够成熟的时代，以前他类似的操作无往不利，麻痹了他的认知。
他自诩走在时代前列的iT人，其实还是犯下了落后就要挨打，更是被人一棍打死的错误。
同样的手段，以前可以，是因为以前监管与技术层面都不够成熟。
现在不行，是因为互联网世界已经发展了一二十年，这种灰色手段早已没资格成为商界争锋的主旋律了。
一招棋差，满盘皆输。
墨远泉被祝凌带走引发的连锁反应实在惊人，如今找房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属无奈。
“白岭”与外界隔绝，墨远泉的影响力被屏蔽，无法直接指导公司的运转，找房网董事会内部的分歧就成为了致命的危机。
被资本入侵的企业，在掌门人出问题的时候，总是会经历这样的风波。
董事会分歧的关键点，在于墨远泉的前景不明，谁也拿不准墨远泉会不会真的入狱。
资本总是做着最精明的打算，同时也做着最现实的选择。
他们提出了一个假设，如果墨远泉真的出不来，找房网在尚京继续投钱打广告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效果。因为现在除了墨远泉，没有任何一个掌舵人能够在尚京和姚衣抗衡。
换言之，“重生计划”的投资，后来广告商的赔偿金，全部都是将钱丢进水里，连泡都很难冒出几个。
换成平时，也许董事会内部将损失分摊一下，事情也就算过了。
可是找房网处于上市审核期，几千万坏账的出现会让它本就不算优秀的财报更加难看，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企业估值将会遭受严重打击，上市在即，更是受不得风雨。
全面大溃败会导致资本手握的股权价值大幅度缩水，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在利益的驱动下，董事会很快做出了抉择，切割分公司和总公司的财务关系，让分公司走破产清算程序，用朱尚生做替罪羔羊，让尚京分公司对总公司上市估值的影响减少到最小。
其实从保全找房网上市的角度来说，董事会的决策确实不错，只不过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朱尚生有出卖他们的胆量。
而作为监督的邓新华，更是抱持着交好的态度与姚衣相处，对于朱尚生出手资产的事情视而不见。
有了这两个‘内应’的帮助，姚衣很快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姚衣的授意下，陈平的公司出资一千五百万拿下了朱尚生手中的服务器资产。
除此之外，陈平私下赠送给朱尚生一套价值一百五十万的独栋别墅。
朱尚生拿到别墅房产证的时候，瞬间明白了姚衣话中的意思。
价钱果然让他十分满意。
荣光大厦的合同则被一家外来的跨国公司拿下，这家跨国公司和姚氏集团业务往来多年，今年正好扩充业务团队，荣光大厦的合同算是半卖半送，让对方十分满意。
资产清算完毕后，朱尚生离职并成立了一家公司，以一元的价格将找房网尚京分公司所有的债务关系继承，一口气开除了所有的实习生，并且拉开了和广告公司互相起诉的拉锯战。
姚衣和陈美琪详谈了一次，这位姚氏集团的老人自然站在姚衣这边，安排了几个律师和朱尚生玩‘过家家’。
朱尚生期盼的东西全部都到手，对姚衣的感觉愈发奇怪。
貌似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上十几岁的年轻人，比墨远泉更有魄力，更讲人情。
他甚至脑中闪过一丝迟疑，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老板。
不过，我这样的败军之将，这次又没展现出什么才能，人家未必看得上自己吧？
与此同时，姚衣站在找房网的机房门口，眯着眼睛观察着墨远泉给自己留下的礼物。
郭志强看到密密麻麻的机柜，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颤声道：“三千台最高配置的服务器……我的天啊，墨远泉早就准备好了接手我们的数据，他想通过黑客攻击，一口气将我们干掉！”
姚衣调侃道：“悟性不错，保持这个势头。”
郭志强经过了这次黑客风波洗礼后，整个人成熟了许多，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职位可以动一动，提上技术部副手的位置。
姚衣笑道：“这里不仅有服务器硬件，还有更值钱的数据和算法。将找房网的数据导入我们的服务器，破解找房网算法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郭志强点点头，他没有问老板数据的来源，这是他开始成熟的表现之一。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听该听的话，做该做的事。
他眼里射出渴望的光芒，盯着密密麻麻的服务器，招呼几名工程师开始忙碌起来。
“年轻真好啊。”
邓新华慢吞吞的走到姚衣面前，看着机房内忙碌的郭志强，感慨道：“郭志强是黄金最近三年唯一的徒弟，技术实力一流，不过光凭他是不可能防住月光的。”
姚衣微微蹙眉，旋即露出笑容道：“邓总倒是好兴致，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不怕别人怀疑吗？”
邓新华笑眯眯道：“我作为董事会派出的监督代表，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姚总你别扯开话题，月光能在世界黑客榜上一直位于前列，本身能力不容置疑，一个郭志强是防不住的。”
他眼里颇有深意，继续道：“我调查过，当时黄金人还在深圳，第二天才飞过来。也就是说，姚总的背后还有一支足以拿下月光的技术团队。”
“我想，这个团队可能和政府部门有些关系吧？”
姚衣眼神闪烁，微笑道：“邓总，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邓新华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道：“看来是我猜对了。”
姚衣不为所动，依旧面带笑意道：“自古有言，聪明人心思伶俐，烦恼就多，烦恼一多，身体就差，听说会影响寿命。”
邓新华苦笑道：“姚总，我不过是随便猜猜，就算猜中了你也不用咒我死吧？”
姚衣也笑道：“邓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交情，三言两语很容易起冲突，不如做点交易实在一些。”
邓新华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服务器，感慨道：“姚总还是务实啊，朱尚生以为他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如果没有我这个监督人默认，姚总现在恐怕还在和朱尚生扯皮，哪能那么快拿到这批服务器。”
姚衣摇头笑道：“邓总你别拿话来套我，服务器的所有权属于第三方公司，我们小郭过来纯属友情帮忙。”
顿了顿，姚衣又道：“不过邓总这份心意，我记下来。”
不管怎么说，邓新华的默认让朱尚生有了操作空间，让姚衣省了很多事，的确是事实。
明面上是不可能承认的，可私下里的人情，可以记上一笔。
邓新华满意一笑，继续道：“按照正规的流程，服务器本来应该格式化后出售，朱尚生在中间打了个时间差，在总公司技术部的专家到来之前直接和第三方进行交易。董事会问我的时候，我回答的是全部按照流程完成验收，这件事姚总要怎么谢我？”
姚衣侧目打量邓新华，见对方神情自然不像伪装，不由惊讶道：“我还以为你背后老板和找房网是保持一致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邓新华耸肩道：“谁知道呢，我只是听老板的指示行动，他让我尽可能的帮姚总，我也确实这么做了。这个人情，姚总应该不会否认吧？”
姚衣点了点头，没有回话，人情可以欠，这种涉及商业机密泄露的事情，姚衣不可能表态。
邓新华笑笑道：“姚总倒是小心，其实朱尚生已经承担了找房网的债务关系，就算董事会反应过来核心数据泄露，他们也不敢找朱尚生的麻烦。不得不说，朱尚生这一手倒是干的漂亮，完全拿住了董事会的软肋。”
姚衣淡淡开口道：“当时我们说的条件，第一个勉强算是达成了，我很想知道，第二个关于王辉的条件什么时候能做到？我丑话说在前头，找房网退出尚京，我们要家网吃下市场的速度是很快的，一旦时间拖长，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邓新华一副无奈的表情，苦笑道：“我记得咱们约好了一周的时间，还有两天呢。”
姚衣微微颔首再次沉默，邓新华知趣的耸耸肩，离开了数据中心。
四天之前，要家科技的会客厅内，姚衣答应了邓新华的交易。
邓新华保证姚衣拿下找房网尚京分部的资产，同时释放王辉。
而作为交换条件，姚衣会出让一部分原始股权给邓新华背后的资本。
8%的原始股，换取一亿四千万的原始资金！
并且还要签署附加协议，这部分股权的投票权将会归属姚衣。
这就意味着，姚衣虽然卖了股权，但邓新华背后的资方只有分红，根本没有干涉企业经营的权利。
条件简直霸道苛刻到了极致，纯粹将资方视为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邓新华被姚衣的狮子大开口惊得目瞪口呆，不过当他向背后老板请示后，表情变得更加惊愕。
面对如此不平等的条约，一向抠门唯利是图的老板居然连价都没还，当机立断答应了姚衣的开价。
邓新华眉头连跳，老板贪婪的个性毋庸置疑。
可他竟然肯出到这么高的价钱，并且投票权都不要，当初墨远泉都没这待遇！
疯了吧。邓新华虽然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奥妙，可他有个优点，在思考出结论之前，他会一丝不苟的执行老板的命令。
正因为有了这个插曲，邓新华对姚衣以及要家网的态度大幅度改变，甚至朱尚生出卖核心数据，他也只是向自己老板汇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了个顺水人情。
姚衣目送邓新华消失，直接拨通了米萌的电话。
找房网退场，要家网必须尽快吃下所有的市场份额，此时最好的推广方式，除了广告渠道之外，举办一次盛大的招聘会，让市面上的自由人力将目光投向要家网是最好的选择。
说来也有趣，姚衣现在使用的套路，正是墨远泉前些日子用过的。
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唯一的区别，大约是墨远泉当时背水一战骑虎难下，而姚衣现在没有任何对手，可以从容布局。
米萌早有准备，立刻回答道：“老板，按照大家给出的发展预计，咱们下一步需要的员工人数预计在两百左右。”
“两百个职位？不，我要招五百人。”
姚衣解释道：“就算一次招不齐，用不上，咱们也可以先将口号打出来。”
“这无关成本，我们想吃下尚京市场，首先就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公司比找房网强。”
“普通民众是看不懂财报势态的，员工数量是最直观的攻击点，我们主要告诉他们，我们雇佣的员工比找房网更多，规模更大，他们就会对我们更有信心。”
“基层的员工可以适当放宽标准，不过中层管理人员，必须小心挑选。”
马麟、朱尚生这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姚衣自然不会给自己重蹈覆辙的机会。
“对了，还要记得联系一下市政府的杨秘书，找房网退场会给政府带来一些影响，看看他们需要什么帮助。”
姚衣想到自己‘智能港口’推广员的身份，又补了一句话道：“我们所有的招聘广告上，都必须有政府‘智能港口项目’的标志。”
“去吧，今天晚上我要看到招聘职务和详细方案，不论多晚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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