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楼剥了个橘子给她:“崔景明的母妃出身不高,十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了,他能走到今日,靠的可不是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
抛开立场不说,崔景明确实比崔景文更适合那个位子,因为他手腕够狠,行事也够果决。
相较之下,崔景文这个太子就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了,当然,这也不是说他完全不适合做储君,如果没有崔景明的存在,那么以崔景文的能力,再加上几个辅佐他的大臣,做个太平盛世的守成之君还是绰绰有余的,虽然可能没什么大的功绩,但至少也是不功不过。
可惜,他偏偏碰上了一个方方面面都胜过他的慎王。
论人心,慎王自入朝以来便一直贤名在外;
论礼贤下士,慎王可以与府中的门客谋士同吃同寝;
论办事能力,去年雍州地动,慎王亲自前往灾区赈灾,短短一个月,便将灾情稳定下来。回到金陵时,雍州知府更是呈上了万民书,表达百姓对他的感激。
如此桩桩件件,不胜枚举。
“你似乎很欣赏这位慎王?”青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燕西楼却是笑了笑:“只是客观评价一下而已,谈不上欣赏。”
说着又对丰子翌道:“慎王已经来过了,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日,东宫也会派人过来找你。”
“慎王今日可是亲自来的,东宫这边会不会……”青汣有些担心,像慎王这样的人,即便是被拒绝,也不会当场撕破脸,但东宫那位可就说不好了。
燕西楼十分笃定地说道:“放心,那位可不会屈尊降贵亲自前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来的人应该是国子监祭酒,孟长洲。”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不得不说,燕西楼足够了解东宫的这位太子殿下,第二天一早,丰子翌便见到了这位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孟长洲。
“孟大人。”时隔四年,再次见到孟长洲,丰子翌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更多的则是平静。
坦白说,孟长洲算是他来到金陵遇到的第一个赏识自己的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他,当初的丰子翌或许早就死在了那伙劫匪手里,所以在他心里,一直把孟长洲视为恩师,敬重有加。
可偏偏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
丰子翌看着面前的人,思绪回到了四年前——
那个时候的他初入金陵,路上遇到了一伙劫匪,是恰好路过的孟长洲命侍卫出手救了他,后来得知他是进金陵赴考的学子,一番谈话下来,又格外欣赏他的才华,于是主动替他安排了住处,还引荐了国子监的不少学子给他认识。
丰子翌一个毫无背景的书生,有人如此真心相待,他自然是感激不尽。
但就在会试的前一天,他隐晦地同丰子翌提出,暗示只要他愿意效忠东宫,这次会试的榜首就是他。
丰子翌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一幕,记得他在面对这个被自己视为恩师的人时的震惊,愤怒,失望。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他断然拒绝了恩师的提议,愤而离去。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称呼他一声“恩师”。
再后来,会试结果出来了,毫无意外,榜首另有其人,而他名落孙山。
年少气盛的他当然不甘心,于是也就有了之后的三次赴考,三次落第。
回首过去的这四年里,他不是没有怨恨过孟长洲,但时至如今,这种怨恨早已随着时间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属于陌生人的平淡。
相反,倒是孟长洲乍一见到他,心里很有几分不是滋味:“当年的事……”
“往事如烟,孟大人就不必再提了。”丰子翌淡声打断了他。
孟长洲看了他好一会儿,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苍凉与遗憾,叹道:“我知道你心中仍迈不过那个坎儿,但子翌,你当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丰子翌显然不欲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而道:“孟大人今日突然造访,不妨说说你的来意吧!”
相识一场,孟长洲自然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于是直接切入正题:“还是那句话,良禽择木而栖,四年的时间,当足以将你身上的棱角磨平,子翌,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审时度势。”
“我知道你不喜参与这些勾心斗角的角逐,但有一点,我须得提醒你,人只有站到了一定高度,才有资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平心而论,丰子翌是他这些年见过的学子当中最欣赏的一个,但同时也是最固执、最不听劝的一个。
千金易得而人才难得,他不忍看着这样一个有才华的新星还未升起便就此陨落,所以四年前,他才会不遗余力地劝说太子放他一条生路,为的就是给他留条后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转过这个弯儿来,自己想通。
只可惜,他的苦心注定要落空了。
只见丰子翌面色不变,淡然而平静地说道:“孟大人,我的脾气你应该再清楚不过,若是能妥协,那么早在四年前我就已经妥协了,何必等到今日?”
“子翌!”孟长洲眉心紧蹙,语重心长地劝道:“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你如今入朝和将来太子继位后入朝有何区别?为何一定要同自己较这个劲儿?!”
“孟大人,我与你不同,我没那么大的肚量,眼里也揉不得沙子,该属于我的公道我一定会讨回来!否则,我这四年所经历的一切岂不成了一场笑话?!”丰子翌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眸中写满了固执和坚持。
孟长洲眯了眯眸子,不悦道:“你可是决意要转投慎王了?”
丰子翌却是轻笑一声:“在孟大人眼中,我就非得依附于某个皇子不可吗?”
“此话怎讲?难不成你还打算一个人单打独斗不成?”孟长洲不赞同地看着他。
“那又如何?”丰子翌半垂下眼睑,敛去了眸中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