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后,最近的大事就是既劳累又让人喜悦的秋收了。
刘二女家里今年有了地,因此自然早早筹谋。
这日,吃过响午饭,张知劲看过闺女,便与她商量:
“今儿我把家具收拾好了,又去地里转悠了一圈,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我想着今年咱们还是雇几个人,一来家里就我一个人,怕误了农时。
二来,岳母伺候你坐月子,家里不免耽搁了,咱们总该投桃报李。不过,要是我替他们出这份钱吧,怕他们不愿意。所以不如我早点干完咱们家的活儿,腾出空来再去帮忙。”
刘二女当然应和。
一则,张知劲说的是实情。再说,家里又不是过不开,很不必扣扣搜搜。
二则,这年头女婿帮岳母家干活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两人议定,张知劲便去找人。
虽然秋收时节,谁家也不得闲,但地少人多的人家也很多,就就近的张老头家人就多着呢。
张知劲如今与他家也熟悉了,本着用熟不用生的原则,他径直上门一问,听说一个男人每日十几文钱,两个就是三十多文钱了,乡下地方赚点钱不容易,张老头自然千肯万肯的应了。
到了日子,天还没亮就打发两个儿子过去,只把开门的张知劲吓了一跳,然后问道:
“老三,老五,吃了嘛?”
刘王氏听见动静,探头一看,二话没说拿起两个大碗就捞起面条来,然后浇上鸡蛋炒茄子豆角卤,只把饭盛的冒了大尖,这才往两人跟前一递。
张老三兄弟两人慌忙推辞。
“不用,俺们吃了饭了。”
说是这样说,张小五到底年纪小,看着平常也难得吃上一碗的白面条,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张知劲见了心里暗乐,也劝让:
“吃了那也再吃一点,撑不着。”
好说歹说,两人推辞不过,只能接过碗,然后狼吞虎咽的吃干净了。
人上地走后,刘王氏不禁向刘二女抱怨:
“就没见过这么实在的人,来的也太早了,要不是我正好拉肚子早起了,非得被人堵被窝,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咱们多懒呢。
这两个小伙子不懒,就是家里太穷了,不过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咋样。”
说归说,三个壮劳力到底不一样,泼出力气干,没几天就把各色庄稼收完了,就等着下一场雨播种就好。
张知劲便先去刘家帮忙。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等地里的活计全妥当,不说刘二女的月子做满了,就是张秀英的婚期也定了。
就如同张裴氏猜测的一样,长房(张秀英家里)果然打定主意不给张秀英筹备嫁妆。
这怎么行?
不说长房得了老大一笔聘礼,就张家现在也不是什么破落户,长房的人不要脸,张家元还丢的起这个人呢。
经过张申氏和张知慧母女的的软硬兼施,张秀英她爹好懒松口,加上合族各家多少添置了一些,总算凑了二十四台嫁妆。
事后,连素来稳重的张知慧都气的只跑到刘二女面前(其他人家怕走漏风声)连连抱怨:
“本来该迟点成亲,一来十三弟年龄不小了。二来,不是我说丧气话,这门亲事怎么结的你也知道,两人终究不相配,虽然勉强成了,我那九婶心里也不得劲,这不想着让两人早点成亲,生了孙子正好趁他们做长辈的身体健康给带带。
可如今来看,有其父必有其子,也不知道这门亲事结的对不对,到时候我可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不管私下怎么波涛汹涌,事实却是这门亲事已成定局。
刘王氏到了这当口,寻思着:
一则,刘二女此时也能忙活开了。再则,张秀英成亲刘二女他们都要去吃酒席,她既不能跟着去,单撇下她一人估计刘二女夫妻两人也不自在。
如此种种,便提出想要回家。
刘二女虽然舍不得,但刘王氏态度坚决,她只能依依不舍的帮老娘收拾东西。
为表诚意,张知劲亲自把老岳母送回家。
没几日,就是张秀英的婚期,这也算张家的大事。
合族先聚到长房忙了两天,等正日子那天,大家伙都换上出门的衣裳,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只等着唢呐吹起来,鞭炮震天响,便随着一台台嫁妆和花轿跟去韩家。
因着安排妥当,刘二女也抱着闺女跟随。
到地儿,她便与相好的张裴氏婆媳找了个空桌子挨着坐了,哪知这边刚坐好,那里只见五婶张杨氏领着儿媳妇宋氏、孙月月也过来了。
宋氏还带着自己儿子牛娃。孙月月跟刘二女前后脚也生了个闺女,这回也抱着。
真真是冤家路窄。
刘二女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地方坐,抬头却见二伯娘张赵氏一把坐在了张杨氏旁边。
得,这下换不得了。
刘二女刚想安心吃席,谁知张杨氏却不安分,加之对这桩婚事她一直意难平。
因此,一坐下就嘀咕开了:
“咱们村吃席一桌就坐四个人,这还是城里呢,论人头都快比得上咱们那儿坐三桌了。怪不得老人常说,越有钱越扣。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上咱们这些穷亲戚。”
张赵氏把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怒斥:
“你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以为你是谁?脑子被驴踢了?”
话音一落,张裴氏跟着添了了一把火:
“她倒想被驴踢呢,家里有驴吗?”
张杨氏狠狠的瞪了张裴氏一眼,可惜她并不放在心上,说起来都是妯娌,谁怕谁啊。
张杨氏气鼓鼓的不吭声了。
气氛有些微妙。
刘二女犹豫了一下,这才鼓起勇气对张赵氏问道:
“弟妹怎么样了?”
提起这件事,张赵氏立刻多云转晴,她兴致勃勃的道:
“好着呢!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好。原本她还想来,被我说了一通。
你说那么大人了,挺着个大肚子,说句不吉利的话,这儿人来人往的,被人撞了怎么办?这不是没事找事?
我跟她说了,让她好好待在家里,实在闷着慌了就请亲家母来家说话。
要是想吃啥,家里没有的,只管派人跟我说一声,我回去时一并买上就是了,家里再怎么样也不能亏了她的嘴。”
说话间,周围的桌子陆续坐满了。
奴仆们开始上菜。
刘二女一边捡着能吃的吃着,一边听着周围的人闲话家常。
忽然,只听着后面那桌,有个大嘴巴妇人一脸神神秘秘的向旁边身穿酱红衣服的妇人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
酱红衣服撇了她一眼:
“你这不明不白的,谁知道你说什么。”
大嘴巴妇人不满,大声嚷嚷:
“哎呀,如今城里谁家最闹腾?”
那自然是孙家。
酱红衣服立即明白了,不过她就是看不得对方卖关子的样儿,便故意不冷不热的道:
“不过是些妻妾嫡庶相争的把戏,有什么稀奇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山上抓下来的泼猴,没见过世面。”
被她如此挤兑,大嘴巴妇人顿时没心情往下说了。
不过妨碍不到旁边其他人的热情——世人总是对别人家的八卦极有兴趣,尤其扎堆聚众时更是津津乐道乐此不彼。
“快说说,别理她。”
“就是,我最烦说话说个半截不说了,这不成心让人不痛快?”
……
大嘴巴妇人见众人都捧着她,这才又有劲儿了,也不抻着了,登时洋洋得意道:
“还不是孙家。”
说起来这个孙家还是刘二女她们认识的人家,就是张杨氏的侄女杨贵华的夫家,县城的大商户孙家。
不论是杨贵华还是任氏,都与自家有关系,因此张家元这一房一直盯着她们,刘二女知道这些还是听张知慧说的。
据说,杨贵华虽是孙家少爷孙庭自己闹腾的要娶的,但一来时日久了,感情早就不复当年了。
二来,杨发带着儿子火烧孙家铺子的事不过是意气用事,毕竟是普通人,做的不隐蔽,没费多少功夫被孙家查出来了。
这也幸亏杨家人跑的快,要不然即便没有证据,就凭怀疑这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孙家人也能让杨家吃不了兜着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杨家倒是一走了之,杨贵华却还在,别说她只是个庶媳,就是当家太太,那也得倒大霉。
本来当家主母,嫡枝就够打压她了,更雪上加霜的是自家的后盾,她男人孙二少孙庭还纳了个妾,也就是张金宝的娘任氏。
虽说杨贵华仗着正室的身份,加上比任氏更了解自己男人,挑拨离间诸多算计让任氏进门没多久便一败涂地,伤了身子不能有孕,可一无所有的女人才最可怕。
张知慧当时就说,估摸着孙家以后有的是热闹看,难道真应验了,孙家这就出什么事了?
想到此处,刘二女便提了一份心。
张杨氏与小杨氏也竖着耳朵听起来。
毕竟杨贵华跟她们是亲戚,虽说近来不走动,可大家都姓杨,同气连枝一损俱损,别有什么事牵连到她们身上那就不妙了。
大家不约而同的放轻了声音。
只听得大嘴巴妇人说道:
“自从被一把火烧了大半家业后,外面不清净就不说了,就自家里头也不太平。几房当中那是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就没有一日是安静的。
只不过长房和三房都是嫡出的,有孙太太在哪儿压着,面上总还过得去,二房就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