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够永远走运。
殷悦不能。
宁卫民也不能。
虽然他是个穿越的妖孽,可绝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时代和社会的特定属性仍然会把他压制的死死的。
小大小闹折腾一下无所谓,一旦敢出圈儿翻腾出花儿来,上面一个“如来神掌”,就能把他像苍蝇一样拍死。
像段处长这样的特殊部门工作人员不是吃素的,其实就是悬在他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何况尽管大部分常人的烦恼,宁卫民都能够避免。
他不用为钱和前程烦恼,身边的漂亮姑娘也多得是,随便他挑随便他选。
如果他想,大可以像在天堂一样活得滋润,安心享受上辈子可望不可及的这种生活。
但非常人也有非常人的痛苦。
重活的这辈子,所见所闻,所想所得,他所接触从事的一切,一直都在润物细无声的改造他。
他不再是前世那个眼里只有财色,天天琢磨发迹之后怎么嘚瑟,怎么享受的小商人了。
至少并不完全是了。
他堕落的思想,他低俗的欲望,因为身边人的质朴厚道,因为拜了康术德这个知识渊博的师父而进化。
他有了涵养,有了更高追求,学会了为人处世的道理,看待生活的角度完全不同了。
既然不想辜负这一生,渴望做点有意义的大事。
那么对于政策的无奈等待和做事束手束脚的焦虑烦躁。
他就要比常人体会更深,忍受更多。
还别看他在邮市上翻江倒海,似乎无所不能。
可11月份,就有两件事让他无功而返,相当失望。
第一件事,是他看到报纸上一则消息。
那则报道写着11月9日,一家名叫光彩实业的民营公司在大连成立。
法人代表名叫姜维,至此共和国的第一家民营企业诞生,第一个民营公司的法人代表也随之产生。
他高高兴兴就拿着这份报纸就去了区工商局,急不可耐的去咨询相关政策。
鉴于他的身份,一个处长接待了他。
可当他提出也想成立属于个人的公司时,这位处长却神色凝重的告诉他。
“这是不可能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在1957年就向全世界宣布,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已经取消了私营经济……”
“我知道,不是还有雇工问题呢嘛。雇工不能超过八个人,否则视为剥削。对不对?可现在情况变了呀!改革开放都好几年了,别说外资企业又回来了,国家也已经允许个人开办公司了。不信,您看看这个……”
说着,宁卫民就把报纸拿了出来,自以为有理有据。
然而那位处长接过这份报纸,虽然当时表情愕然,但看了半晌,却摇摇头,耐人寻味的笑了。
“宁经理,你这是专程带着尚方宝剑来了。可你再好好看看,报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是国务院批的。而且还是特批。我们哪儿有这个权力?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话说到这一步,对方语气变得诚恳、严肃起来。
“我估计你国务院是没路子的,工商总局如果你有办法,倒可以托人问问。但我估计办成的希望也不大……”
“这么说吧,像这种事儿其实都是试点儿,就跟咱们京城的悦宾饭馆似的,谁让人家赶上了呢,那是运气好。但实际上,从政策大范围正式推行上看,过程会有反复,不会太简单。”
“根据我的经验,如果政策真下来,最快也得半年,正常情况是几年。这事还真不能着急,你耐心点,再等等看吧。”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也许能开绿灯。那就是以你们公司的名义,去跟国家高层交涉一下。你们皮尔卡顿太有名了,谁让你们是……”
宁卫民连连道谢,赶紧告辞。
谷皺/span他断定这位处长应该中午喝过了。
好嘛,不开玩笑的话,比开玩笑还离谱。
除非他吃拧了,才会把这种事儿让总公司知道。
第二件事儿也差不多。
11月17日,京城市政府对外宣布成立京城专利管理局。
宁卫民知道这件事后,出于本能,立刻想到了怎么吃肉沾光,给自己再弄份家业上了。
根本不用冥思苦想,他脑子里就有个现成的好项目——易拉得领带。
这东西绝对恰逢其时,原本历史中,差不多应该就是这几年出现的。
而且太有名了!普及率极高!
推出时很快就风靡全国,甚至到了九十年代末期,还有人再用。
其庞大的市场需求正是来自于改革开放初期西装的快速普及,以及国人在正规场合喜欢统一着装的特殊爱好。
因为西装好做,但习惯难改,扎领带实在个技术活儿。
这年代国内会这个的人可不多,能扎得好看又漂亮的人就更少了。
像宁卫民这样会扎十一二种花式的,恐怕全国也就这么一个,说凤毛麟角不过分。
所以实际上真得感谢聪明的宁波人发明了这种领带,才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其原理也很简单,就是凌达打结之处固化处理,内置拉链。
只要从背后一拉,立即合规,简称“易拉得”。
但可惜的是,真正的发明者并未申请专利,于是就像万燕VCD一样,错失了大部分利润。
宁卫民可不一样,身为服装行业的一份子,他太清楚这玩意会产生多么大的价值了。
即便是这个人人缺乏专利权概念的年代,绝对杜绝不了假货横行,私自生产。
可如果他能把专利证书拿到手,就等于他至少赚了上千万。
这样的诱惑,他怎能抗拒的了?所以他就要捡这个漏儿。
不过庙门虽然有了,但里面的和尚们却都是新人,办公全无章法可循,实在是掉链子。
作为首批来京城申请专利的人,申请手续那是费了大劲了,可谓困难重重。
一会儿这个文件不行,一会儿需要补交那个东西,还要再去盖个章。
宁卫民简直不堪其扰,在浪费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和精力后,
他明白过来了,这事儿恐怕也是来回来去的“拉抽屉”,没个俩仨月的办不成。
于是他就很难受了,他这样的大忙人,每天多少重大决策需要他处理啊。
哪儿能像个闲人一样,天天泡这儿逗闷子呢?
关键是,全无保密措施啊。
就那帮专利局的主儿,都已经偷摸把他送来的领带改造复制了。
现在好些人都脖子上都带着拙劣的模仿品,并且洋洋得意。
这要让其他服装从业人员看见,那不虾米了嘛。
这是什么操蛋的野蛮年代啊?
也太不尊重知识产权了。
别说原创者了,连他妈打小抄的,也难获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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