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吴深和李仲,这三个倒霉蛋儿叫一个背啊!
这天晚上压根儿就没能回家。
他们先是被联防队员送到派出所,接受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盘查询问。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始末究竟之后,江浩和李仲还得送吴深上医院看急诊去。
敢情这小子挨的那一手电棒儿着实不轻,膀子都被砸肿了。
在医院又折腾了半宿,大夫最后给出的诊断是,锁骨骨裂。
就这样,他们哥儿仨几乎都一宿没睡,是赔钱又遭罪,憋屈极了。
至于下手过重的那位联防队员,却是无需为此担负任何责任的。
甚至连句对不起都不用说,由派出所出面解释一句“误会”,就足以把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这不但是因为吴深出言不逊在先,也是因为年代的特殊属性决定的。
在当时,治安管理上最行之有效的工作方式就是这样的,这叫以毒攻毒。
更何况目前社会上还在如火如荼的严惩各路牛鬼蛇神。
这样的大势之下,谁还能去计较这点工作失误呢?
之所以会如此,当然是综合对比后,充分考虑性价比的结果。
全国性报纸都是权威性报纸,这是无可争议的。
像《光明日报》、《人民日报》这样的报纸,覆盖面最广,受众也最广泛。
甚至属于各个单位必须订阅的。
但权威性也同时意味着审查严格,意味着报纸格调比较高端严肃。
从实际情况上看,这些大报很少刊登广告。
即使有,在这些报上打广告的产品和商家,层次也较高,都是索尼、牡丹、雷达表这样的。
这直接打消了宁卫民的希望。
地域性的报纸呢?
像《京城日报》、《青年报》、《京城晚报》,广告内容倒是一下随便了不少。
但受众覆盖面就有明显限制了,只限于本地而已。
另外,这些报纸因为贴近生活,报道的都是身边时事,是京城百姓每日不可获缺的信息来源。
偏偏发行量还不低,因此也就成为了广告商趋之若鹜的目标。
那广告费就绝不会太便宜的。
而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地域性报纸读者数目虽然不小,但这个数字是由京城男女老幼各行各业的人构成的。
这其中能有几个人对神仙鱼感兴趣?
相比较而言,像《歌曲》、《诗刊》、《散文》、《美术》、《集邮》、《十月》、《花城》、《收获》、《当代》、《啄木鸟》、《大众电影》、《周末画报》、《现代青年》……
这些文艺型的杂志反倒是最划算。
首先,这些刊物的发行也是面向全国的,覆盖范围广泛。
虽然多半是月刊和半月刊,不如报纸每日刊发,销量也比全国性报纸低得多。
可别忘了,这是因为杂志售价比报纸高导致的。
实际上,这样的杂志不会被人轻易丢弃,那是要反复翻阅,人手相传的。
真实的读者可一点不少。
其次,因为琴棋书画诗酒花,原本就是一家。
这些刊物的读者群也趋于统一。
几乎都是兴趣爱好广泛,爱文艺调调的年轻人。
那喜欢看小说,喜欢诗歌的人,自然很可能同样喜欢养鱼啊。
所以说,这些刊物的受众群含金量很高。
反过来,也是因为这样的刊物特性,倒是限制了投放广告的种类。
太商业化的东西和这些刊物风格相悖啊。
至少,《诗刊》里,你整个电冰箱、电视的,就显俗气。
《美术》里,你横不能放个录音机、手表的广告吧。
而神仙鱼的繁育技术就完全不一样了。
宁卫民琢磨出的广告,带着时尚和娱乐属性呢,好像放哪儿都挺合适。
因此这也就意味着,或许他的广告通过审核或许能较为顺利,广告费也很可能会比在报纸投放要低一些。
…………
宁卫民事先考虑得比较全面,对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有所准备。
幸好如此,在几家专业性较强,成立时间也较早的杂志编辑部,纷纷给予他拒绝之后。
他并没有因为几次碰壁丧失信心,还保持着继续尝试的勇气。
这才最终找到了他所需要的杂志,签订了他今生第一笔广告协议。
实事求是的说,其实当时宁卫民第一次来到《现代青年》编辑部的时候。
还曾未开口,他的心就冷了一半。
因为这个刊物的办公室实在太过陈旧了。
从光线到气味,从气氛到摆设,就跟到了年久失修的博物馆似的。
而且不但旧,还很小。
整个编辑部里外就两个屋里,仅有几个七八张办公桌,没有单独的主编办公室。
一眼看去,屋里还没几个人,只有两三个戴眼镜的老头儿和老太太在办公。
甚至当宁卫民提出要做广告时。
竟然会被一位接待他的老编辑,误认为他要等遗失声明或寻人启事之类的东西。
总之,给人的感觉,这样的办公地点根本不符合一份反应青年人工作、生活、情感刊物的正常定位,很有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
但希望往往就是在不报希望中产生的。
正当宁卫民一边掏出自己的广告内容,礼貌应酬似的为老编辑做着解释。
另一边暗中感叹大概自己今日来错了地方,恐怕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
生活中真实的反转情节出现了。
两男一女,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结伴嘻嘻哈哈的推门走进了办公室来。
而那个老编辑当场如释重负。
赶紧把宁卫民介绍给了其中一个叫魏光明的年轻人,自己脱身了。
结果正因为这个插曲,宁卫民才能真正了解到这个杂志编辑部的真正情况。
敢情《现代青年》这份杂志是今年年初才刚刚创刊的刊物,正式发刊才四期。
整个编辑部人手比较少,几位上岁数的老编辑都是坐等退休的辅助力量。
仅有的几个年轻人,无论良莠,全得充当主力用,个个都得往外跑。
而这位二十四五岁的魏光明才是杂志社广告业务的真正负责人。
同时还兼任报社的后勤部长和外勤记者,这是刚跑了外勤任务回来。
没辙,分身乏术,一个人就得当三个用。
不过让宁卫民相当欣慰的是,由魏光明接手后,事情开始顺利起来。
魏光明表现得很上路,听说宁卫民要做广告非常高兴,倒水敬烟,相当客气。
跟着坐下一聊,就有点迫不及待直奔主题。
拿出广告价目表,开始热情地跟宁卫民介绍起版面和单价。
看得出,魏光明似乎没有什么商业经验。
因为他表现的非常冒失。
根本没问宁卫民来历,就开始卖力推荐最贵的中间的彩页和封底彩色全页。
一期半页广告单价三百六十元,全页是六百元。
反倒显得对广告内容不是太在意。
对宁卫民的那张纸条,他只大致看了一看,随便问了几句,就开始关注排版和设计问题。
明显是没认真去看。
否则如果知道这是个人刊登的广告,他肯定不会提出这个建议的。
不过正因为是这样一个情况,也能看出这个近似于“初生”的杂志社,明显急需积累广告业务的客户,这对宁卫民是相当有利的。
果不其然,真正弄明白宁卫民的意图后,魏光明确实比较吃惊,可也没影响到广告协议达成。
或许因为都是年轻人吧,聊一聊就容易产生信任感。
而且魏光明身上事多繁杂,性子又有点大大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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