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呢?”
岑乔夫从轮回天升柱攀向第十八重天,还想着助徐小受一臂之力。
不曾想,敌人没见着,徐小受在四下瞬来瞬去,忙忙碌碌的像在找东西。
时不时的,他还弯腰捡着什么。
第十八重天的地貌确实是有点独特的,空间支离破碎,遍布着残败的气息。
大地又是坑坑洼洼,又是深沟巨堑,好不离奇,若以圣念放大去瞧……
巧了!
那些深坑,就好像是放大版的人类脚掌印!
岑乔夫细细辨认了一下,整张脸都变了:
“这就是巨人脚掌吧!”
“这里,就是战场吧!”
哪里有什么独特地貌啊,就从这四下散乱着的圣力残余波动,以及这破碎的道则中看……
徐小受,已经跟半圣干过一架了!
“咻。”
正想着,前头不停瞬移穿梭的黑衣青年,终于是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脚下深坑,突然伸手想要拍拍自己的手臂:
“让让。”
岑乔夫赶忙挪开,这个刺猬他并不想给碰到。
“人呢?”
当着徐小受的面,他再问了一句。
没办法,方才这家伙说了,敌人足有六个。
这里已经出现了一位半圣,外加五位太虚,即便如此徐小受应付得来……
万一呢?
万一还埋伏着多一位半圣呢?
岑乔夫见这小子装哑巴不说话,登时有些急了:“你到底在找什……”
话音声戛然而止。
因为徐小受从地底不知多深处,以灵线为网,网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宝石。
“半圣位格!”
岑乔夫眼睛顿时冒光了,急忙上前将那玩意抱过来仔细端详。
半圣位格其实外显形态并不大一样,就连尺寸都没有一个特定的标准,但基本大同小异。
特别是里头那股纯净圣力的味道,根本无从复制。
岑乔夫只看了一眼,就惊喜确证道:“真的是半圣位格!”
徐小受耷着眼皮斜他一眼,“这玩意,还能有假?”
“不是!”岑乔夫摇头,“我意思是,这第十八重天确实遍地是宝啊,这就能挖出来一颗半圣位格?”
徐小受沉默。
“利害啊,这样一来,你师父不也就可以在遗迹内封圣了?”岑乔夫边摩挲着手上的宝贝边嘀咕着,很快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说的人呢?”
徐小受再度沉默,就这么盯着他。
“你看我做甚?”岑乔夫皱眉,刚想再开口说点什么,眉头忽而高高扬起。
他快速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水晶宝石,又震撼地抬眸望向徐小受,不可置信道:“杀、杀了?”
徐小受:“你说呢?”
“不是……”
“这!”
岑乔夫恍惚了下,突然语塞。
半圣,这就给你杀了,才不到一刻钟吧?
虽然徐小受有说了,让他们在第一重天等上半个时辰再来。
可事态紧急,这小子又去得匆忙,还什么都没解释。
当时岑乔夫只是和水鬼在第一重天配合白胄宫主先暂时解除了邪神之力对无袖的影响。
他让二人帮忙看着会,急匆匆就先上天想要助战了。
虽说这被耽搁了一小会儿功夫,但绝对一刻钟都不到吧?
就这……
战斗,结束了?
半圣,这么容易就死了?
“不对不对不对,有哪里不对!”
岑乔夫自己就是半圣,知晓半圣的强度。
他停下了手上摩挲的动作,掌心轻轻往半圣位格上一碰。
温的!
这是我盘出来的温度,还是说……
“你真杀了?”
岑乔夫再一次抬眸,依旧不敢相信。
半圣哪有这么容易去世,不说别的,就只说各种诡异的生存方式。
身体灭了有灵魂,灵魂灭了有意志,这还不算各家有各家的本事,能以各种更诡异的方式求生。
可以说……
败之容易,杀之艰难,除非是完全碾压,人家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身灵意全死了!
望着徐小受平静无澜的目光,岑乔夫好似得到了答案,捧着半圣位格的手都稍稍变得无力。
他张了张嘴,什么问题都出不来,只能转移话题:
“其他人呢,你不是说有六个吗?”
半圣都杀了。
太虚,应该不至于被跑了吧?
这般想着,但见徐小受将身后装着神之命星的袋子一扔,下巴一努,没了后续。
什、什么意思?
岑乔夫这会儿是真摸不准徐小受了,尝试性的上前一步,伸手示意是否需要自己打开?
徐小受下巴再一努。
岑乔夫便懵着蹲前,将袋子亲手打开,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咣咣咣……”
一众神之命星滚动的声音中,磕出来了又几颗拳头大小的半圣位格。
岑乔夫脑子“嗡”了一下,回头呆滞望向徐小受后,喉间失去了所有声音。
……
“这、这是……”
后方图纹陆续亮起。
这会儿已经走出了十多位圣奴的情报人员。
在白胄、桑老,以及断后的水鬼都出现后,寓示着此番被选中上来第十八重天的圣奴代表,就这些人了。
“又五枚半圣位格!”
此刻,人群中有人低呼着。
所有人望着那滚在地上沾了尘土如敝履般被弃置的半圣位格,一个个表情和岑乔夫相似,只剩瞠目结舌。
“我中幻剑术了?”
“五颗,算上岑老手中的这颗,六颗半圣位格?”
“全是受爷杀的?这才过了多久?”
“等等,之前受爷不是说了六个太虚吗,怎么会是六个……半圣?”
“没有,他只说了‘六个’。”
“你错了,他说的是,‘放心,只有六个’。”
就连水鬼望向徐小受的目光,此时都怔住了。
一刻钟……
哪怕是再弱的半圣,他也是半圣,有最起码的尊严。
水鬼都没有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五域半圣中的任何一位。
徐小受做到了,还是一次性“六”!
这意味着什么?
除了最开始可能适应半圣的能力需要时间外,徐小受出手后,几乎是秒杀!
“怎么做到的?”
如是疑问,盘踞在所有人脑海中。
白胄也僵在原地了,他印象中,徐小受上一次斩半圣,还是在云仑山脉斩饶妖妖,斩得还很是勉强。
这才过了不到两月……
太离谱了吧!
就在此前,白胄其实连“受爷”这个称呼都不愿意多喊。
原因无他,这会让自己显得掉价。
我什么地位,他什么档次?
因而就连同天上第一楼的合作,他也都磨磨蹭蹭,犹犹豫豫。
而现在……
“不可能。”
白胄心头默摇着头,努力眨眼,再看向徐小受。
那风轻云淡到仿就一拂袖完了什么都没做了的青年,就杵那背负着手,目视他人,脸上连一缕自得的笑都没有。
稀疏平常……
白胄读出了这四个字,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神亦,再眨眼后发现不是。
只是徐小受!
就是受爷!
“绝无可能,绝对。”白胄眼前花了一下,有种被后浪拍在沙滩上强势摁碎吞并了的窒息感。
桑老是第一个从石化状态中回过神的,皱着眉上前,死盯着徐小受问道:
“你遇到的是谁?”
同其他人不一样,焚琴老大想的更多。
这逆徒不一定就是真这么干脆杀了六个半圣,有可能他遇到了一个特殊的阵,或者是月宫离做给他的局。
徐小受如数家珍:“一个月老,一个乌龟,一个符师,一个哑巴,一……”
桑老抬起了手示意打住。
徐小受便停下了数手指。
桑老掐了掐眉头,回首向水鬼。
水鬼艰难启唇:“中域,六芒圣……”
“对,他们如是自称。”徐小受点头,佯带几分忧色道,“有什么玄乎吗?”
好像赢得太快,他也怕这是局。
桑老沉默了。
水鬼跟着沉默了。
一时间所有人也都沉默了。
除了徐小受,现场所有人,都对中域六芒圣不陌生。
要说受爷报出来的是其他名字,可能还能稍稍冲淡各自脑海中那般震撼感。
中域六芒圣,水平可不低,甚至该说在半圣中也属强中手了!
这六位要合体去针对单独某一位半圣的话,不可能是去主动送的,太贵了,且应该没谁有多大自信能完好无损逃生才对。
但针对受爷……
“你是真刺猬啊!”
岑乔夫终于接受了这般事实,望着这位从在灵宫时第一次照面便扎了自己一手血的青年,颇感唏嘘。
彼时彼日……
今时今日……
啊!
岑乔夫无法用任何言语表达自己当下五味杂陈的情绪了,只有一“啊”。
他望着当下徐小受,有种第一次遇见八尊谙的惊艳感。
同样的无以言表。
同样的风华绝代!
“受爷……”
十三太虚无声自喃着。
也是直至此,当圣奴前二把手无袖,和现二把手受爷站到一块去,这些圣奴情报人员再看去时。
他们再不觉得那年轻的,是僭越的、突兀的。
他们再不觉得那年长的,是可惜的、无奈的。
一切,变得理所应当了起来。
就连圣奴首座八尊谙当年……哦不,当时将圣奴二把手之位传给受爷时,将那年轻人的位置树在樵夫、水鬼前面时,大家各自有的意外感、质疑声,此刻通通消失不见。
凡人,如何理解得了十尊座?
不愧是八尊谙大人!
不愧是受爷!
……
“可以了,收一下。”
桑老无语地望着这不知道还在看些远处什么的徐小受,拨了一下他负在腰后的手……
没拨动。
这小子,似乎并不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当大家从惊叹回来后,他还这幅模样,只会适得其反,让得人感到尴尬好吧?
“受到佩服,被动值,+16。”
“受到敬仰,被动值,+16。”
“……”
“受到腹诽,被动值,+13。”
“受到鄙视,被动值,+6。”
“……”
信息栏的弹框确实也从正面转向负面了。
遗憾的是此地人太少了,能得到的提升真的不多。
但时至今日,徐小受已不单纯享受被动值数额上的大幅提升。
物质欲望满足了后,人一般会追求高级的精神享受。
比如有品质的读本,高质量的绘本……
这会让人感到灵魂升华。
是的,徐小受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他只觉自己方才在那十余道叹服目光的洗礼下,灵魂已经舒爽得升华过一波了。
“虽然人不多……”
“但品味出于小众,艺术扎根巷角,人多,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徐小受又品了一番,侧头看向桑老,问道:
“我孰与浮屠城神亦强?”
咣!
桑老狠狠给了徐小受后脑勺一个爆栗。
后者只一低头,他手都给震麻了,眸闪寒光道:“你时间很多吗?”
那确实是不多的哈……徐小受哈哈着一挠头,将岑乔夫手上半圣位格抓来:
“送你嘛,要就开口,搞这些。”
桑老给噎得语塞。
他哪里是这个意思?
“不过……”
徐小受顿了下,意有所指挑着眉尾道:“八尊谙曾跟我说,不要用半圣位格封圣,哪怕是剑圣。”
桑老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余光一瞥水鬼,“但连他都不行。”
“那,你们都不行,只有我行?”徐小受又给逗得眉开眼笑。
对于这一点,桑老出奇地没有进行驳斥,反而沉凝道:“或许吧,十尊座行。”
白胄在旁听懵了。
不是,你们又在进行什么加密语言吗?
怎么话拆开来每个字、每个音老子都认识,凑一块,就什么意思都出不来了呢?
“说了你也不懂。”桑老回头。
“解释了你也理解不透。”徐小受也凑一句热闹。
桑老恶狠狠再瞪了他一眼——他发现现在对徐小受最有力的杀招,竟只是如此。
“别打岔!”
“六芒圣你都能杀,现在翅膀是真硬了啊,说说吧,接下来你的打算?”
他已然一副全权放手的模样。
毫不在意这逆徒若真处事后,他圣奴二把手的名号,就真要成为“前”,且再也回不来了。
旁侧一众人等,除了白胄和脑袋放空的岑乔夫,显然都直观地从无袖这一句话中读出来了释然的味道。
徐小受反倒是什么都没察觉,下意识又想要躺平,让桑老和水鬼去冲。
反正我现在只负责战力部分,我跟岑乔夫一个定位就好了。
但转念一想……
有些事情,现如今桑老和水鬼还真做不到。
徐小受手一抹虚空,空间镜面出现,道:
“我斩完六芒圣,第一时间找了神亦的位置,如何都找不到。”
空间奥义都没能找到神亦,这代表了他不在这一重天?
所有人若有所思,很快目露惊色。
第三十三重天?
“继续。”桑老眉头皱着,没有发表意见。
徐小受便再道:
“不排除神亦进入到特殊秘境的可能。”
“但我觉得大概率他不会去找,也不会被动陷入还不出来。”
“他的性子,既然瞄准了缔婴圣株,就只会无脑继续再战下去。”
“也就是说,大概率他真杀上第三十三重天了,因为这一重天里,我也没有找到类似黑暗生林的地方。”
水鬼闻声点头,思忖着也道:“羽升三境,得见真名……那这个时候,他应该得见染茗了,得到传承了,神之遗迹也就该关了。”
“是的。”徐小受一摊手,“然而没有。”
桑老迎上了这逆徒的目光,嘴巴一动:“继续。”
你也摸鱼是吧?
徐小受倒没有把问题踢回去,因为他比桑老和水鬼知晓多一点点东西。
“我和月宫离一并在黑暗神庭的时候,他透露过一嘴……”
“祖神命格,大概率已经没了。”
“就连染茗传承,从他的语气和表现上去听、去看,他并不看好。”
“月宫离不能信,哪怕你看到的很真。”水鬼提醒道。
“我知道,但这是一种……”徐小受眯着眼斟酌了好一阵。
所有人聚精会神听着,期待受爷给出一个精彩的解读,便听他道:
“直觉。”
徐小受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有神:“来自男人的第六感!”
“受到腹诽,被动值,+16。”
桑老却一下想到了的意之大道图,竟表认可:“继续。”
半圣都有心血来潮呢!
这时所有人才从受爷的滑稽表现上,联想到什么第六感,应该有一个更贴合实际能力的词汇猜对。
徐小受不再多提这些,转而问道:
“我想知道,在我修炼的那几天里,饶妄则是怎么杀我们的人的?”
“我在第一重天,包括这一重天里,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这话绝非托大。
徐小受真不觉得饶妄则能在他的能力下隐瞒行踪,哪怕其贵为圣帝。
而今之我……
虽无圣帝之名,跟圣帝又有何异?
闻声周遭所有人面色皆是黯了下来,白胄忿忿道:
“圣帝杀人,何须方式?”
“他当然不用真身莅临,只需一道意念,敕使规则,便能令你们……我们的人,一日暴毙一人。”
暴毙?
所以,饶妄则杀我们的人的时候,你们连人在哪里,以什么方式出手,都找不到?
徐小受垂下头,目光闪烁。
他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径直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要我说,缔婴圣株、染茗真名、神亦、妄则圣帝,所有真正能牵动大局的因子,此刻都在第三十三重天。”
这话笃定到令人下意识想要质疑,连水鬼都不例外。
思量一番后,他又停下开口,只望向无袖。
本以为无袖至少会吐出一句“何以见得”,哪曾想这家伙大点其头:
“你说的对。”
“受到肯定,被动值,+1。”
徐小受若得鼓舞,再道:
“饶妄则那厮,既然垂涎于我,此番我多次提及圣帝之名,他都置之不理……他真有点危险了。”
“至少我是世界树,我要得染茗传承,我要臻至祖神,那我必如天祖之灵一般,极力阻止圣帝插手我对辖下地界的统治。”
“所以说,他是能进来,未必状态也是全盛!”
说到这,徐小受目色猩亮,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所有人都给吓到了。
瞧这架势,屠半圣还不够,受爷还将目光放到了圣帝之上?
“那我们……”
岑乔夫也给惊得回神了,以为徐小受现在要带领所有人,羽升第三十三重天,揪出妄则圣帝就地处死。
“我们……”
“当然不用管他们!”
徐小受手再一抹,空间镜面上画面切换,出现了一块古老的牌匾:
“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再干他们的……瞧见这玩意儿了吗?”
所有人举目望去,牌匾上四个大字:司命神殿!
“什么东西?”后方有人迟疑出声。
徐小受嘿嘿一笑:“斩神令,我动过手脚……”
“斩神殿?”桑老终于面露惊色。
水鬼同样略有所得,却是出声提醒道:“月宫……他先我们先了不止一步,怕是有计!”
徐小受无所谓摇了摇头,手再一抹,空间镜面分化成二十多块。
每一块上面,都呈现出了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
谁都看不清。
这一刻,谁都知晓,这一个个被具体定位出现的,都是半圣!
“受爷……”
一瞬间,圣奴诸人毛骨悚然。
包括白胄看向徐小受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恐惧。
半圣是有感应的,且都十分敏感!
徐小受以空间镜面定位了他们,这些人甚至没有感觉,那他的能力……
哦。
空间奥义啊,那没事了。
徐小受知晓水鬼在担心什么,却也知晓大家都没有从被动挨打的思维惯性上走出来。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徐徐弯腰,从地上一一捡起了散落的半圣位格。
每捡一颗,周遭之人,目光便转换一分。
从惶恐,到紧张,到期待,到兴奋,到刺激……
“啪嗒。”
最后,徐小受将足足五颗半圣位格,通通塞进水鬼怀里,抬起头定定望着他的眼睛,铿锵道:
“将计就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