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关之战正式打起。
武关城前一片硝烟。
城门忽然打开,冲出一队行动非常迅速的骑兵,黑甲黑马,迅速奔腾而去。
那人正是高挺,他表情凝重,策马狂奔。
身后,皆是清一色的上等骑卒!
每一个城门叛军都派出了近十个方阵,方阵与方阵之间夹杂着少量的攻城云车。
叛军所造云车为木质结构,底部安装有车轮,可以由士卒推动前行,移动方便。
中间有狭窄楼梯可供一两名士卒通行,士卒可以依次由底部经楼梯爬上顶部,而且不会像竹梯那么危险,无遮无挡。
云车四周辅以木板遮挡,顶端是一个小型阁楼样式的小屋,可伸出木板直接搭在城墙之上,便于士兵直接跃入城池,小屋两侧有箭孔。
士卒可躲在木板之后向城内射箭。
这种云车虽然不如中原制造的那么精巧坚厚,但是叛军作为游牧民族,本就不善于攻坚战,这种云车已经是叛军能造出来的最高档次了。
在攻城方阵的后方,还配备有投石车,投石车两侧各有数千叛军骑兵压阵,防止武关士卒突然从城中杀出来。
葛萌坐镇大营之中,并没有亲临前线,他知道攻城不可能是一日之功,会是旷日持久的对峙,北门攻击方向由一名万夫长坐镇指挥。
这名万夫长鬓发已白,年近花甲,老将浑浊的双眼带着疑惑的看向武关城楼。
他曾经跟随着林袁泷在北凉前线征战一生,从来都是马背上见真章,如今这指挥攻城战真的是破天荒头一遭。
叛军军中几乎没有打过攻城战的士卒和将领。
以前侵袭大周边境,几乎都是以劫掠为主,主动绕开了这些城池,如今要攻下他,一向习惯野战那种速度与激情的老万夫长有点犯难了,一筹莫展。
前两次进攻武关都是虚晃一枪,今天正儿八经的攻城,士卒的眼神都有点不知所措。
这些马上勇士下马作战,都有点不适应。
当叛军士卒越过武关所标记的第一道记号之后,箭雨立即就从城头倾泻而下,除了前排士卒手持的一人高的巨大盾牌可以防护全身外,后面的普通叛军士卒仅仅还有一个小的圆形盾牌防身。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但是短暂的慌乱之后,叛军士卒也开始开弓还击,只不过仰视射箭,准头很差,聊胜于无而已。
顶着头上的箭雨,步兵方阵终于在付出不少性命之后贴近了城墙,云车也在士卒的推动下来到了足以放置平板登城的位置,这就预示着惨烈的近身搏杀开始了。
李漫正站在城头之上防守,他从军快两年了,也算个老卒了,混了个伍长,一直跟在胡言麾下。
自从伏击战逃回来之后,就失魂落魄,当初和他一起参军的同乡几乎死光了,一心想给他们报仇,如今终于等来了叛军攻城,他早已磨刀霍霍。
“所有骑兵,全军出击!”
高挺看着郊外的军阵,大喝一声,随即率先发起进攻。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冲破葛萌大军的后线,用来搅乱大军攻城的节奏。
“杀啊!”
喊叫声立马惊动了士兵,葛萌手下大将陈谷大喝一声:
“有敌袭!有敌袭!保护将军!快!”
“杀!直取狗贼老命!”
高挺率先冲入地阵,挥枪击杀了几名迎面冲来的葛萌叛军。
“给我死!”
陈谷挥刀而来,高挺怒喝一声,一枪挡掉。
“咣!”
陈谷怒喝道:“来将何人!胆敢刺杀我大将方燕辽!”
高挺冷哼一声,也不答话,继续刺来。
看着叛军方阵逐渐靠近城墙,喊杀声四起。
“放箭!”胡言大喝一声。
李漫作为臂力最好的一批士卒提前开始放箭,接连射完十几支之后,叛军蛮子已经到了城下,发出阵阵鬼叫。
手臂略微有点酸痛的他放下弓箭,搬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下砸了下去。
正中一个蛮子的头颅,血溅当场,死了个透。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阵破风声传入耳中。
李漫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偏头,“嗖!”
一支叛军蛮子射出的箭擦着自己的脸颊就过去了。
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李漫靠在墙后,大口的喘着气,刚刚惊险的一幕,吓出了他一身冷汗,那只箭差点就正中面门,要了他的命。
“妈的,这叛军箭法真是不错。”李漫在心里暗自骂道。
“妈的李漫,发什么楞,再过会儿蛮叛军就爬到你家房梁了!”
话音未落,那人就一脚踢在了李漫的大腿上。
李漫抬头一看,原来是与自己相熟的伍长石壮,李漫骂骂咧咧的站起身:“他娘的,爬上你媳妇的床头也爬不上老子家的房梁!”
周围士卒都哈哈大笑,一边笑手里的石块、羽箭依旧不停地朝着叛军蛮子招呼着,毫不懈怠。
随着云车的到来,城上的防守压力增大了不少,时不时就有冷箭从云车中射出。
叛军步卒已经有不少从云车跃上城楼。
一刀砍翻一名大周士卒,继而搅乱防守的阵型。
胡言看着这云车造成了不少杀伤,怒喝一声:
“给老子把云车端了!”
李漫与石壮对视一眼,手掌一挥,几名士卒就跟着两人朝一架云车跑去。
接连砍翻两名叛军蛮子的石壮脸上沾着鲜血,一手抄起一个火油罐狠狠地朝着云车丢。
手下几名士卒也有样学样,“砰砰砰!”
罐子响起了清脆的破裂声。
大部分火油都直接落到了地面,只有少许溅在了云车的侧壁之上,沿着木板缓缓向下流淌。
“不行啊,大壮!”
李漫焦急的看着石壮,只有这么点火油留在云车的木板上,用火箭无论如何是点不着的。
石壮看着又有一支冷箭从云车中射出。
一名兄弟应声而倒,眼眶瞬间变得血红。
石壮又抄起了两罐火油,转头恶狠狠的对着李漫说:
“臭小子,待会射准点!”
李漫一愣,正不知何意,就看到石壮一步跃上城垛,踩上了从云车中伸出来的木板,朝着云车内冲去。
“别!”
李漫瞬间明白了他要干嘛,大声怒喝
“嗖”,一支箭射进了石壮的大腿,身形微微一滞,继而又继续向前冲去。
眼看就要冲进云车之内,突然从云车内冒出一名叛军,狠狠地将刀刺进了石壮的胸膛,石壮一口鲜血喷出,怒喝一声:“李漫!”
说完硬生生带着那名叛军蛮子狠狠地撞进了云车之内,与此同时一支火箭划破天际,也跟着射了进去。
“轰!”大火瞬间将整个云车的顶部吞没了。
火势迅速向下蔓延,狭小的空间内里面的人根本无法躲藏。
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声从云车内传出,让人瘆得慌。
李漫依旧保持着弯弓搭箭的姿势一动不动。
看着伴随着大火轰然倒塌的云车,身体微微一颤,城下又传来一声声哀嚎。
没一会,李漫拔刀转身,又跳入了另一处战圈,眼眶早已湿润,唯有用鲜血来掩盖。
年迈万夫长看着被大火烧焦一半的云车心中一阵肉痛,大喝一声:
“方阵轮换!”
一骑快马立刻飞奔至前方传令。
只见叛军最前方的四五个方阵交替后撤,紧跟着后面就有精力旺盛的生力军再次投入战场。
葛萌的目的不仅要攻下武关,他还要让所有士卒都轮换一遍,锻炼军队攻城的战力,熟悉攻城的战法。
葛萌的野心很大,他要攻下的不止是这一座城,还有武关背后数十州的中原大地。
胡言看着进行轮换的叛军大军,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手一挥,从城楼之下顿时不断涌上来好多士卒,原先体力消耗巨大的守城士卒缓缓退到城楼之下。
退到城下的李漫紧靠着墙角,大口的吞食着白花花的馒头,喝着清甜的凉水。
听着城头激烈的喊杀声,噼里嘭啷武器相互撞击的声音,他们一刻也不敢停下吃喝的速度,这批撤下来的人需要的是最快的恢复体力,以备再战。
自从武关的五千援军到了之后,胡言就把守北门的士卒分成了三队,每隔几个时辰做一次轮换,这也是徐磊的意思。
攻守双方从清晨开战之初,打到现在下午时分。
李漫再次登上了城头,体力充沛,手里换了一把新刀,之前那把已经砍坏了。
目前大多数的战斗还是发生在叛军步卒顺着竹梯向上攀爬的过程中。
因为叛军云车实在不够多,只有少量叛军步卒能够跃上城头进行袭扰,所以整个防守态势算不得严峻。
突然李漫看到三名跳上城头的叛军士兵正对着自己包抄而来
。李漫颠了颠手中的弯刀,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只见李漫猛跨两步,狠狠一脚踹在了中间士兵的肚子上。
士兵惨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李漫一脚踹出的同时手中弯刀角度极其刁钻的划向右侧士兵的脖颈。
一道寒光闪过,鲜血喷涌而出,刀落人死,一招毙敌。
左侧士兵也不甘示弱,趁着李漫漏洞大开之际就欲一刀捅进他的后背。
没想捅的偏了点,只给后背划拉开了一道深深地口子。
疼的李漫一顿呲牙,鲜血顿时浸染了整个后背。
李漫转头看向砍了自己一刀还有那个正挣扎着站起来的士兵。
咧嘴一笑,一刀换一命,不亏。
刚刚身死的那名叛军士兵的鲜血沾染在李漫的脸上,此时他的笑容在对面两个士兵看来实在恐怖,就像地狱的使者在像他们招手。
两人对视一眼,恶狠狠的对着李漫扑来,李漫也同时扑了上去,毫不畏惧。
手中之刀凌厉的砍向右手边之人,右边的士兵也凶悍的一刀刺来,两人刀锋同时刺入对方胸膛。
士兵当场身亡,李漫一口鲜血喷出,左手本能的一抬,想要遮挡左侧士兵的攻击。
左侧士兵的马刀从空中狠狠落下,李漫的大半截手臂瞬间被砍落。
李漫仰天怒吼,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撞向最后一个士兵,将他顶在城墙之上,动弹不得。
周围的武关士卒看见这一幕惨状,愤怒的一拥而上,将那名叛军士兵砍成了肉糜。
叛军士兵临死之前他害怕了,他终于见识到了武关守军的勇武,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信念以命换命,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踏入武关半步。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了。
被众人抬到一旁的李漫奄奄一息,看着慢慢落山的一轮骄阳,嘴角依旧挂着微笑。
紧接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模糊,神智渐渐消失,口中喃喃的道:“大壮,我来了,等我。”
一幕幕悲壮的场景不断的发生在武关城楼上的各个角落,武关儿郎,顶天立地。
“叮叮叮”一阵金声传来,穿透了整个战场。
这是叛军撤兵的信号,叛军士卒缓缓向着大营退去。
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和大部分已经损坏的攻城云车,火光依然在一些云车之上闪耀,夕阳映射之下,武关城外被照得血红,宛如人间地狱。
胡言看着远去的攻城大军,拄着佩刀,缓缓的靠在一根柱子上。
他在城楼之上整整呆了一天,一刻也没有下去休息过,李漫,大壮这些和他一起从伏击战场逃出来的人先后赴死,他来不及伤心就要提刀再战。
现在终于可以缓口气了,他看向不远处李漫的尸体,悄悄的抹了一把眼泪,良久无言。
叛军大帐之内,葛萌正在一脸阴沉的听着战报。
“今日攻城,阵亡士卒多达三千余人,伤者无算,我军大部分攻城云车皆以损毁。
攻城一日,城头守军依旧气势雄浑,无落败迹象。
除了少数士卒登上城头战死之外,大多数是死在了攀登上城的过程中。
还有是在城下行军和等待进攻的途中被羽箭射杀!”
葛萌预料到第一次攻城会有所伤亡,但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惨重,并且进攻毫无进展。
他沉思了一会,说道:
“明日一早接着攻城,绝不能让武关守卒有喘息之机!
派人速往拓跋将军处,再调派云车过来!”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照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十天半个月这六万人就死光了,在前指挥的年迈万夫长斗胆起身说道:“
将军,仅凭竹梯攻城实在伤亡太大,是否等新的云车到来再行攻城?”
葛萌心中一阵烦躁,狠狠地盯了老将一眼:
“攻城绝不可懈怠,明日督战队巡视全军,士卒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将校攻击不力者,九族尽诛!”
“诺!”
见到葛萌说了如此重罚,众人再不敢多言,皆起身应喝。
第二日。
天光高照。
寒冷的云胡乱地飘在一望无垠的天空。
大军更加汹涌地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