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白条说的事情应验成了真。
三班的人是在晚饭后的休息时间来找许愿的,四五个人站在一班门口,靠一颗斯伯汀篮球就把许愿叫去了球场。
那天天气好,太阳大,原曜和白条游泳去了,也不知道许愿答应了他们的邀约。
从球场上回来的许愿一身汗,球衣松垮垮地套在校服里层,正垂着眼,拉拉链。他垂下眼,睫毛又长又软,像盖了一把小扇子,晃得原曜不得不多看他几眼。
“去打球了?”白条端着水杯,随口问他。
“嗯,”许愿把领口往外扯,一弓背,脱下汗湿的球服,拿手掌扇风,”怎么都快冬天了还这么热啊。你呢,冬泳去了?”其实是想问原曜去干什么了。
白条点头,“嘿,过几天就游不了了。”
那会儿天空还没完全暗下来,许愿站在讲台旁的饮水机边接水,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他身上,他笑着,出挑又打眼,一看就是最招人的那个。原曜想起圣经启示录里的大天使,宽大的雪白翅膀自蝴蝶骨破茧而出,能飞去任何地方,能包裹住世间万物。
他羡慕许愿的阳光和自由,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只有从小在爱里长大的人才有这种气质,有无所畏惧的坦荡。
晚自习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许愿扭过头,拍拍原曜的桌子,冲天花板指了指,原曜心领神会,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东楼楼顶天台走。
他们前脚刚出教室门,后脚李淳就抓过舒京仪,班长不好了!
舒京仪正站在教室门收上节课的作业呢,看李淳忧心忡忡的那样儿,笑起来,你放心吧他们才打不起来。
“你看愿愿那怂样,充其量也就是叫得欢。”
舒京仪给许愿批了一卦,摇头道,“可能是有事。”但李淳想不明白,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啊。
许愿把原曜叫上天台,不是想打架,也不是想谈心,是想求他,能不能等会儿放学的时候帮他把书包先背回家?报酬是明天早上许愿去买两个人的早餐。
“不用你买。”
原曜眼神很冷,转身想要走,“还有别的事么?”
他背脊打得挺直,肩膀宽厚,下午游完泳后的水干了又没完全干,校服料子薄薄的一层,紧趴在后背上。
手是揣在校服兜里的,往下坠,一下就把腰身从背后勾勒出来了。
许愿挪不开眼,又不能被原曜发现自己在看,只得一把拽住他,多问了句:“你算是答应了?”
原曜轻描淡写道:“你多久回家?”
问是这么问,但他也听出来了,许愿是想出去玩儿。
“不会太晚,就说去玩一下,邱宁过生日。”邱宁是三班打小前锋的一男生,看来不是说的那位女生过生日。
许愿眼睛大,脸小,笑起来眼尾和唇角一起往上扬,长相放在明星爱豆里就是有观众缘那一型的。他嘴巴硬,脾气硬,心却是最软的,也是最好说服的一个。
也很好骗。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许愿也随他爸,原向阳说许愿好欺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三班的几个人就拿一颗球和他打了半把个小时,好说歹说就把许愿给忽悠了。玩儿么,高三了,就放松一下,去坐坐,很快就回去。
晚自习下课铃刚响,许愿人就不见了。
邱宁领着三班那几个人挎着书包,在门口吊儿郎当地等着,连带着没背书包的许愿也变得吊儿郎当的。
依照计划,许愿只需要把书包放在教学西楼已经走空的高一教室里,然后原曜绕开人群过去拿。有几个班是不锁门的,原曜知道。
奔出校园,北门的街道灯红酒绿,豪车如浪潮。
许愿似乎又变回了初中的那个许愿。
初中那会儿他还处在叛逆期,不太懂事,天天变着法子气于岚贞和许卫东,气又气不到点儿上,他爸妈对他那些小把戏根本正眼都不瞟一下。
许愿学了喝酒,学了打架斗殴,学了故意交白卷考吊车尾,学了和其他男生一起喜欢全年级最漂亮的女生,就是怎么也学不会抽烟,吸一口就被呛得眼泪直掉那种,还被同班的男生笑了小半个学期,说他不够爷们儿。
许愿特别无语,说我要那么爷们儿干什么,能当饭吃?谁说抽烟就爷们儿了,不抽烟我还省钱呢。
顾远航就是初中学的抽烟,他妈没从书包里翻到烟盒子,倒是从校裤裤兜里翻到了烟草渣子。想了想于岚贞暴怒的表情,许愿直打寒颤,才没那个胆子。
邱宁和几个同学领着他,几个人一起把校服脱了,没进校门口的那家大夜店,而是过了马路,往学校对门的小巷子里走。
巷子里的店特别多,有网吧,有足浴店,有烧烤店,还有开在负一楼的电动厅。
许愿听说过这儿有家酒吧,但也没来过,任由邱宁拽着他的卫衣袖子,往电动厅走。
越往里边儿走,许愿越发现里边儿大有乾坤,是一个不算大的小舞厅,也有喝酒的位置,其中有个很显眼的位置,摆着个插好蜡烛的生日蛋糕,旁边坐着好几个比较眼熟的面孔。
这间酒吧看着很旧了,才翻修过不久,应该是千禧年间就已经开起来的电子游戏厅,近几年才改造成喝酒的地方。
还不只是他们那个卡座坐满了人,旁边的卡座也是处处爆满,不少社会上的成年人,乱七八糟,烟雾缭绕的,像舞台上的干冰特效打开了,呛得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天花板灯光暗,沙发上坐的人脸也看不清。
许愿这才注意到最中央坐着个笑得很甜的女孩子,挺面熟的,经常来球场看他们打球,看样子有点儿害羞,也不太敢看他,旁边的人都在起哄,连邱宁也跟着笑,说,欸,许愿请来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那女孩子支支吾吾地,说先吹蜡烛吧。
一看这情况,许愿不明觉厉,所谓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啊,一下子就明白了今天这局是怎么回事。
他抿了一口酒,被邱宁搂着肩膀坐下来,眯起眼睛,气质倒没有在学校里那么乖了,压着嗓子骂:“骗我?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不说我过生日你能来么?”邱宁从兜里摸一根烟要散给他,许愿推手拒了,说实在是抽不来,会咳出肺病。
女孩子脸皮薄,也不挑明了说,看许愿今天来了就开心,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开始唱生日歌,许愿也跟着哼哼,精致的五官在烟雾里迷离得更锐利,看得邱宁唱跑了调,作弄他:“操。许愿,打球的时候没发现你长得还挺漂亮。”
许愿嫌他叼着烟,味儿呛,往旁边挪了点屁股,“以前我们学校都说我是花不是草的。”
说完,他抬了下肩膀,不太习惯地躲开邱宁搭上来的胳膊,“嗳,手放别地儿去,别搭着我,你重死了。”
酒吧dj背景音乐放得大,两个人声音不小,其他人都听见了,那个女孩子也望着许愿笑起来,另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说:“许愿,我觉得你们班原曜也好看,帅得人神共愤能挂上微博寻人贴那种。”
一听有人夸原曜了,许愿心里又美又醋,还是趁机打听:“那有人寻过他么?”
“有啊,在公交车上偶遇的,凭校服找到我们学校,结果被你们班班主任联系着删帖了,说影响到学生了。”那女生说。
“这样啊。”许愿想,原曜故事还挺多。
等寿星许了生日愿望,许愿被众人撺掇着,让在起哄声下和女孩子一起吹蜡烛,但是许愿没动,背靠在沙发上,嘴角带笑,表情挺淡然的。
邱宁还扯他衣袖:“你快点儿啊。”
“不了吧,”许愿反将他一军,“不然你去?”
“没劲啊你。”邱宁估计看出来他不乐意,只得打圆场,“来来来,我们一起吹吧。”
许愿这才愿意站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弯着腰,把脸冲着蜡烛,轻轻呼出一口气,也算是表明态度,把那女孩子心底的小火焰给吹灭了。
他才吹灭了蜡烛,就被邱宁拽着胳膊到了卫生间门口去。
卫生间门口还有许许多多学生面孔的人,要么吐,要么聊天,一看都是些天天在外边玩儿的人,许愿第一次感觉自己跟这些人格格不入,真发现自己变了。有人递烟过来,许愿连连摆手,是真抽不下,不是这个年龄干的事。
“你真不考虑考虑?”邱宁问,“你如果不喜欢她,那我另外一个哥们儿就要追她了。”
“我不喜欢。”许愿回答干脆。
“我听说你初中就没谈恋爱?”邱宁说。
他初中长得好但是身高没跟上,还没长开,理所当然地没有和兄弟们一起追到那个年级上最漂亮的女生,不过如果让许愿现在想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他也记不起来了。
眨眨眼,许愿眼眸微弯,坦诚道:“我高一高二也没谈啊。”
“你脑子不开窍啊你!”邱宁推他一把。
许愿笑着,被推到卫生间落灰的墙壁上,闷哼一声,倒也没生气,还被推得挺乐呵。他抹了抹衣服上的灰,说:“我……”
他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居然响了。
现在已经差不多快要十一点了,能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他爹妈,他发小,他的临时监护人。
手机一划,是他临时监护人,屏幕上三个大字:土狗狗。
邱宁咧嘴:“谁啊?”
“我,我弟。”许愿说完,指了指手机,“我出去接电话去。”
走出酒吧,许愿还是觉得吵,他心虚,不敢在吵闹的环境下接电话,左顾右盼地,准备找一个足够安静的地方接。
巷子里黑漆漆的,人都汇集到室内去了,还下了点儿毛毛雨,雨丝丝斜斜地飘到许愿身上,打湿了他的发顶。
许愿遮着额角,没走出去几步,突然被一股蛮力钳住手腕,很疼。他被拽到了一旁,还没站稳呢,等借着路灯看清了拽他的人是谁,他才发现是原曜。
原曜脑袋上罩着个卫衣帽衫,校服挂在臂弯里,都不用许愿凑过去再细闻了,和自己一样,一身烟酒气,脸色还不好看。
“你怎么在这儿,你没回去?”
许愿被酒吧里面的音乐吵得头昏脑胀,又被烟味熏得不舒服,调整了一下状态刚想继续说话,又被原曜不由分说,拽着往小巷子里走,“你干什么……”
“回家。”原曜脸很臭,身上也很臭。
“我还没玩儿够……”
“你说了十点回去的。”原曜臂弯里还挂着许愿皱巴巴的书包,里面装着皱巴巴的书本,“我等了你好久。”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哈哈
愿愿不乖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