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静静听着周蔚江讲述这段过往。
“我就隔着玻璃看着他，他也看着不说话，可慢慢地，他眼中有了泪光。不知怎么我有些心疼，突然就原谅了他这些日子的失约。后来我每周都会看他，他会告诉我他在里面做了什么，学习了什么。还说出来以后，他想做什么事儿赚钱养家，来供我读书。”
“其实我想过以后，我一边读书一边做兼职，我可以像当初他对我的那样去待他好。”
“他还跟我说……”周蔚江望着晏修，一字一句地说，“他没有杀人。陈如玉不是他杀的。”
晏修平静地道：“当时所有的证据，包括刀上的血和指纹都是他的。”
“是……”周蔚江垂下眼，显得很无力，“后来我也查过相关的证据。确实，证据都指向了他。可我觉得他不像那样人——为了逃脱责任而撒谎的人。我记得他出狱后在汽车维修厂上班，他以前是人名教师，现在出狱后却要干这些粗活。那些人一开始还不敢惹他，但看他好脾气，善良老实，就开始欺负他，苛刻他的工资什么的。后来有一个人的钱不见了，那些人都说是他偷的。”
“他不承认，还找证据来证明不是他偷的，事实证明，确实不是他偷的。”周蔚江说完看着晏修，眼神严肃，“你说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杀人了，他一定会承认的。而且他一直教导我要善良、勇于承担职责。不管这件事儿过去多少年，我还是不相信他是凶手……”
晏修问：“除了你们和王田化亲近，你还知道其他人和王田化亲近呢？”
“我听奶奶说他以前有很多好友的，但自从进了监狱那些朋友就不和他来往了。反正这些朋友嘛……不都是这样现实的吗？”周蔚江觉得无所谓，他继续说，“后来，我们在明村住在一起没几年，他就失踪了。我和爷爷奶奶到处贴寻人启事都没有找他，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他看着晏修，“之后，我们就听到他袭警的事儿，我们见到他时，他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模样还是一如以前。”
“他死后，我经常去墓地祭拜他。”
晏修听他讲完了这个故事，便从怀中拿出怀表：“那你见过这个怀表吗？”
周蔚江愣了一愣：“见过。”他迟疑地接过，说，“他有两块怀表，一块是那个叫陈如玉的女人送的，一块是我送的。”
晏修没想到是他送的：“你为什么会送同样的表呢？”
“我送过他一款同类型但不同款的，他不要。我便买了一样的怀表。”
这也就解释了王田化为什么会有两块怀表。也就是说，这块怀表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晏修又继续问：“所以说从他失踪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周蔚江点头：“是的。”
晏修：“他具体失踪的时间你还有印象吗？”
周蔚江摇了摇头：“过了这么多年，我没什么印象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我还有当年的寻人启事！”他急忙跑到书房。
晏修起身，随意地扫了一眼鞋柜，发现其中一双鞋子的白边上面沾满了微湿半干的泥土，他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地区这几天都没下雨吧。
寻人启事的纸张被周蔚江一直夹在书里，边角已经泛了黄，带着浓郁的书墨油味儿。
晏修接过纸张，看了看。
王田化是在某个下雨天失踪的。当天下午下了一场雷雨，王田化说是出门接周蔚江放学，结果周蔚江回家，一直到第二天王田化都没有回家，王家父母这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便报警了。由于当年网络信息的共享并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所以根本就没有找到王田化，但也没有无名尸体出现。
这件事儿对周蔚江来说也很内疚，所以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王田化。
王田化失踪当天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和蓝色牛仔裤，很普通的装扮，但他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上面用水彩颜料涂满了各种各样的涂鸦画，画风很可爱。
这是周蔚江和王田化一起画的，两人画了两双鞋子，一人一双。
所以寻人启事上面，着重写了他穿着一双涂鸦的鞋子。之后在王田化死亡那天，他脚上也穿着这双鞋子。
晏修回到局里，让魏梓文把这张寻人启事发布在了信息共享的网络里，希望有人还能记得这件事儿，这个失踪的人。
但是晏修对有没有人记得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时隔太久了。所以他一直在翻找有没有王田化失踪后，做的一些相关工作的记录。
他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这些年，一点儿踪迹和生活痕迹都没有。
这时，魏梓文突然拍了拍桌子，激动地回头。
周炎被他吓了一跳：“你说说又发现了什么，不说个所以然出来，你看我会放过你吗？”
魏梓文横了他一眼，对晏修说：“有个人说他好像认识王田化。”
晏修惊喜地从资料里抬起来：“真的？”
晏修和周炎一起跑过来站在电脑后面，页面上是一个论坛网址，下面有一个ID回复：我好像知道这个人。
晏修：“你联系他了吗？”
魏梓文：“已经联系了，正在等回复。”
几人并没有等很久，那个人很快就回复了：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但是寻人启事上的人很和我见到时穿的衣服很像，特别是那双鞋子。
几人对视一眼，魏梓文立刻查了IP，说：“要不直接去找他吧？”
IP地址显示这个人目前在F城，与C市是相邻的城市，距离并不远。晏修突然想起什么，点开地图看着，他发现明村距离F城的一个城市非常近。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王田化失踪当天发生了什么意外，然后不小心去了F城。
周炎猜测着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像电视剧里演的，他遇到了某些意外，然后失去了记忆。”
魏梓文：“……那这些经历也太刺激了吧。”
晏修觉得这些猜测都有可能，他赶紧儿和这个人连线。
这个人了解到是配合警方这边办案子，说自己是一名心理医生，特意空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也忘记具体是哪一天了，反正就是有一天晚上，我在工作室的楼道里发现了他，当时他躺在地上，浑身都是泥，脑袋上也是血，我便带他去了医院。”
“等他醒了之后，我问他叫什么，住在哪里，他全部都不知道。”
周炎愕然了几秒：“难道真的是失忆了？”
心理医生却摇了摇头：“也不算是。”
晏修追问：“那是什么？”
心理医生叹了一口气：“我发现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对以前的记忆记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便给他做了一个全方位的检查测试，发现他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健忘症还是？”
“都不是。”心理医生的目光非常复杂，“人格分裂。”
话落下，几人惊了一瞬，晏修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层去，可如果王田化是人格分裂，那也就解释了凶器上有他的指纹和血迹，但他本人却不承认是自己杀了人。
换一个角度来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杀了人。所以才一直倔强地跟踪祝清平，向所有人着重申明，他没有杀人。
晏修问：“之后呢？”
“因为找不到他的家人和身份信息，我报警了，和警方那边一起寻找。可能是我救了他，所以他只肯和我说话，不管警方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我们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只好把他带了回来，让他待在工作室打扫打扫卫生，他很勤快吃苦，慢慢地我就接受了他。”
晏修：“这么说来，他失踪这段时间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心理医生：“是的。我怀疑和我待在一起的这个人格是第二人格，他暂时占据了主人格。”
晏修想起心理医生刚刚说王田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所以他才无法回到C市。后来，他的主人格回来以后，他又去找祝清平了。
心理医生：“我还做过一个测试，就是他的第二人格知道主人格，但主人格并不知道第二人格的存在。他的第二人格的年龄停留在10岁，我怀疑是为了保护主人格而存在的，也就是说他十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儿。那件事让他想逃避这个世界，后来恢复正常了，第二人格又消失了，我觉得之后也出来过几次，应该都是为了保护他而出现的。”
几人听得唏嘘不已。
晏修和王家父母那边也联系到了王田化十岁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王家父母很快就想起来了：“田化十岁那岁把同班一个孩子的头打破了，他从来不动手打人也不骂人，所以我们当时很惊讶，后来去学校了解清楚才知道，那个孩子天天欺负他，还带头孤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