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1 / 1)

入坤宁宫库的珠宝首饰其实到二分之一,张羡龄想着还是留一些备用。再过两年,仁和长公主就到了出降的年纪,好歹要给她们留一些压箱底的东西。

她用心挑了许多珠宝首饰,用礼盒装着,然后特意抽了个空,珠宝和节礼一一给各宫送去。

第一个自然是周皇后如今居住的清宁宫。

换了主人,清宁宫的气质忽然一变,极富丽堂皇,极静,整座大殿都氤氲在袅袅佛香之中。

东暖阁里尽铺着彩绣红毡,绘着百花图案。桌椅摆设多是紫檀木或者黑漆描金,没有一件精巧,但暗色的家具挤在一处,倒使屋内顿时暗淡了好些。

张羡龄请过安,奉上节礼,说明来意。

周皇后淡淡扫了一眼,兀自转动起腕上的佛珠:“知道了。年节礼准备怎样?”

“正在一项一项准备。”张羡龄坐端正,“孙媳年纪轻,倒要向皇祖母好好取一取。”

这个态度周皇后是满意的,她如今有了春秋,总有一好为人师的倾向。她向张羡龄说:“那我简单说几句。”

然后说了半个时辰。

宫女默默地上前添了两次茶水,周皇后的话题方才慢慢止住了,她捧起茶喝了两口,放下道:“总而言之,今年是宪庙老爷新丧的第一年,年礼可过分热闹,但也能过分寒酸,你要把握好这一个度。”

“皇祖母教训的事,孙媳谨记于心。”

周皇后看了一眼更漏,道:“行了,你下去歇着罢,哀家该烧香了。”

听周皇后这样说,张羡龄松了一口气。

清宁宫如今的掌事姑姑出来相送,离了大殿的屋檐,掌事姑姑笑着向张羡龄道:“我们侍长见中宫娘娘来,也是兴,这才说了许多话。”

“我明的。”张羡龄问,“皇祖母平日里都是烧香念佛吗?”

“长日聊,大半时间确实是花在念佛上。”

“我记清宁宫之后的奉宸宫、迎禧宫还住着几位英庙妃,和皇祖母是一辈人,也许倒能说几句话。”

掌事姑姑笑着摇了摇头:“周老娘娘喜静。”

其实她服侍了这么些年,倒觉周皇后是自持身份,屑于与几位英庙妃来往。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每英庙妃来向周皇后请安,还行嫔妃见皇后的全套礼。掌事姑姑在一旁看着,生怕几位老妃行礼行晕过去。

周皇后的态度摆在这里,几位英庙妃自然愿意常来走动。是多周皇后的时日多半是静谧的,早上起来,给佛祖烧香,而后静静地坐在屋里,转动着佛珠念佛。午后,有的时候听宫女内侍说一说笑话,但多半时候是抄佛。周皇后年轻的时候大会写字,英庙老爷曾笑过她的字写丑,从那后,周皇后就始抄佛,一抄就是几十年,佛积赞了满满两大箱子,人也从花一样娇嫩的贵妃变为如今人老珠黄的皇后。

说了两句闲话,已到了清宁宫后头的宫门处。

张羡龄出了清宁宫,去英庙妃居住的奉宸宫、迎禧宫看了一看。奉宸宫檐下养着一只绿鹦鹉,瞧见张羡龄的仪仗就大喊起来:“中宫娘娘万福,中宫娘娘万福。”

三位老妃听见动静,连忙躲进屋里梳妆打扮,出来时,几人都穿着最隆重的冠服。

老妃们是和睦,言语间甚至有一小心翼翼的讨好之感,拿出来招待张羡龄的茶点都丰盛,只是都是份例之内的。

“中宫娘娘请吃茶。”

张羡龄笑着捧起茶吃了一口。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妃恭恭敬敬道:“娘娘的眼睛最近好一些了吗?”

张羡龄闻言一愣。

另一个容长脸的老妃连忙解释:“娘娘别介意,她这是老糊涂了,为您是钱娘娘呢。”

说着,老妃向那个银发老妃大声说道:“你弄错了!这是新皇的中宫娘娘!钱娘娘死了十几年了!”

银发老妃茫然地点了点头:“抱歉啊,吴娘娘。”

另一个老妃手掩面:“老糊涂,吴娘娘早给废了,宪庙老爷也没了,这位是张娘娘!”

银发老妃被这声吓一激灵,站起来就要下跪请罪。

张羡龄连忙叫人搀住了:“妨的,老娘娘好好看看我,记住我的样子就是。”

她带来的节礼一一拿出来,分给三位老妃。

容长脸的老妃连声道谢,又说:“咱们这把年纪了,还要珠钗戴作什么?娘娘留着自己戴便是了。”

话是这么说,她那枝珠钗握紧紧的,一脸的喜自胜。

张羡龄笑着道:“才没有这话呢,这钗您带着一定好看。”

说着,她径直起身,那枝钗簪在老妃斑的鬓边:“美呢。”

老妃揽镜一照,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双杏眼眸光闪动,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

节礼送出去,张羡龄说:“几位老娘娘若是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和我说,我一定会尽心的。”

老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容长脸的妃站出来说话。

“娘娘如今执掌后宫,公正严明,我们倒没有什么满意的,只有一样事还请娘娘打个招呼。”妃道,“我们如今年纪都大了,牙口好,吃了硬东西,若是娘娘能同膳房说一声,要他们把吃的东西煮烂一点就好了。”

张羡龄点了点头,郑重的说:“我记住了。”

走的时候,英庙妃们一路张羡龄送至宫门口。

张羡龄走出去好几十步,头看时,三位老妃还倚在宫门畔的台基上。

云连天铺着,密密,没有透出一丝阳光来。红墙之下,她们三个人显渺小,像池塘里飘飘荡荡的红叶,水往哪里走,叶子便往哪里流。

张羡龄的脚步有些沉重。我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呢?她自己问自己。

怀着满腹心思,张羡龄走到仁寿宫的宫门前。要去见王后了,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笑。

等到跨进仁寿宫时,张羡龄的脸上又重新恢复淡淡的笑意。

王后正和吴废后下棋,见张羡龄来,待她行礼,就要她坐。

“大冷的天,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叫宫人来送也是一样的。”王后和颜悦色道,“正好,你还没怎么和吴老娘娘说过话吧?”

吴废后两根手指头夹着一颗黑色棋子,头也抬道:“别叫吴老娘娘,听好像我已七老八十一样。”

“云樱。”王后道,“这也是宫中规矩,妃后都统一称为老娘娘的,你别让孩子难做。”

吴废后冷笑了一声,说可也说可。

张羡龄一时有些犹豫,知该如何称呼才合适。吴废后乃是先帝废,且没有遗命提及她,是万岁爷登基之后,既能给她恢复后之位,也能给她加封妃之位,只是平日里吃穿用行的份例全比照王后。

王后转头和她说:“别管她,你就叫她吴老娘娘。”

张羡龄从善如流,说了一声:“吴老娘娘万福。”

吴废后“嗯”了一声,仍一心下棋,精致的下巴微微抬着,自有一骄矜之色。

王后问:“是送节礼罢?第一次操办这事,你一定容易。”

“多谢母后心。”张羡龄道,“除了年礼,万岁爷还让我内库珍藏的一些珠宝送来,这些头面放在库房里也是用,戴在母后和吴老娘娘的鬓上,那才叫辱没了呢。”

吴废后懒懒抬眸:“我也有?”

“都有,万岁爷一直念着老娘娘昔日在西苑时对他的照拂之情。”张羡龄忙说。

正说着话,梅香捧来一盘首饰,都是珍品。

等瞧清了那一盘珠宝,王后一时语塞:“啊,是这些珠宝啊。”

吴废后伸手,挑出一支红宝石凤簪握在手上,笑出了声:“天道好轮啊,这只钗到底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时隔多年,她仍一眼认出了这支凤簪。

那时吴废后刚刚被册封为皇后,正是春风意的时候。她意中听说万岁爷从宫外购买了一颗色上好的红宝石,命银作局专门为这颗红宝石打造了一只凤簪。

她全然没有想过,这支凤簪竟然是为自己打造的。当等了一个月都没见银作局凤簪送来,吴废后特地召来银作局监问。

监支支吾吾的说:“这凤簪……已拿走了。”

然后,吴废后就在当时仍是宫女的万氏房中,搜出了这一支凤簪。

年轻气盛的吴云樱握着凤簪,目光冷冷。

万氏匍匐在她脚边,住地磕头:“娘娘明鉴,这凤簪真是奴婢偷。”

“一派胡言。”吴云樱握着凤簪的手蓦然一紧,“这样好的簪子,就是你偷。”

待万氏分辨,吴云樱就叫宫女用布塞住了她的嘴。

吴云樱用凤鞋踢了她一下,眯了眯眼道:“听说昔日皇爷潜龙在渊之时,你因护着他生生挨了三十大板。啧,果真是贱命啊,这样打都没事。”

她抚了抚鬓边:“本宫今日就好好教一教你,什么叫规矩。来人,打她四十大板。”

左右之人面面相觑,坤宁宫管家婆子劝道:“娘娘,这万氏虽有罪,但也宜这样打。”

“一个奴婢而已,本宫就是打死了她又怎样给我打!”

万氏被堵着嘴,一通乱打。先前还有呜咽之声,打了十几下,便晕死过去。

正在这时,皇爷匆匆赶到,见到此情此景,身子一软,险些摔着。

他冲过来,上来就打了吴云樱一个耳光,咬牙切齿说了两个字:“疯妇。”

然后他就抱着万贞儿离了。

没两天,吴云樱就收到了废后的诏书,皇后之宝、皇后之印乃至那根凤簪,全部给收了去。

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凤簪依旧光彩照人。

吴废后手握凤簪,越笑越响,笑声带着几分癫狂的意思。

王后一拍桌子:“够了,皇后还在这里呢。”

吴废后凤簪戴在鬓边,向张羡龄道:“好好好,这真是……”

“这真是我这些年收到的,最合心意的礼了。”她笑着笑着,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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