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东西两市聚集了整个长安的繁华。
那夹在两市之间的平康坊,就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热闹地方。
平康坊西北面临近皇城多贵族官宦,所以来拜贺、赴宴的人自然就多,酒足饭饱后大家便愿意去坊内找点乐子,这男人的乐子,无非就是女人。
在大唐这个暖玉生香的地方,青楼女子就像是参天大树下的青苔,潮湿滑腻且生命力顽强。
烟雨阁,也是平康坊南回三曲里较为有名的青楼。
青楼和妓院不同,这里的姑娘非奴非婢,也绝不抛头露面,区别于一般的歌妓,皆是才貌双全、容貌秀丽的伶人。
若是想要见这青楼名妓,除了要花点银子,还必须拜帖附诗,且诗文风雅得到她们的认可青睐,才有机会一睹芳容。
鲜衣怒马的五陵少年们,都愿意争破了头颅来这挥霍风流、饮酒作乐。
卢允乐打小在这长安城里便是出了名的天才,加上他善于交朋结友,又有个做青州刺史的爹,所以即使是个仕子的身份,也能在进奏院里干事。
进奏院是各地节度使,在都城设立的办事府院,以方便地方各地官府与长安的联络,说白了就是一个信息沟通的中转站,像在这种地方,卢允乐也算混得如鱼得水。
平康坊外就有同州、华州等十三个州的进奏院,所以这里也是卢允乐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
今夜,烟雨阁里人满为患。
卢允乐蹿进门的时候,连最热情的老鸨也没能拦住他,一溜烟的便跑到了二楼,穿过弯弯曲曲的庭阁,也终于在扶栏处发现了找寻的身影。
“在这干嘛呢,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卢允乐几步跑到那人跟前道。
“不了,外面也都是人,还不如留在这听小言弹琵琶。”
说话姑娘的声音是酥糯而婉转的,犹如林籁泉韵。
这样的声音应该在睡醒的时候听,配黄鹂翠鸟,见晨露朝霞,于此,侧听佳人细语,沁人心脾。
卢允乐从楼阁往下一探,果然瞧见一个女子正在调试琴弦:“小言的琴学了多久?”
“才三年而已,但已经比我强太多了。”
说着女孩慵懒的靠在楼栏上,最后连下巴也搁了上去,这一娉一动皆是含柔娇魅。
卢允乐觉得赏心悦目,慢慢靠了过去,就坐在女子身旁,同样看着楼下的人说道:“今天我碰到个有趣的人。”
“哦?”少女听他说有趣,忽然来了兴致,立即转身靠在楼栏上。
这一转身,如瀑布般乌黑的发泽下露出白雪肌肤,浅浅的香气散在空气,眼神里写满了期待的甜意。
“怎个有趣法?”
卢允乐偷偷咽了口唾沫,故意把眼神撇向一旁:“等你见着你就知道了。”
“会来麽?”
“约好了来给你赋词。”
“若是东西不行,我可不会给你的朋友留面子。”
说完女子又把下巴搁了回去。
琵琶琴弦嘈嘈切切,如珠玉落盘余音绕梁,曲终收拨,四弦裂帛,至此这烟雨阁内,再无人弹这琵琶曲。
李跃站在地窖外的角落等了许久也没见沈烨上来。
当时两人约定,半个时辰内没见他上来就去叫人,眼看着这约定的时刻就要到了。
“这沈烨猜到倭寇在这也不多带点人来,这时辰快到了也不知下面情况怎么样了?”
李跃心里盘算,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偌大的皇城里起初还能见着人往东边赶,可到了后来人也见不着。
犹豫许久,李跃还是迈出了步子,这地底的台阶潮湿寒冷,对这个没多少功夫的人来说需要走的极为小心。
可还没走几步,地底忽然喷涌出一股强烈的气流,突如其来的气流让李跃险些跌倒,好在他反应灵敏一手抓住了石壁上凸起的岩体。
略带惊恐的向黑暗里看去,只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李跃刚刚稳住身型,另一股反向回流的潮涌又狠狠的拍了回来,这回涌的气流汹涌急促,是直接将他掀到了半空中。
“卧槽!”
不知所措的李跃在半空中惊叫起来。
这还没完,伴随着一声巨响,地窖的通道里忽然亮起一道红光,一股炙热的高温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
不过短短两秒,扑面而来的炙热高温让李跃几乎窒息,来不及挣扎,凶猛的焰火就已经逼近在了眼前。
李跃须发倒竖,面色染得通红,本能的蜷起身子双手护住身前,火舌翻涌,像只穿梭在地道的火鳞巨蟒,瞬间就将他给吞没进去。
巨大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一头撞在了石阶之上,此时他两眼冒起金星,只是来不及喊疼,浑身便开始浴火起来。
心情一下糟糕了起来:“沈烨,我叉你大爷!踏马的火药不是这么用的。”
“狗玩意!”
李跃连喊了两句,只是两句脱口,就再也喊不出声,火焰里只剩呼啸的炸裂声。
狂暴的烈焰随着漩涡消失后,似乎更加猖狂的灼烧起来,这地底虽是石材搭建,却也抵不住这高温,顷刻间便崩塌下来。
皇城里一声巨响,地陷之处又是一摊废墟。
当李跃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微亮,身旁的沈烨正披头散发的站在监天钦门口。
此时的他衣不蔽体,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了春潮的寒风之中,一旁的日冕明晃晃指示着现在已经是辰时了。
天快亮了。
“沈烨你就是个疯子!”
沈烨体格强健,扎实的肌肉盘踞在他身上,在春日橙色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的精炼。
沈烨瞧见李跃醒了也是放心下来,看着监天钦外的日晷,慢慢开口道。
“今夜的事,结束了。”
听沈烨这么一说,李跃没好气道:“那我真得谢谢你了。”
李跃喜形于色,回想今夜发生的一切,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
只是李跃还想再说,却发现沈烨脸色沉闷,压抑的心情溢于言表。
“案子都破了,沈大人为何还闷闷不乐?”李跃问道。
“夜将明,还有一个时辰,便是要早朝了。”
“今天虽是破了案,可沈某也是一夜之间犯了这京城里的诸多禁忌,如今只怕是难逃其咎。
侯爷助大理寺破案本该受奖,可沈某已是戴罪,这份恩情也只能是不拖累侯爷。”
说着沈烨从腰间系下一面手牌。
“你拿着这手牌赶紧出去,日后休再提今晚的事情。”
京城里龙蛇混杂,权贵士族、高官富贾的权益脉络,就像是一张锋利的蛛网,即使你是替公家办事,也会一不小心就把你纠缠进去,宰割得面目全非。
只是沈烨这样的直性子,虽早已遍体鳞伤,却依旧身先士卒,万夫莫当,可这次闯的祸不小,生死之忧就得全看李二的意思了。
沈烨回头发现李跃拽着令牌依旧没走,忽然随口聊道。
“听说你是去年被陛下和卫公发现的??”
“对。”
“这火药也是你做的?关于你以前的过去可要我告诉你。”
李跃听他说的轻松,便示意他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