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行程被打断之后,嘉宾们就一直没有收到导演组的消息。但有综艺咖在,在发现作为导游的燕时洵半点组织嘉宾们做节目的打算也没有后,他就很自觉的接过了活跃综艺氛围的任务。
既然没办法按照原定的计划去野狼峰露营看夜景,综艺咖就准备了不少小游戏,打算让嘉宾们互动起来,让镜头前的观众们不至于无聊。
然而却被燕时洵否决了。
这让综艺咖有些错愕:“可是离睡觉时间还很早,现在就结束的话,今天我们可就什么都没有做了,节目会不会太无聊?”
其余几个新加入的嘉宾也是这样想的。
睡什么觉?出来参加综艺是工作不是放松,不出镜怎么有机会博取观众们的关注呢?他们可是来捞流量的。
“玩游戏?”燕时洵意味深长的道:“是游戏玩你,还是你玩游戏?将近子时,小心被游戏玩啊。”
综艺咖没听懂,只是按照在娱乐圈混出来的经验,以为燕时洵这是不高兴自己抢了他的风头,组织大家玩游戏。
顿时,他看着燕时洵的眼神就不太好了:“虽然导演不在,但我也是想把本职工作做好,撑起这档节目的。燕小哥要是想自己把节目做起来我也是没意见的,就是别搞得等明天和导演汇合的时候,导演发现节目效果没出来。”
燕时洵单手插兜,漫不经心的往自己房间走:“那我换个说法好了——你知道山里的动物,大多具有趋光性吗?哪里有光有热量,哪里有人,它们就会去哪里。山里的动物会不会夜晚下山觅食,你能确认吗?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附近就这一间山神庙,想要求助都没有途径,真的遇到动物袭击,你怎么办?”
“我对导游的理解,可不是带你们玩游戏啊,只要保证你们活着就行。”燕时洵哼了一声,笑得毫无温度:“只要张无病的节目能继续做下去,别因为死了人停播,其他的与我无关。”
燕时洵抬眸,用那双漂亮却锋利的眼眸与综艺咖对视,让综艺咖看清楚,自己是认真的。
而不是综艺咖所猜测的那些琐碎无谓的原因。
——那些厌恶的情绪,可都写在脸上呢。
在早就看过太多人神鬼的燕时洵眼里,综艺咖就像是一片玻璃那样清晰易懂,微表情和肢体语言藏都藏不住。
他说过,自己是一个不会随意与别人结下因果的人,除非与他结成了阴阳契交付了委托,又或者像张无病这样与他本就有因果纠缠。否则,就算人在自己面前哀嚎求助,他都只会视而不见从旁边走过。
安知此时的果,不是旧时的因?
如果他因为一时的心软而随意插手,怎知不是在破坏他人应食的恶果?除非他能确定求助之人此前没有做下过恶因,否则,他不会理会。
综艺咖不知道燕时洵的真正想法,但是他说的话却很有道理,让综艺咖有些犹豫。
毕竟这次综艺和他以往参加的那些不太一样,而且现在后勤人员又和他们走散了,真出了什么事也只能靠他们自己,人身安全确实很重要……
安南原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从燕时洵的语气中意识到了什么,再联系上之前柔柔等人在洗澡间出的事……他的脸色瞬间变了,拉过一旁的宋辞就往房间走。
还在抱着手臂看热闹的小少爷一脸茫然:“干什么?”
“睡觉。”安南原的语气斩钉截铁:“燕哥说得对,现在已经太晚了,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熬夜。”
宋辞恼怒:“我成年了!”
但安南原作为偶像日常的训练量远超普通人,宋辞完全比不过他的手劲,直接被拉进了房间。
在宋辞一片“我还要跟着燕时洵看鬼!别拦着我!”、“我不睡,睡觉了哪有鬼!不都说鬼是晚上出现的吗?”等等的抗议声中,安南原匆匆向燕时洵笑着道了晚安,并保证除非燕时洵亲自来找否则绝不开门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白霜见状,立刻拉着“被室友”的女演员柔柔,也迅速跑回了房间,速度快得像有鬼在后面追他一样。
刚一犹豫就有四名嘉宾跑了的综艺咖:“……”
燕时洵假笑:“你要是担心节目无聊,可以播一播自己的分屏。”
综艺咖泄气的“哼”了一声,也转身往房间走:“睡觉睡觉,没意思。”
刚刚还热闹的走廊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燕时洵看了眼表,已经过了11点,他无法起卦问此次探查大殿的情况,于是只好准备回到房间,等所有人都睡下后再动身。
但他刚迈开长腿,就被导演助理挡住了去路。
之前众人在场的时候,男人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明明身躯高大颜值优秀,却愣是没有一个嘉宾注意到他。
然而此时,当他站在燕时洵面前时,就仿佛那层雾里看山的毛玻璃被撤下,高大结实的身躯像一道天堑,挡住了燕时洵的去路。
存在感忽然猛增。
燕时洵挑了挑眉:“这次是衣服又湿了,还是怎么样?”
导演助理似乎笑了一下:“燕……时洵,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没有房间。你真的准备让我睡在外面吗,下雨夜,很冷。我可以在你的房门口坐着,你好梦中杀人的话,我会直接开门离开。”
男人念燕时洵的名字念得极为旖旎,几个音节含混着黏在一起,像是某种隐含的亲昵意味,只存在于最亲密的人之间。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燕时洵听到男人喊自己的名字,都觉得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心里暴躁的想要直接掐个五雷决劈在男人头上。
燕时洵冷笑:“白霜刚好空出一间,你愿意睡的话就睡,不睡的话明天早上起来我帮你收尸。”
话音落下,燕时洵直接不避不闪的向男人走去,手臂的肌肉线条紧绷,准备如果男人再妨碍他就直接一个后摔掀翻男人。
男人的目光下滑,落在了燕时洵的衬衫上隐约绷出的肌肉线条,于是他耸了耸肩,眼含笑意的侧过了身躯,让燕时洵通行。
“那么,晚安。”
如果你真的是准备睡觉的话。
燕时洵看着突然就转变了态度的导演助理,纳闷的看了他两秒,才重新走进自己的房间。
走廊的灯熄灭了。
山神庙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片磅礴惊人的暴雨声中,山野漆黑,唯有山神庙的大门翘檐上,亮起了两盏大红色的灯笼。
像是某种怪物,狞笑着睁开了赤红的双眼,带着贪婪和饥饿的蹲守自己的猎物。
无边无际的田野之中不见村落人烟,只有农作物被暴雨打得低垂下了头,在风雨中无助的来回摇摆欲折。
而田野之中,穿着红色衣服的稻草人抬起了头,露出了白纸钱的脸。
那上面的两颗黑色眼珠,就像是被暴雨冲刷得掉了色一样,在白色的纸钱上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印迹,蜿蜒而下,宛如哭泣。
而它的嘴巴鲜红,像是在疯狂大笑。
大量雨水的冲刷下,从头到脚贯穿了稻草人的红色长杆没入田埂的部分开始松动。
稻草人随风晃了晃,然后,它穿着红色衣服的稻草四肢,竟然动了。
它的两只手抬起,僵直着拼命向前,将本就开始松动的长杆从地下连根拔起,双脚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稻草人迟缓的转了转脑袋,终于将全然黑色的眼睛,对准了远处亮着红光的山神庙。
在一片漆黑之中,这两点红光为黑夜中的所有生物,指明了方向。
在一地泥泞和倒伏凌乱的农作物中,稻草人背着从头贯穿而下的红色长杆,咯咯怪笑着缓慢走向山神庙。
它身上的红色衣物被雨水冲刷得掉色,每走一步,就有红色的水落在它的脚下,像是一步一个血脚印。
“山神,山神忌日……咯咯……呜呜呜呜忌日……”
嘶哑冰冷的怪笑声在空旷的田野中回荡。
而漫山遍野的农田之中,一个接一个的稻草人,抬起了头。
它们咧开嘴巴,白纸钱的脸像是顽劣稚儿随手的涂画,被雨水冲得掉色,红红黑黑混成一片,不似人脸。
“山神……”
稻草人拔起了支撑着它的红色长杆。
“山神诞辰……”
稻草人的黑色眼泪从脸上蜿蜒流淌。
“山神忌日……”
稻草人的脚下——
满是鲜血。
死不瞑目。
……
“是不是空调开太大了啊?”
张无病搓了搓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有些奇怪的嘟囔着:“怎么感觉和冰箱一样呢?你们都不冷吗?”
然而满车的嘉宾,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嘉宾们,都身姿僵硬的将头垂了下去,像是纸扎人那样坐得板正一动不动,以致于看不清他们的脸。
没有一个人说话,车里安静得可怕,寒意悄然蔓延。
于是本来想要寻求认同顺势调高空调的张无病,被尴尬的晾在了那里。
他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咳了一声又转身向旁边的燕时洵问道:“燕哥,你冷吗?要不我们把空调打高点?”
他燕哥一定会化解他的尴尬的!
然而,燕时洵却只是缓慢僵硬的扭过脖子,像一具死了很久而僵直的尸体那样,就连浑浊的眼珠都不会转动,视线直直的落在张无病身上。
“冷吗?我觉得这个温度刚好,张无病你慢慢就习惯了。”燕时洵笑得僵硬而艰难,像是一块冻肉想要勉强做出表情:“你也会喜欢上这个温度的,我保证。”
本来满怀期待的看着燕时洵的张无病:“呃……我会努力的,虽然我觉得这个温度和死人差不多。”
张无病一向是他燕哥说什么是什么,此时也没有反驳,只是当他燕哥在讽刺他娇气吃不了苦。
车里的灯光随着行驶越来越昏暗,只能勉强看清身边的东西。张无病看不到燕时洵的表情,但却感觉有一股寒意从周围袭来,冻得他一个哆嗦。
张无病不由得犯嘀咕:怎么和撞了鬼一样?但是他燕哥就坐在他旁边,不能啊?
但当他转回头,重新看向车前方的一片黑暗的时候,疑惑的“嗯?”了一声。
“司机,是不是忘了打远光灯?你能看得清路吗?道路这么黑还是开个灯安全些吧,而且也方便导演车找到我们……”
说到这的时候,张无病卡了下壳。
他这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开了有一会了,却一直没有看到导演车。但是按理来说,他在下了导演车之前已经嘱咐过他们停在路边等自己,而且他跑回来的时候也就用了十几分钟,到现在应该早就遇上导演车了才对。
怎么回事?导演车没和他说一声就跑了吗?还是嘉宾车开错路了?
极为信任燕时洵的张无病直接就开口问了,而燕时洵则回道:“改了路线,没有向前。”
“啊?”张无病茫然。
“天色这么黑,去村民家留宿一夜吧。”
昏暗之中,张无病听到那边的人影笑着说:“很快就到。”
只是那声音,冷得张无病一哆嗦,有点害怕。
不等绞尽脑汁的张无病想明白,车子就已经穿过田野,驶入了村子。
透过被雨幕模糊了的车窗,张无病隐隐约约能看到田里闪过几道红色,像是红色的布条在招展,不由有些奇怪:是野狼峰这边的习俗吗?把红布系在田里这种?
“到了,下车吧。”
燕时洵打开了车门,粗暴的拽起张无病的手臂,拎着他就往车下走。
张无病一时来不及反应,脑袋直接磕在了旁边的车壁上,疼得他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诶?诶???燕哥你这是怎么了,疼啊。”
莫名的,他并不想下车,即便拽着他的是自己极为信任依赖的燕时洵。
但当张无病仓皇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嘉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他的身后,无声无息的直直看着他。
见他挣扎甚至伸手抓住了旁边的车杆不愿下车,那嘉宾笑了:“张无病,总不能睡在车里吧。”
其他嘉宾也附和:“张无病,冷。”
“张无病,下去吧,我们都等着你呢。”
“张无病……”
……
高高低低的声音重叠到一处,像是空洞的回响。
张无病虽然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被嘉宾们和燕时洵的话说得动摇了。
确实,他是导演,要照顾着所有嘉宾才对,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害怕就让所有嘉宾睡在车里,而且现在已经是所有嘉宾都表达了不满,他不能那么自私。
这样想着,张无病松开了抓着车杆的手,立刻就被燕时洵力道极大极粗鲁的拽着,踉跄着跌跌撞撞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下了车。
不知是张无病眼花,还是角度带来的错觉,他竟然觉得在他脚落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所有静静站在车上的嘉宾都像是影影绰绰的鬼影,他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在笑。
张无病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抖,赶快伸出手想去揉眼睛,怕是自己眼花了。
但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被燕时洵拽着手臂拎起来站好,推搡着将他推向前面。
小路的尽头,一间村舍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里面的寒气混合着昏暗的灯光一齐涌出来,扑了张无病一脸。
从房门里走出来的人,笑得僵硬而充满死气:“是要留宿的客人啊,请进,请进。”
“我们村已经很久没见过陌生人了,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说到最后的音节时,村民的语调含混,如果细细分别,竟然听上去像是他在说的,是“生人”。
张无病被推搡到了房门前,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站好。
然后,就在他抬起头的时候,透过房门和村民的缝隙,他看到了房屋里的桌子上,正摆放着一张黑白遗像。
遗像上的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张无病的视线,他动了动眼睛,缓缓转而看向张无病,咧开了一个贪婪的笑容。
张无病倒吸了一口气,头皮发麻。
“燕哥!燕哥有鬼啊啊啊啊!!!”
可是这一次,站在张无病身后的“燕时洵”没有动。
“燕时洵”只是和那些“嘉宾”们站在一起,像是绰绰鬼影,不言不语,只安静的站在生人的背后,贪婪而恶意的用冰冷的眼睛梭巡生人的身影。
……
燕时洵猛然睁开眼睛,迅速翻身下床,修长的身躯紧绷,竟是已经摆好了面对攻击的反击姿态。
他锋利得像是刀子一样的目光在黑暗的房间内环视一圈,又敛息侧耳倾听了好半响四周的动静,在确认了确实没有发现张无病的身影后,他才缓缓松了口气,疑惑的放松了下来。
可能是错觉,又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刚刚竟然觉得自己听到了张无病求助的声音。
是太担心那家伙了吗?
燕时洵有些纳闷,并对自己此时的状态嗤之以鼻。
他又不是张无病他爸,为什么担心这么多?就算张无病日常惯会撒娇抱大腿,喊他“爸爸”也爽快得毫无心理负担,但他可没有一个这么大还蠢兮兮的儿子。
燕时洵哼了一声,随即抬起手表查看时间。
一点二十。
离所有人进房间也就不到两个小时,却像是所有人都睡着了一样,周围安静得可怕。
不过出了子时,燕时洵倒是可以卜卦问神了,这一点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对于常年抓鬼驱邪的人而言,无法卜卦问神就相当于被废掉了一只眼睛,只能看到阳间事,却无法看到阴间事。在面对凶残的恶鬼时,极为不利。
所以不能问卦、却同时还是鬼怪喜欢出没的子时,对于他们这样一只脚踩在阳间,一只脚没入阴间的人而言,极为凶险。
子时无事发生,这让燕时洵稍微有些定心,之前心中的暴躁也平息了下来。
从意识到山神可能已经出了问题,不再庇佑一方山川之后,燕时洵就明显烦躁了起来。
之前就不断涌现在心中的违和感终于汇聚在了一处,形成了一整团急需解答的疑问。
从百年前开始,神明大道没落,诸多门派传承都愕然发现他们再也不能沟通所供奉的神鬼仙家和祖先,就连大地上被村民们所熟知并且供奉祭拜的土地神山神等,都不再出现,隐有大道将倾之势。
但就是这样对于神仙而言恐怖的灾难之下,这里的山神却仍旧能够存在,并且庇佑村民给予了村民多年的富饶,可见其在这片土地的生灵间扎根之深,受敬仰爱戴之重。
否则,燕时洵不会感应到这里有正神神位的存在。
大道倾倒后,神赖人言。
人的言语和信仰,可以改变甚至杀死一位神明,让祂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那名山神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如果山神已经陨落,那么留在这里接受村民供奉祭拜、甚至保证了山神庙的灵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燕时洵很清楚,人对于神明并非全身心无条件的信仰,必得是神明能够给予他们好处利益,他们才会心满意足的供奉神明。
既然按照那中年道士和村民所说,山神庙对于村民而言极为重要,并且时时举办庙会和祭祀,那就说明山神庙必然极为灵验,可以满足村民们的祈愿和要求。
否则,这里的山神庙也应该早就像其他那些山神死亡的山神庙一样,因为无法回应村民们的愿望而不再能有香火,慢慢的破败没落下去,最后成为山野和路边的荒屋一间。
但,山神既然能够拥有正神之位,就证明这附近所有的生灵都信赖于祂。
山神庙里代替出了问题的正神回应村民的那东西,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力量从何而来?
越是理顺自己的思绪,燕时洵就越发意识到他的思维中少了一块,无法整合出全部的真相。
也许,那两个异常的村民,和奇怪的山神庙正殿,能够找到线索。
燕时洵这样想着,在确认了外面没有人走动或呼吸的声音后,推开了房门。他敏捷的身形悄无声息的落在走廊的地面上,迅速向正殿的方向走去,与黑暗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独自呆在房间内的导演助理,蓦然睁开了双眼。
虽然和燕时洵说时显得他对睡眠极为重视,好像必须要睡在房间里才安心。
但是当男人真的独占一间房时,却根本没有睡觉,甚至连床都没有躺。
他身姿挺拔的坐在椅子上,摘掉了鸭舌帽后,黑色的长发散落满肩,鬓角的几道黑色印记被长发遮挡,几缕发丝散落在眼前,却丝毫无法掩饰那眼神带来的沉重威严。
即便房间简陋,所坐的不过是一张老旧木椅。但男人却像是端坐高台一样沉稳威仪,四周也仿佛森严大殿,令人见之生畏。
从刚刚进入到房间后,他就一直在闭目养神,呼吸声几近于无,在安静的房间中,静静聆听着从隔壁房间传来的燕时洵平稳的呼吸声,并从燕时洵刚刚变化的呼吸频率间,判断出了燕时洵的意图和动向。
但他并没有阻止燕时洵,或是和燕时洵一起。
而是等燕时洵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房间之后,才缓缓起身,隔着墙看向燕时洵去往的方向。
“察觉到山神的不对了吗,比我预计的要快不少。”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夸你的话,你会高兴吗,人间的驱鬼者。”
他像是自问自答一样,并不期待答案。
当然,也没有人能够听到他说的话。唯一一个听到的——
“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在房间中响起。
男人手掌一翻,突然从掌心冲出来的黑色雾气就化为了一头嘶吼咆哮着的黑色野兽,直扑向床底。
顿时一阵挣扎和扑腾的声音,不断在床底狭小的空间响起,像是某种鼠类动物尖锐的爪子抓挠着床板和地面,声音刺耳且令人牙酸。
同时响起的,还有尖锐凄厉的惨叫声,夹杂着“吱吱”的声音,不像人声。
但唯一一个听者并不在意。
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半分波动,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冰冷一片,似乎对这种景象早已习空见惯,半分打扰不了他的思绪。
不过一个照面几秒钟,床底下那东西的挣扎和尖叫声,都渐渐的弱了下来。
黑色的野兽叼着一只巨大而毛茸茸的东西钻出床底,随便将那东西向地上一抛,就重新化为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男人微微垂眸。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只足有半米多长的老鼠。
它黄褐色的肥硕身体不断抽搐着,皮毛上沁满了从他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污,而它的脖子,已经被咬断了。
从它嘴里露出的两根巨大的黄色尖牙,在房间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利光,像是匕首一样。
可以预见到,如果是人或者寻常的动物落在它嘴里,可能撑不过几下就会被它咬死。
然而这样的凶物,此时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还残留的意识让它用那双黑豆一样的小眼睛抽搐着上翻着拼命向上看去,想要看清杀了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它在这里多年,吞掉了那么多养分,怎么可能被那些该死的人类道士伤到!
男人注意到了巨鼠的动静,但他很快就冷漠的收回视线,失去了兴趣。
仿佛这样的污秽之物,连落在他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竟然还想袭击我。”
男人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俯视感的漠然:“自不量力。”
就在意识半坠入生死的界限,眼前都一片模糊看不清杀了它的那个人的面容时,巨鼠忽然间身体抽搐了一下,瞬间僵直。
——在半沉入阴间的那一刹那,它突然间从这相似的气息中意识到了那人可能的身份。
怎,怎么可能!那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出现在阳间!
早就因为养分的滋养而开了神智的巨鼠,满心懊悔,后悔今天到这个房间想要埋伏生人的举动。
只是阴间路笔直不复返,就算巨鼠后悔或是想要向同伴们示警,都已经来不及了。
它的耳边,已经响起了鬼差的锁链声。
……
房间内,重新空无一物。
刚刚还被扔在地面上的巨鼠尸体,已经不知所踪。
男人迈开长腿,向房门走去。
“吱——嘎……”
尖叫声和开门的声音,令安南原在梦中都睡得不安稳,他面目狰狞的从噩梦中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浑身都是汗的大喘着粗气。
就在他稍微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让自己稍微从噩梦中的世界脱离出来之后,才缓缓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不经意的向旁边看去。
然后,安南原就对上了一双带着怨念、一直悄无声息注视着他的眼睛。
安南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妈妈啊啊啊啊啊!!!!
安南原吓得差点掉了三魂七魄,心脏都一瞬间停跳,嘴张得老大,骨骼不断发出“咯咯”相撞的声音,高亢的尖叫声眼看着就要从喉咙间挤出。
就听到旁边那双眼睛的主人恹恹道:“你什么表情?看到我睡不着你就这么高兴?”
有鬼啊啊啊啊……嗯?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安南原内心的疯狂尖叫忽然一顿。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重新看向旁边那双眼睛。
呃,这张脸好像也很眼熟……就像,就像节目组那个新来的嘉宾,小少爷一样的宋辞?
“你怎么能睡得那么香?还有,你不是说你睡相很好不会吵到我吗?你骗人。”
宋辞睁着一双怨念的眼睛,道:“我失眠了,因为你。”
安南原:……哦,真的是宋辞啊。
他长出了一口气,狂跳的心脏落回到胸腔里,疲惫的觉得自己捡回来一条命。
“小少爷,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知道你现在这副也不说话就盯着别人睡觉的样子,有多可怕吗?”
宋辞嫌弃:“?你胆子好小。”
安南原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心好累:“不管是谁,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有人在看自己,都会被吓死好吗?”
“行吧,那我向你道歉。”虽然不太理解安南原说的话,但宋辞还是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他,于是乖乖道歉。
然而话题一转,他立刻控诉起来:“你不是说你睡相很好,不会说梦话吗?大骗子!”
宋辞道:“本来我就因为不能跟燕时洵一起去见识见识鬼长什么样而睡不着,好不容易数羊数睡着了,你突然叫了一声“有鬼!”把我弄醒了,我问你在哪你也不说,我才发现你是在做梦。”
“啊?我吗?”安南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我竟然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宋辞满眼的怨念,道:“不仅如此,你还一直拿手拿脚踹我,一直在床上扑棱,说什么“快跑!”、“别过来!”之类的,你到底做了什么梦?你会不会梦游啊,燕时洵不是说他喜欢梦中杀人吗,你也一样?”
“我还会做这些吗?”
安南原一脸茫然,他本来想要向被影响了睡眠的宋辞道歉,却突然顿住。
宋辞的话,帮助他回想起了刚才的噩梦。
在梦里,他看到燕哥从房间离开了。
整片房间所有嘉宾都失去了燕时洵的保护的情况,让梦中的安南原极为忐忑,于是想要下床去追,却没想到刚一下床,落在地面上的脚腕就被某个毛茸茸的手给抓住了,并且直接将他拽倒在地,想要把他拖进床下的阴影。
梦中的安南原一抬头向床底下一看,就看到了一双小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红光,那个怪物咧开了嘴巴,在向他笑着,就连口水都顺着尖利的牙齿淌了出来。
甚至他都能闻到那怪物嘴里传出来的恶臭。
像是尸体发酵后的臭味混合着血腥味,冲得安南原差点被恶心过去。
半条腿都被拽进了床底下的安南原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的抓住床脚的栏杆想要向外拽出自己的腿,并且不断踢打着那个怪物,嘴里还乱七八糟的喊着“去死去死!”、“燕哥你赶快回来救我啊啊啊!”、“有鬼啊啊啊!”、“滚!别靠近我!”等等。
在梦中,被吓得不行的安南原连自己喊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还是敌不过那个怪物巨大的力量,渐渐被拖进了床下,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一点点吃掉他的血肉。
他哭得满脸是泪,到最后就知道喊着燕时洵的名字了。
听完安南原简短描述了自己的噩梦之后,宋辞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还没有听够的追问:“然后呢然后呢?你最后是怎么逃脱的?”
“当然没能跑得了。”安南原叹了口气:“梦里我差点就被那个怪物吃了,但我突然听到从隔壁传来了一声开门声,还没等我想明白,就突然自己从梦里醒来了。”
宋辞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哦。”
安南原:“……你失望什么!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没。”宋辞撇了撇嘴,嫌弃道:“你快去擦擦汗,我都闻到汗味了。”
“味道这么大吗。”安南原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就起身下了床,准备去拿放在另一边的湿巾。
出门是不会出门的,既然燕哥说这里会有危险,那他就绝不会开门。
更何况他才做了那么一个可怕的梦。
然而,安南原的脚刚落地还没有站稳,脚踝就突然被一只冰凉的爪子抓住。
安南原倒吸一口凉气,颤巍巍向下看去——
那爪子,就从床底下伸出来。
“啊啊啊啊燕哥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223:58:55~2021-08-1323: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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