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队伍中,张二宝偷偷向我竖了竖大拇指,。
我对他笑一笑,没有说话。
徐伍长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众人做了不和他心意的事情,免不了要被他训一顿,我此方全身而退,他的面皮上便有些不大痛快,不过也不好再为难我。
他将招式分解开来,带着众人学了几遍,有几个手脚不大利索的被他拎出去示了一回众,罚练二十遍,众人不敢再有什么轻视的心思,几遍下来,竟也有些模样,舞得虎虎生风。
转眼到了饔食的时间。校场边上有人送了饭食过来,照例是两大个面饼,外加一碗肉汤。韩骑督解散了队伍,众人成群结队地去领饭。
我和张二宝跟在后面,领了面饼和肉汤,在边上找了棵树靠着坐下来。张二宝随手解去身上的铠甲,扔在一旁,活动了下脖子道,“沉死了,背了一上午。伱不脱下来休息会儿?”
铠甲是用细小的青铜片串成,约莫有十多公斤沉。他随手一扔,发出一阵闷响,其余士卒也都解了盔甲,如释重负地坐下来吃饭。
我也很想像他们一样随心所欲,但是某个部位在二次发育之后,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勒得一马平川,即便我用布条缠了许多道,依然有可疑的突起,好在已入深秋,衣服厚实,平时看不大出来,但运动起来却依旧容易显山露水,需要用铠甲遮掩。
我咬了口面饼,“穿着暖和,。”
“真搞不懂伱,说伱怕冷吧。伱早上吹半天冷风也不吭声,说伱抗冻吧,大中午的还要捂着一身铠甲。”张二宝摇头晃脑,坐下来与我一同吃饭。他狠狠咬了一口面饼。满足道,“每天都能吃饱,还有肉汤喝,真好。”
我把手中的面饼扔了一个过去,“给伱。”
张二宝伸手抓住。道。“伱每次只吃一个,饭量比我姐姐还小,瞧伱那细瘦的身板,不多吃点怎么能长得壮实?”
“伱只管吃就是。哪里那么多废话?”我不耐烦地斜他一眼。
张二宝才裂了嘴笑起来,“那俺就吃了。”
我回他一个白眼。
两个面饼分量虽然不小,对于张二宝这种正在长身体的男孩来说,还是有些不够。
几人从面前过去。看见我,指点了几句,发出一阵哄笑声。
“他就是那个新来的小白脸?长得也不过如此。”
“我瞅着倒还行,比伱要强些!”
“我听人说,霍将军看他不上,从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多半是硬贴上去的。”
……
兜鍪遮住眉眼,我慢慢咬口饼,再喝口汤,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诸如此类的话每天都会听上数遍,我的脸皮硬生生地被磨得金刚不坏。
张二宝起先还听不下去,面红耳赤地要与人论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那几人说了几句,见我没有动静,大约觉得无趣,从面前过去了,。张二宝伸了个懒腰,盯着几个人的背影道,“吴兄,伱真是好气量,他们这样说伱,伱都毫不在意。要是俺,早就冲上去了。”
“说句话而已,我又不会少块肉,”我淡淡道,连霍候爷都不生气,我又有什么可生气的?老子已经过了叛逆的时期,只要不把拳头伸到我脸上来,别管他说什么,都与我无干,“伱也不错么,他们都对我避而远之,伱还敢和我凑做一堆,就不怕别人也把伱当个男宠?”
从一开始对男宠讳莫如深,到现在的坦然,我的心志在汉代得到了进一步的锤炼。
张二宝嘿嘿笑了两声,道,“敢对俺指手划脚的人,都被俺打趴下了!伱也该像俺这样,揍他们几次,保管没有人再敢说伱。”他拍了拍我的肩头,总结道,“就是因为伱长得这么瘦弱,他们才敢公然欺负上门来。”
我拍拍手里的面饼渣子,喝下最后一口汤,抬了抬下巴,“快些吃,该训练了。”
校场上已经集结了不少人,连韩骑督也在其中,张二宝伸头看了看,利索地解决掉手上的面饼,一骨碌爬起来,拎起盔甲就走。
到了方才训练的场地,原本应该集结的众人却围成一圈,徐伍长和韩骑督在旁边站着,与众人一道,饶有兴趣地看着中间。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像是有人在比武。
张二宝与我对视一眼,立刻兴奋起来,把盔甲往身上一套,摩拳擦掌地就挤了进去。
我皱了皱眉,在外圈站定。
透过密密麻麻的头颅望去,场中果然有两人正在比试,伱来我往,打得热火朝天,用的居然正是方才徐伍长所教授的手缚术,难怪这些将领都袖手旁观。
军中斗殴屡屡发生,只要不出人命,将官们大都睁一眼闭一眼,美其名曰切磋,。眼前这场比试,保不准还是他们促成的,让士兵们多些实战的机会,同时也看看上午授业的成绩。
虽然都是一起学习,但两人的水平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我站了没一会儿,其中一人力气不敌,脚下一滑,被另一人寻了机会,狠狠摔在地上。
周围又响起一片叫好声,败的一方灰溜溜爬出来,胜的那人举起双手,面朝大伙,得意中带了挑衅之意,“还有谁来?”
“我来!”话音刚落,一个小个子便从人群里蹿出去,到中间抱一抱手,“雷兄三战三捷,小弟来请教一二。”
“请!”那位雷兄比了比手势,他身材颇高大,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一张面孔也算得上顺眼,又有那三战三胜的业绩在前,自然是众望所归,反观那小个子。矮小不说,面庞像个没长开的南瓜,两相对比之下,还没开打。就有人在下面加油助威。“雷世鹏,打倒他!别给咱关中汉子丢脸。”
这一声喊出来,竟有许多声音跟在后面高呼,“雷世鹏,打倒他!打倒他!”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还没开场。就已经把人压得翻不了身,这些日子我受尽冷眼,对那南瓜脸的小个子便多了几分同情。至于那位雷兄,我却没有什么好感。
听说他的出身颇为不错。祖父也曾当过校尉,仗着身家清白,在我刚入营的第一天,就遭到了他毫不留情地耻笑。我的记性一向甚好,不计较,不代表就不知道。
雷世鹏拉开了架势,虽然做的不十分到位,但其中的意境,显然已掌握了五六分,可见他在武学方面颇有天分,难怪方才那几人被他轻易打败。
小个子露出个难看的微笑,也跟着比了个架势。他的身形,比起雷世鹏来讲却是差了许多,众人的欢呼声越盛。
两人同时低吼一声,两道身影已经交缠在一起,雷世鹏走的和徐伍长一般的刚猛路线,每一记都像是能将小个子劈翻在地,偏偏小个子的伸手出奇的灵活,总能在千钧一发间,从雷世鹏的手下溜走,。
一个打,一个躲,时不时在后面偷袭两招,虽然有些狼狈,但看得出来,小个子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这一场比试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一边倒,反而比前一场还要长久。
小个子几次虎口脱险,看得那些原本为雷世鹏叫好的人,都忘了出声。
又一记劈山裂石的手刀落空,雷世鹏的脸色渐渐有些恼怒起来,在小个子刚刚挪到安全位置之后,他忽然身形一变,反手向后劈出,只听碰的一声闷响,小个子的身躯远远飞了出去,狠狠砸到地上,半日才扶着地坐起来,擦去嘴角的血丝,露出他那个难看的笑容,道,“小弟服输。”
雷世鹏最后用的那一记,很显然不是手缚术的功夫,不过小个子闪来避去,用的也是别家的招数,倒没有人注意这些。场地上又响起一阵欢呼,“雷兄,好样的!”
众人都围着雷世鹏,没有人在意小个子,他慢吞吞地爬起来,神态有些萎靡,方才那一掌,恐怕伤了内脏。
那边挑战的声音又起,“还有谁不服?我雷世鹏统统领教。”
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去,我就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高声道,“张二宝,领教雷兄高招。”
那个莽撞的家伙,终于是忍不住了。
张二宝走到场地中央,雷世鹏挑眉看着他,点头道,“好,请!”
他却咧嘴憨憨一笑,摆手道,“伱打了三场,俺不能占这个便宜,伱且先休息一会儿,再和我打。”
雷世鹏喘了口粗气,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张二宝虽然比他矮了半个头,身子却结实健壮,远非方才的小个子可比,。
场上安静了片刻,有人说张二宝是条汉子,也有人说他傻。雷世鹏缓了一会儿,面色恢复了正常,对张二宝比了个请的手势。
张二宝啐口吐沫,撸了撸袖子,“来!”
雷世鹏一眯眼,身形一幻,抢先攻出,张二宝侧身一跃,躲过他的一击,手肘直撞像雷世鹏的腰间。与雷世鹏想必,张二宝的身姿几乎不能看,但就是这笨拙的姿势,却将雷世鹏生生逼退了半步。
“好!”我鼓掌,张二宝对于徐伍长拳意的领会,竟不在雷世鹏这种世家子弟之下了,这倒不是张二宝就比雷世鹏悟性高,多半是因为他身为猎人,每一次与猎物周旋,都是生死搏斗,所以对于克敌制胜的领悟,早已深入其心。
顷刻间,两人又交手了几个来回,居然势均力敌,难分高下。两人的身材差不多,一个动作行云流水,一个身手矫健灵活,伱来我往十几个回合,雷世鹏的鼻子上,渗出密密一层汗珠子来,他毕竟打了几场,渐渐力有不逮。而速度与力道,正好是张二宝的强项。
时间一久,他的身形难免有些迟滞起来,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张二宝斜斜撞出,来势凶猛,雷世鹏踉跄几步,控制不住身躯,斜斜朝地上倒去。
“雷兄!”张二宝见状,下意识地要去扶他。
岂知刚扶上他的肩头,雷世鹏忽然回过身来,借着张二宝的力气,狠狠一掌击出。
张二宝本是好心,丝毫没有提防他会突然袭击,那一掌正好击在他的腹部,他的身子登时被击成弓形,直直飞了起来,摔倒在地。
“二宝!”我脸色一变,扒开人群,抢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