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彦被苏舒吼了一嗓子,之前那点卖关子的小心思瞬间被扼杀在摇篮里,只好委委屈屈地把自己辛苦弄来的情报一一说了:
“咱们第一次换银票的那家冷氏钱庄,是颜国最大的钱庄,建国初期成立,一直到现在都屹立不倒。”
苏舒想了想,疑惑地问:
“冷家?怎么没听说过?”
“是的,冷家非常低调,几乎不参加宴会这一类的社交,但是官家的典礼祭祀是一定会出席的。他们家祖就是当年那个事件中幸存的富商,据说颜值也很高。”
“还有哪家?”
柳青彦这回学乖了,一点花枪不敢耍,规规矩矩地接着说:
“还有盐商姜家,他们也挺低调,但是掌握着颜国60%以上的食盐市场,说富可敌国也不夸张。姜家祖先当年据说是和祖皇帝一起躲在皇宫里逃过一劫的。”
看看苏舒不置可否的表情,柳青彦咽了咽口水,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淡定地继续道:
“最后还有一家,是让我很意外的,就是那个草菅人命的官司里,凭着容貌逃脱惩罚的凶手...”
苏舒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
柳青彦看到苏舒终于不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满意足地低头喝了一口茶,掩饰住了自己嘴边忍不住勾起的弧度。
“那个凶手,为了逃脱制裁,改名叫做曲良泽,被封了子爵后,倒是没再犯过事,娶了一个美貌的富商家女儿,纳了三房小妾,生了不少孩子。”
见到苏舒张的越来越大的嘴,柳青彦加快了语速:
“因为其中一个小妾是当时非常红的舞姬,就利用她的专长,开了一家舞乐坊,经营的很不错,传承到现在,成为了颜国首屈一指的舞乐坊。”
看到苏舒震惊过度已经呆滞的脸,柳青彦终于没忍住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来。他叹口气,端起茶碗,一边假模假样吹了吹,一边摇头道:
“这个消息可是花了我大把的银子,还折损了两个人才弄到手的,曲家除了家主,下面的小辈根本没人知道这段黑历史。”
苏舒眼睛眨巴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把大张的嘴巴闭上了。她露出了一个十分难以形容的表情,嘀咕道:
“这小世界掌控者什么口味,居然编出这么狗血的情节,该不会是个话本爱好者吧?”
待得听明白苏舒说的话,柳青彦刚刚还志得意满的嘚瑟表情瞬间垮掉,有种满腔热血付之东流的失落感。
二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苏舒先开了口:
“跟咱们有交集的人还不少,不过,这些人里面,和当年那件事瓜葛比较深的是哪几家?尽量选一家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的,再想想留个什么样既隐蔽又能被发现的‘线索’。”
柳青彦思考了一下,建议道:
“那先剔除钱国公家和曲家,御林军统领家里没有私人猎场,也不考虑。当年曾经资助过皇城守军的冷家和姜家,可以优先下手。至于留线索的事,容我再斟酌一下。”
苏舒点点头,想了想说:
“那就盐商姜家吧,好好查一下他家的产业和猎场的情况,线索的事我也想想。”
说完,苏舒就一脸疲惫地站起身来,告辞回自己房里补眠去了。
柳青彦喝完杯里的茶,苦逼地起身换了外出的衣衫,坐上马车去找齐胜楠。
苏舒好不容易得空,真的是累坏了,倒下就秒睡,正睡的香呢,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在一边喊她。
“苏姑娘,姑娘,醒醒,郡君那边来了客人,派人来请你去议事呢。”
苏舒一脸懵,闭着眼睛坐起来,仿佛梦游一般幽幽地问:
“什么客人?为什么要请我去?”
“是个公子,嗯,好像姓...姓曲吧。”
苏舒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曲公子?不是这么寸吧,刚刚才提到他,就出现了?
叹了口气,叫霁月去打了一盆凉水,哆哆嗦嗦洗了个透心凉的脸,苏舒终于彻底清醒了。急急忙忙梳头换衣裳,快步朝会客厅走去。
一步迈进厅里,就见上首坐着表情淡然的高冷女神萧晴,下首第一个位置上,坐着手捧茶杯左顾右盼,很是无聊的曲欢舞。厅里只有一个圆圆在旁边伺候着,曲欢舞连小厮都没带进来。
苏舒刚进门,身后也跟着进来一个人,一看原来是夏华清,看起来也是刚收拾妥当赶过来的。
二人索性一起进了门,先给郡君行了礼,又见过了曲公子,这才在下首的位子坐好,跟曲欢舞寒暄起来。
苏舒看出来了,萧晴的性子太高冷,跟曲欢舞又不算熟悉,再加上曲叶菲的缘故,二人之前在厅里那是大眼瞪小眼,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客套话,苏舒就问起了曲欢舞的来意。
曲欢舞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却是拿眼神瞟了瞟圆圆,萧晴见了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但还是把圆圆打发出去了,还顺手关了门。
曲欢舞这才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迈出两步站到大厅中间,朝萧晴拱手深深鞠了一躬。
萧晴和苏舒夏华清都愣住了,不明白曲欢舞是什么意思。
曲欢舞直起身后望着萧晴朗声说道:
“雪阳郡君,先容我替我妹妹给您郑重道个歉,叶菲从小任性惯了,我作为兄长没有管教好她,对不住各位了。”
萧晴耸耸肩,淡淡地嗯了一声。苏舒和夏华清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曲叶菲惹的事,你这个哥哥来道歉算什么意思,而且明显这是曲欢舞自己一厢情愿。
曲欢舞也知道自己这个道歉挺没有诚意的,不过他的道歉本来就是给要说的话起个头而已,当下也不在意几人的反应,放低了声音接着说道:
“我今天来,只是为了表示一下我自己的歉意,叶菲和各位的恩怨,我绝不插手,也绝不偏帮。”
他没有等几人的回应,毫不停顿,自顾自说了下去:
“其实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因为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我有很多不能对其他人说的想法,想跟几位倾诉一下。”
三个人都惊疑地看了曲欢舞一眼,苏舒看了看萧晴,开口问道:
“为何不能对其他人说的想法,要来对我们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不是‘其他人’?”
曲欢舞刚要开口,苏舒伸出手阻止了他,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曲公子,看起来你要说的话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还是请坐下慢慢说吧。”
曲欢舞点点头,一脸凝重地坐回椅子上,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
“第一次,我们在谪仙居的猎场,看到你们对于狩猎人类猎物的反应,当时就令我深受震动,从那时起,我就时常留意你们的言行举止,想要弄明白你们心里的真实想法。”
听到他说时常留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三人的眼神都冷冽了几分,神情也警惕了起来,曲欢舞见她们的脸色变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让别人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几位不要误会,我并没有监视各位,只是在遇到你们的时候,多留心了一下你们说的话做的一些事而已。”
见几个女孩子表情放松了一些,曲欢舞松了口气,忙接着说道:
“我是觉得,你们和这颜国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你们...很特别。你们能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行事,能保留自己对是非观念的坚持,能不被外界左右,我,我很羡慕。”
这几句话听的苏舒几人都小小的惊讶了,这个曲欢舞,怎么和印象里的不一样?说好的纨绔子弟呢?
曲欢舞见了她们脸上的惊讶,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就是和那些公子哥一样的纨绔子弟,其实我确实是。但是,我从小就有一点怪异,但是除了娘亲,我从没和别人说过。娘亲不许我跟别人说,怕我有危险。”
“我从小就有一些很古怪的想法,说是想法也不完全对,那好像就是我自己的记忆,但是却是我从未经历过的,而且也都只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没法拼凑出完整的情节。”
“因为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我总会产生一些非常不合理甚至是离经叛道的思想,虽然我表面上和大家做着一样的事,但是内心里我却总是在质疑我自己。”
听到这里,几个女孩子的表情有点不淡定了,但是她们互相看了看,没有打断曲欢舞,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一天天长大,每天都在这种质疑自己和随大流的纠结中度过,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疯掉。你们不知道,每次我被人邀请去狩猎,我会参与,但是回家之后就会做好多天噩梦。”
曲欢舞的表情有点痛苦,有点扭曲,但是又透出一种解脱的轻松。他急不可耐地快速说着,好像生怕失去这个开口的机会。
“直到那次在谪仙居猎场,苏姑娘那么愤怒地跳出来阻止我猎杀那个人类,我才惊觉,原来所有人都在做的事,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接着我又看到了郡君大人对狩猎的态度,我意识到自己之前被灌输的观念可能并不是正确的,我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质疑,似乎有了一条出路。”
“当我和你们越熟悉,了解的越多,听到的,看到的,从你们的一些小细节里感受到的,我就越发觉得,从小折磨着我的那些怪异的想法,可以和你们说,你们一定会懂我。”
曲欢舞热切的眼神,满含着期待,不住地在三个人之间打着转,看得三人都不敢直视,似乎拒绝听他的想法就犯了滔天的罪孽。
苏舒清了清嗓子,眼神看着曲欢舞的肩膀开口说道:
“从小困扰你的那些想法,或者说,不属于你的记忆碎片,你可以先说来听听看。”
曲欢舞激动地猛点了点头,略微思忖了一会儿,就开口说道:
“大概是我刚能记事起,我的脑袋里,就会时不时的冒出一些明显不属于这里的情景。很奇怪,比如,一个白色的房间,特别亮,但是又不是阳光,我看不出来发出亮光的是什么东西。”
“或者,一条非常宽的道路,不是泥土或者砖石的,是一种灰色的,很硬的地面。”
“每次这条路出现的时候,都会听到从我身后传来一些非常刺耳和混乱的声音,我形容不出来,有的像是放大了许多的用铁器刮铁锅的摩擦声,有的像是一种乐器的某个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