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爷犹豫了一下说道：
“现在不能确定，但是我感觉不太对劲。”
凌老爷不说话了，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沉思起来。
凌子皎有些沉不住气了，等了半晌见二人都不开口，不敢问自己老爹，凑到莫老爷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莫伯伯，您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莫老爷看了凌荣光一眼，发现他不置可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拍了拍凌子皎的肩膀说：
“子皎啊，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应该了解了。坐过来吧，莫伯伯好好给你讲讲。”
颜国建国最初的十年，初代国君是个拥有盛世美颜的狠角色，靠着战场上悍不畏死的勇猛和狡黠多变的战术，硬是打下了一个国家。
建国容易守国难，他在最初的休养生息，安抚民心之后，暴露了自己独裁和暴虐的性格，还有对颜值情有独钟的古怪癖好。
身边随他一起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的同伴，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表面上看是按照军功给的赏赐和官职。
可是有心人仔细一琢磨却发现，那几个样貌特别好的将领，到手的都是有实权的位置，得到的赏赐也大多是可荫庇子孙后代的福利。
而几个战功卓绝却外表普通的将领，得到的都是些听上去威风八面冠冕堂皇的官职和金银珠宝，实际上却是些空架子的闲职和不能钱生钱的一次性赏赐。
一开始，那些将领没有生事，而是选择了隐忍，毕竟是一起过命的交情，本来也不是图的功名利禄，做个悠闲的富家翁也不是坏事。
可是慢慢地，朝堂上开始分出了派系，那些见风使舵惯于看人下菜碟的大臣，就开始向着这些颜值姣好的高官们靠拢了，连带着就隐隐地出现了打压不得宠的官员的趋势。
直到这时候，这些虽然战功赫赫，却输给了一张脸的官员们，心里的愤懑逐渐升级，他们可以不计较，可是眼下的局势却是要影响到他们的子孙后代了。
本来这种暗地里的不满，还是很需要一定时间的发酵和酝酿，但是国君的一些没有底线脑残般的行为，提前激化了矛盾，在颜国造成了一场伤筋动骨的祸事。
当时的兵部尚书汤国忠，就是一个五官平平身材粗短的糙汉子，他的官职听上去很有料，但是国君却将兵权都握在自己手里，堂堂兵部尚书手里居然连个能调兵的虎符都没有。
他最大的权利就是调配一下皇城巡逻的御林军的排班，还得是经过国君同意的才行。
当然，国君确实承诺过，若是有战事，那他的兵权还是会交还一部分给兵部，但是，战争才结束，颜国正是和平发展的盛世，再有战事，谁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汤国忠每天就去部里点个卯，看看下属交上来的排班表，其实也没啥好看的，每天都差不多。
接着他就可以摸鱼了，反正也没啥正经事干，小事下面的人会处理，大事嘛，基本也没有什么大事。
太闲了，人就容易想的多，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关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渐渐地，喜欢混迹于市井之间逛街遛弯和百姓聊闲天的汤国忠，就听到了很多传言，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比如，前几天某个知府判一个杀人案，因为被告是个极为英俊的青年，他就先入为主，枉顾证据，直接给判了个无罪释放。
而原告苦主不服，求到了一个有战功却外表普通得了闲职的远房亲戚那里去。
那亲戚听说被告居然杀了人却因为生的好看而逍遥法外，气不打一处来，就给国君递了折子，告了那知府的御状。
可是国君看完折子，重点却没放在案子本身，而是召见了那个犯案的凶手，并对其英俊潇洒的外表极为欣赏。
他竟然悄悄地给那凶手改名换姓，封了一个爵位，赏赐了大量钱财和宅邸领地。
但是为了安抚下属一家子的情绪，他对外宣称那凶手逃去了异国，作为补偿，给那下属和苦主一家赏赐了不少好处，暗地里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息事宁人。
苦主一家见国君如此，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收钱了事。
可是那告御状的官员，却很是不服气，偏偏又让他家的下人发现了那凶手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子爵，还住着豪宅，拿着封地，过的好不潇洒。
那官员听说此事，当时就气的吐血晕倒，之后就一病不起，到现在还病恹恹地卧床不起。
这件事虽然很是令人气愤，但主要人物还是当官的，坊间百姓也只是当做一个义愤填膺的故事来嚼嚼口舌。
可是另一件事，却叫所有人都心有戚戚，同时也感受到了悬在自己头上随时会掉下来的利剑。
那是上元节的时候，国君心血来潮，想要微服私访去民间看灯会，就穿了一身书生的服装，戴着精致的面具和两个打扮成书童的侍卫出了门。
灯会很是好看，琳琅满目造型多样，国君还兴致勃勃地猜了好几个灯谜，像个小孩一样领了一堆不值钱的奖品，笑的合不拢嘴。
正玩的高兴呢，不下心和身边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撞到了一起，手里的小玩意掉了一地。
国君心情正好，也不计较，反而是笑眯眯地准备自己捡起来，谁知他一转头，恰好和那个人打了个照面，当时就吓得国君一个激灵，后退了一大步，直接撞到了侍卫的身上。
却见那个和国君对撞的人，生了一张畸形的面孔，两只眼睛一大一小，鼻孔朝天翻着，上嘴唇中间裂开一个豁口，更惊悚的是左边脸上生了一个巨大的紫红色瘤子。
那人见吓到了路人，连忙道歉，用袖子掩着脸快步就跑的不见了人影。
国君被这一吓，回去宫里就躺了好几天，等他病好了就开始琢磨着要收拾这个吓到他的丑陋的家伙。
一个国君要收拾谁，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小事，没出一天，那个长了瘤子的人就被偷偷给处决了，但是国君却还是不能安心，总觉得这样的人存在就是为了让他受惊吓的。
偏偏他身边有个相貌极漂亮的得宠小太监，和国君一样看不得外表难看的人，当时就给国君出了个馊主意，国君居然还同意了。
这个馊主意就是新颁布一条律法，凡是家里生出畸形或过于丑陋的婴儿，都必须报备官府，一岁后由官府去审验，不能过关的直接带走，家人从此就再也不会有这个孩子的任何消息。
而这个律法还连带着一系列举报和奖惩的措施，端的是十分恶毒。
汤国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律法还没有正式颁布，但是朝堂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而汤国忠从百姓口中听到的，是满满的恐慌和难以置信。
他自己也难以置信，国君竟然会因为人长的丑弄出这么没有人性的律法，他很是气愤，却知道凭自己难以对抗朝堂上那些权臣。
他不但气愤，心里还有一些忧虑，毕竟自己也只是相貌平平，妻妾也并非都貌美如花，谁又能保证以后不会生出一个入不了国君眼的丑孩子呢？
汤国忠此时已经对颜国国君心灰意冷了，本身又是战争中刀口舔血杀出来的硬汉，心下一横，就决定要干点什么。
他一边偷偷地将妻儿父母都一批一批地派人给送出了颜都，一边暗地里联系了以前对他极为忠心的那些个手下，当然，都是些外表普通的糙汉子。
另一方面，他还遣了几个绝对信任的人，去百姓中挑选靠得住用得上的人，游说他们站出来，一起为自己和子孙后代争取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
这样紧锣密鼓地布置了小半年，终于在年关将近，大雪纷飞的一个夜里，汤国忠发动了一场讨伐暴君的战斗。
他没有兵符，但不代表他弄不到兵，靠着他以前的威望，和部队里大多数外表普通的将士，他顺利地动员了大半个部队的官兵支持他。
朝堂上支持他的人不算多，但也还是有一部分，其中就包括那个苦主的远亲。
再加上城中对国君极为不满的大多数普通百姓的加入，这支讨伐的队伍，竟是空前的浩大。
国君在最初得知有人发动叛乱讨伐自己，而且领头的居然是跟随他一起南征北战打下江山的汤国忠，气的摔碎了自己最心爱的花瓶。
接着他骨子里阴狠毒辣且极端自私的性格就暴露无疑，他心里清楚汤国忠反叛的原因，却绝对不肯丢了这个面子，不计代价也要将这事解决到他自己满意为止。
这一场战斗的惨烈程度，之前任何一场战争都无法与之相比，以至于最后战斗结束的时候，反叛的一方无一人幸免，保皇的一派也剩了没多少人马。
整个颜都，说是尸山血海绝不夸张，整个城市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七天七夜都消散不去。
战斗惨胜之后，国君带着躲在皇宫里的一众俊男美女登上了宫墙高处，看到城里的惨状也都惊叹不已。
接着宫里派出了许多侍从，将没有参与叛乱的幸存老百姓都从家里、地窖里、山洞里驱赶出来，参与了城市的清洁整理。
即使这么多人没日没夜地干活，也花了大半个月才堪堪将颜都城大略恢复了原状。城外的焚尸坑，大火也烧了半个月。
幸好是天寒地冻的冬季，否则这么多来不及焚化的尸体，再来上一场瘟疫，估计颜国的开国国君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没有臣民的光杆皇帝了。
国君恨极了汤国忠，派出许多人，历时好几年，将他隐藏在各地的妻妾子女都寻了出来，斩草除根，赶尽杀绝，到最后整个颜国都没有人敢姓汤。
而经过这件事后，国君越发的残暴狠厉，也越发的任性妄为，光明正大地颁布律法，宣布颜国以颜值为尊。
从此之后颜国就在这条只看脸的道路上一走到底了。而当年这件事也被下了禁令，除了少数贵族高官知道内情，老百姓在经过数十年的禁令之后，再也没人记得这事了。
而在高压政策和严苛的律法之下，那些贱民也渐渐地认命，以丑为耻，再也没有了质疑、不甘、愤怒和反对的声音。
而将特别丑陋的贱民集中管理，并充作猎物，也是对贱民们的打压政策之一，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皇室暗中是鼓励官员和贵族建立猎场，狩猎这些人类猎物的。
也是因此，这样的猎场，从来没有出过这种被人劫走猎物的先例，这是跟整个颜国的皇室和贵族世家在做对的作死行为。
莫老爷讲完这段往事，凌子皎消化了好一阵子，才皱着眉头说道：
“所以，莫伯伯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可能不止是表面上只劫走几个贱民而已？你怀疑，有当年的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