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安澜的案子已经进行到第五天了,他们好像获得了许多让人惊愕的信息,但却好像只是徘徊在“伊甸园”的隐秘之外,并没有接触到它的核心。
安澜睡了很久,他的眼皮微微颤了一下,周围似乎有人影在晃动,而且不只一个。
他们在说话?
胳膊传来刺痛的感觉,安澜猛地惊醒,拼命地挣扎,他发现周围站着三个白大褂,其中两个正在关注仪器,另外一个不知道给他注射了什么!
“放开我!这是什么!”安澜大力挣扎了起来。
手臂上传来刺痛的感觉,安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淡粉色的药剂进入自己的体内却无能为力。
它裹挟着某种力量,无法与安澜的血液相融,不断撞击着,冲涌着,血红细胞接连不断地破裂开来,而安澜的身体里另一股力量抵御着入侵,不断修复和提供新的血红细胞。
就像一场毁灭与重生的较量,无数次破裂又无数次愈合,安澜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张大了嘴,无法呼吸。
耳边的检测仪器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警报。
安澜脖颈的血管绷了起来,下巴仰着,大脑中一片苍白,他的身体很烫,内脏纠结在一起像是要燃烧。
整个空间极致扭曲。
只有这些穿着白大褂的人焦急无比。
“他的身体出现排异反应!怎么办?”
“体温已经三十九度了!必须降温!”
“他体内的alpha信息素到达平常的百分之二百!”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优质alpha的aplus会让他向omega分化吗?”
“立刻物理降温!”
安澜手脚上的束缚带被解开,他们抬着安澜进了浴室,将他放在了浴缸里,大桶大桶的冰块被倒了下去。
但是安澜的神志却没有丝毫的回归,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上的寒冷。
这种热到极限的感觉……如此熟悉。
时光倒桩,空间交叠,安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ktv的洗手间里,他第一次被注射了浓度最高的eve’sapple,意识混沌,内心深处疯狂渴望着解脱。
空气沉厚着从四面八方而来,他的身体被碾压着要消失了一样。
“安澜……”
有人在念他的名字,将他面前那扇门打开。
海洋清洌的气息铺面而来,安澜被困在方寸之中的身体瞬间舒展开来,进入了一个无比广大,无比辽远的地方。
他的视线聚焦,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眼睛,看起来眉锋冷厉,禁情割欲,目光却温煦柔软,所有的记忆失去了颜色,他的思维早就凋零衰败,却在转瞬间仿佛要为眼前人描绘出向阳的昙花。
安澜从来不知道自己心底也酝酿着疯狂,顷刻间喷薄而出,与那个人的对视就像一场被放慢了的白驹过隙,壮阔的洪流在他的心底奔腾。
他吻了上去,厮磨,翻转,拽紧了对方的领子,用尽了一切去完成那个吻。
……任由自己在那片深邃的海洋里沉沦。
此时的许星然正在输液,他闭目养神,却被人用力晃动肩膀。
抬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这个alpha把一个对讲机按到了许星然的耳边。
“你欺骗了我。”k的声音响起。
冰冷阴郁,可以想象此刻他正坐在某个小房间里,一边看着无数个屏幕,一边愤恨地咬着手指。
“不是你骗我先的吗?”许星然淡淡地笑了一下。
“安澜高热不退,再继续下去,你的宝贝儿恐怕连命都要没了。”k冷声道,“那个在ktv里咬了他的alpha,到底是不是你?”
“当然是我。”许星然回答,“你给他注射了我的aplus?”
“那你知不知道,他对你的aplus有明显的排异反应?他的免疫系统促使他释放出更多alpha信息素来维持机体平衡!这意味着……”
“意味着他距离分化成完整的alpha又更近一步了。”许星然回答。
k的声音里立刻充满了怒意:“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谁要你不按照约定来呢?”许星然抬起头来,看向房间里的监控,“合作、合作,就是要彼此成全。我已经答应给你我的aplus,你却不肯放了安澜。”
“许星然,你真的以为自己有跟我谈判的资本吗?那我现在告诉你——如果安澜分化成了alpha,对我是最大的讽刺。我会让他死在你的面前。”
许星然的眉心蹙了起来。
“或者也不需要我动手,他就会因为高热引起身体机能的崩溃,结局也是死。”
“你是不是疯了?”许星然的神情变了,“你到底给了他多少浓度的aplus?三倍以内他都能承受!”
“如果是五倍呢?”
许星然轰地要从椅子上坐起来,但是束缚带让他又跌了回去,他就像一头原本意气昂扬的年轻狮子,此刻却绝望地低下了头。
“除了aplus……还需要嵌合剂。”
“嵌合剂?那是什么?安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许星然你最好别玩花样。”
“aplus携带了我的基因,这对于安澜来说本来就是外来事物。之前我咬了他,他对我的aplus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是因为一来浓度没有这么高,二来他需要我的信息素来抵抗eve’sapple的影响。可你却提纯了aplus,还是正常浓度的五倍……没有嵌合剂……根本就不可能相融合……”
“嵌合剂在哪里?”k问。
“顾青川所在的研究所。”许星然回答。
“你想诱骗我派人去研究所?那里戒备森严,而且有人就守在那里等着我们入瓮吧?”k冷笑着说。
许星然闭上了眼睛,一两秒的沉默之后才开口说:“alpha管理委员会也有。但是……你得把安澜送回医院。他们的嵌合剂只对安澜有用。”
“许星然,你还真是个坏孩子。所有的可能性都被你计算在内了,对吧?”k笑了起来。
许星然缓缓抬起头,也笑了:“哦?我计算什么了?”
“你的目的只有一个,要我们把安澜送回去。你拿自己作为筹码,给我们提供aplus。如果我们放安澜离开,对你来说皆大欢喜。如果我们不肯,缺少嵌合剂,也无法把安澜转化为omega,为了不让这个实验失败,你认为我会把安澜送去医院,对吗?”k问。
许星然没有回答他。
“但我们未必需要把安澜送回去才能得到嵌合剂啊。”k笑了起来。
许星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难道……你们在alpha管理委员会里也安排了人?”
“秘密。”
就此,许星然和k的谈话结束了。
许星然向后仰去靠着椅背,紧紧闭着眼睛,因为自己的计算失误而咬着下唇,两三秒之后,他发泄一般想要一脚踹出去,却被束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绝望和懊恼笼罩着他。
年轻的alpha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此时,第三医院的急诊科被送来了一个年轻的学生,他全身发热,汗流不止,甚至出现了呼吸衰竭的症状。
而且他是被人送到医院门口,送他的人立刻就走了。
抢救他的医生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了身份证,上面写着“安澜”的名字。
除了证件,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打印了一行字:他体内被注射了5倍浓度的aplus,需要嵌合剂。
拿着这张小纸条的急诊室医生傻了眼:”什么?五倍浓度的……aplus?”
另一个医生也完全不明白了:“嵌合剂是什么?”
“快——快去通知程医生!”
“为什么要通知程医生?”
“系统里显示程医生是他的主治医生!而且程医生是信息素方面的专家!”
正在休假的程医生此刻正在家里睡觉,忽然接到电话之后,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安澜?你们确定是安澜吗?”
“他的身份证是安澜!”
“我马上就到!”
程医生立刻开车赶回医院,一路上都在指导着抢救工作。
“一定要把那孩子的血压降下来!“”物理降温有用吗?“
“立刻联系alpha管理委员会,告诉他们这个情况!”
又过了几分钟,医院的电话再次打来:“程医生!alpha管理委员会的人说他们会派人送急救药物过来!”
程医生又问:“什么急救药物?”
“不知道!他们就要我们向安澜确定他知不知道自己体内的aplus是谁的!”
“安澜怎么说?”
“就听到他说什么星什么的……alpha管理委员会的人就说知道了。”
“好,在我和alpha管理委员会的人到达之前,你们一定要稳定好安澜的情况!”
“尽力!”
电话挂断之后,程医生把车停到了路边,双手握着方向盘,头压得很低,另一辆车从对面驶来,灯光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嘴角阴冷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alpha管理委员会的运送车紧急发出,凌晨两点的街道空荡荡的,他们一路顺畅,几乎和程医生一起赶到了医院。
程医生刚换上白大褂走进了抢救室,接过了alpha管理委员会送来的药剂。
就在他低下头即将要给安澜注射的时候,他愣住了:“这不是安澜!”
“程医生?你在说什么?这不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整间医院忽然断电了。
抢救室里骤然一片漆黑。
“快启用备用电源!快点!”
当光亮再度降临的时候,程医生惊愕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低温储藏匣,“嵌合剂不见了!嵌合剂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掉到地上了!”
所有人在急救室里翻找,就是没有见到盒子里的药剂。
“有人……偷走了药剂吗?”
“老天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安澜也不见了!”
所有人这才发现原本躺在病床上高热不止的“安澜”竟然消失了。
“报警!”
抢救室里的医生们手忙脚乱地拨通报警电话。
负责这个案子的队长吼了出来:“你们收到安澜的时候就该报警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报警的医生一脸懵:“可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叫安澜的学生之前倍绑架了啊!而且程医生说……他也不是真的安澜!”
等到警方赶到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了。
队长拿着那张身份证看了看,用力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一张□□。里面的芯片拷贝的可能是原身份证的信息,但是……照片是假的。”
医生们听了都傻眼了。
“搞这么复杂是为了什么?”
队长皱着眉头,立刻指挥其他人调阅医院的监控。
“为了骗取alpha管理委员会送来的急救药!”
此时,假扮安澜的那个年轻人已经来到了医院后门,一辆黑色的suv正等待着他。
年轻人上了车,就把手里的药剂瓶递给了自己的同伴,同伴立刻把它装进了低温储藏匣子里。
车子在凌晨的夜幕里疾驰,离开了市区,上了高速,车灯穿透了黑色的夜幕,越来越荒凉,直到他们开进了一个工厂。
工厂的招牌上写着某某服装工厂。
工厂大门缓缓打开,守卫的门卫看了看车子里的人,然后做了一个“进去”的手势。
几分钟之后,正在焦急等待中的许星然终于再度听到了k的声音。
“猜猜我现在手里拿着什么?”
许星然瞳孔一颤,抬起头来。
眼前的屏幕上是一个冷藏药剂用的匣子,匣子里放着一支药剂。”你们……竟然拿到了嵌合剂?”许星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alpha管理委员会虽然严谨,安插眼线进去确实困难,但是让他们送东西出来却很容易。感谢我吧,不然你的小宝贝就只能等死了。”
屏幕上的安澜躺在满是冰块的浴缸里,他的脸色绯红,目光茫然迷离。
一个白大褂站在旁边,抬起了他的手腕,将药剂注入了他的胳膊里。
原本沉重的呼吸正一点一点缓和下来,陷入幻觉中不断呓语的安澜正在放松。
k说:“果然是需要嵌合剂。”
“以你的技术,造不出来嵌何剂。”许星然说。
“造不出来,那就拿你们两个去和alpha管理委员会交换啊。”k的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安澜身边的几个白大褂忽然倒了下来。
接着是走廊里守备着的alpha们也晃了晃,纷纷倒了下来。
k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刻发出命令:“把通风系统关闭!马上关闭!”
但是他们的系统被入侵了,所有的通信被中断。
这里处于工厂的地下,入口处守着几个alpha,他们还没机会发现情况不对劲,就被特警给击中了。
门口被“砰——”地炸开,队员们迅速进入。
当他们看到这座工厂的地下室竟然是一个非法研究所的时候,都少不了一阵惊讶。
他们一间一间的房间搜索,第一个被找到的就是肖宸,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还没有恢复意识。
接着是许星然,当特警们冲进来给许星然的脸上喷了醒神的药物,许星然咳嗽了两声,终于清醒过来。
“你们来得太慢了!安澜呢?顾砺羽呢?”
解开束缚的第一时间,许星然就想要站起来,但是太久没有活动,他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小帅哥慢一点!顾砺羽来了,他跟着去找安澜了!”
在地下研究所尽头的一个房间前,队员们用了看守者的识别卡把门打开,房间里没有人,但是再打开浴室,就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倒了一地。
而安澜就歪着脑袋躺在浴缸里,他身上的冰块融化了一半,他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往下滑,下巴和嘴都浸没在了水里。
看着这一幕的顾砺羽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队员们,跨过了那几个研究员,一把将安澜从浴缸里抱了起来。
水哗啦啦从安澜的身上流回浴缸里。
他毫无知觉地向后仰着脑袋,鼻间是平稳的呼吸。
顾砺羽低下头,紧紧把安澜抱在怀里。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安澜再滑下去一点,就很可能溺死了。
安澜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怀抱,还有一股清冽的味道。
仿佛有海风迎面而来,推动着海浪,承载着海藻和游鱼,流向辽远的地平线。
“顾砺羽……”
安澜轻轻念出了那个名字。
“我下呢,别怕。”
顾砺羽吻在他的眉角,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他包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