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香丸(1 / 1)

夜阑人静之时,陆云归已随宫女纸鸢,来到贵妃谢敏敏所在的长春宫外等候。

他虽然还在为母亲的死耿耿于怀、心如刀绞。

可这一路上,无论是登记入宫时辰,还是应对内务府内监的调侃,他脸上都未曾流露出丝毫异样的神情。

谁知道身旁掌灯的宫女是谁的心腹?一同而来的小内监又是谁的手下?

连荣贵人王雪茹都能莫名其妙地死在宫中,自己若是显露出任何端倪,想要完完整整地出宫恐怕是不能了。

更何况,接下来要见的这位,还是被自己保胎未果的谢贵妃。

如果说先前的自己,还会因为院使和同僚的心口不一而愤愤不平。那么现在,面对宫墙之内危机四伏的处境,他也不得不学会谨言慎行。

毕竟谋害了谢贵妃皇嗣的人,原本是想一石二鸟除掉陆家的。若无院使大人颠倒黑白胡诌一通,恐怕今日的自己连同陆家上下,早已身首异处。

而谢家与陆家早已水火不容,今日这场会面怕是借医病之机,另有所图。

未过多时,宫女纸鸢便派了宫女出来接引。

见长春宫出来人了,站在陆云归身旁的内监小心翼翼地走在后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宫女熟练地将朱红大门打开,低声对陆云归说道:

“陆太医请。”

陆云归躬身回礼后便振袍跨过门槛,小药童亦背着药箱跟了上去。

虽说谢敏敏只是贵妃的位份,可放眼整个皇宫内院,若论奢华宽敞却是无一处能及长春宫。

且不说这宫中装饰陈设远远越过了皇后王雪凝的凤华宫,光是这引殿就有三重之多,可见皇帝对谢敏敏是何等宠爱。

在依次经过满是奇花异草、珍惜古玩和名人字画的三重引殿后,陆云归便随宫女来到了绣鸾阁外。

当最后一扇门扉在陆云归面前敞开时,从屋顶垂下的金色纱帐刚好被风掀开。

上头的无数金珠流苏,在满屋的烛光之下泛着幽暖的芒彩,将坐在一张绣架前,浑身缟素的谢敏敏衬得清冷高洁却不失雍容贵气。

这番动静并没有打扰到她。

反倒是陆云归,看着刚刚小月没几日的谢贵妃,竟只着单薄外裳低头做着女工活计。便撩袍跪在门口劝慰起来:

“微臣御医陆云归,给谢贵妃请安。娘娘小月后万不可着凉劳累,若是想要绣什么物件,还是等身子养好再......”

“哼!”谢敏敏红唇微微上翘,丹凤眼轻抬。

眼神顺着柔指中针线走势,从面前素色缂丝锦缎缓缓上移,又随针尖刺入锦缎垂下双睫,一眼也未瞧陆云归,“本宫绣的这东西,陆太医可认得啊?”

陆云归听罢此言,将头垂得更低:“微臣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陆太医还需要明示?本宫倒觉得你心里明白的很。”

说罢,她凤眸微眯,阴冷的目光扫过刚刚绣成的如意云纹,落在身侧檀木圆桌上的珐琅匣子里一个黑亮的香丸上:

“这个东西,可是院使郝大山口中所说的,并无沉檀龙麝在内的,百花合香?”

听到谢贵妃有此一问,陆云归登时警觉起来。

见纸鸢将那匣子捧来置于眼前,他袖中双手攥了攥便镇定下来,待查验一番后又垂首回话:

“回娘娘,此香丸正是百花合香。”

“嗯,那这个呢?”

谢敏敏染着蔻丹的手指随意一指,纸鸢便又将远远放着的一个银色匣子捧过来,将里面一个褐色香丸放在陆云归掌中:

“陆太医可瞧仔细了,这个是不是那害了娘娘早产的胜兰衣香?”

陆云归又查验一番,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有些莫名忐忑。

这颗香丸,确实是胜兰衣香不假。

只不过,与那日院使大人查验的香丸相较,这其中的一味大黄并未酒炙过。

故而,即使香料药材的份量毫无差别、炮制此香的步骤也如出一辙,但是散发出的味道和最后对一个胎像本就不稳的孕妇来讲,伤害性也是天差地别的。

眼前的这颗,香气更为凛冽,明显效力更强。

他若违心说这两者别无二致,那么谢贵妃接触香囊开始到腹痛不止的时间,就要大大缩短。

这样一来,将香囊中的香丸掉包之人,就会被锁定在特定的时间段内。

以谢贵妃的心性和手段,在圣上和太后都推出太子生母背黑锅、却不将其处死的同时,她一定会翻遍整个后宫找出确凿证据,将谋害自己的人置之死地。

可若说出来两者的不同,那么解他之困的院使大人,岂不是要受到无妄之灾?

三哥曾多次表示,此事关系重大,涉及皇储之争,那背后的势力尚未浮出水面,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是不是胜兰衣香?

这个问题,仿佛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见陆云归沉默良久,还是不肯出声,谢敏敏没了耐心。

她扔了手中的绣线,起身将柔指搭在纸鸢前臂上,纤腰袅娜地来走到陆云归面前:“怎么?陆太医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正犹豫如何回答的陆云归,只觉下巴被面前贵妃的柔指生生抬起,入鬓长眉下含恨的怒目便直直盯着自己:

“说来听听?陆太医为什么拼命想要保住本宫的胎?难道真的是为了借保胎让我母子二人一尸两命?”

“微臣有罪,还望娘娘恕臣医术不精,鲁莽行事之罪。”陆云归俯身叩首,将那香丸用双手捧在头顶,“至于这香丸,微臣不擅香道,实在分辨不出所以然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此香丸既是贵妃娘娘所有,定是上上佳品。”

“哦?”谢敏敏悠悠起身,又坐了回去,“你怎会如此断定?可有什么法子佐证?”

“微臣......”陆云归看了看手中香丸,又抬眸见谢贵妃正居高临下睨着自己,只轻笑一声,“那微臣就放肆了。”

说完,便在纸鸢的惊呼声中,将这颗褐色的香丸丢在口中,咀嚼两下便咽了下去。

趁谢敏敏慌神之际,陆云归又拜了一拜:“娘娘体弱,还是先由微臣为娘娘诊治吧。”

小药童适时拿出脉枕,在一旁侍奉。

见谢贵妃并未拒绝,陆云归便跪直脊背,将双指覆在她腕上的白绢:“娘娘确实是受到了惊吓,感染风寒。”

此话一出,陆云归顿觉肩头似结了霜般,不过他并未在意。

只目视前方继续说道:“娘娘寝殿中的装饰物太多,夜里头风大会扰了娘娘好梦。而深秋夜凉,娘娘本就体虚又着薄衫刺绣,风寒也是必然的。”

“那就劳烦陆太医,给本宫开些方子,带着下人去抓药吧。”谢敏敏丹凤眼轻抬,吊起的眼尾透着凌厉。

“微臣遵旨。”

见陆云归领命退出殿外,谢敏敏终于忍不住一阵猛咳,似要将肺都咳裂开。

“娘娘,娘娘快去榻上歇着吧,既是陆太医如此说,那夜里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纸鸢回想起从付婉婷所在的伊影阁回到长春宫的路上,亲眼目睹荣贵人死在面前,仍是心有戚戚。不过好在她们在旁人到来之前就已离开,周围侍奉的人嘴巴严得很。

她们去了伊影阁的事,不会有人说出去。

只是自打娘娘回到长春宫,就不停咳嗽,不得已才要去请太医。

那几人又刨根问底定要娘娘说出去了哪里,又与谁人接触,实在是麻烦的紧。

谢敏敏被搀扶着回了床榻,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便抓着纸鸢的手愤恨地吼着:“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和大爷已经在路上了,娘娘先歇着,一有消息奴婢就会告诉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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