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僵尸带回客栈里,宋雁西躺在床上,和女娲树研究起容徵。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待妖魔鬼怪的态度,让宋雁西觉得有些自己的影子。
因为这些话,自己曾经总是说,而且说过不止一次。但是这些话在玄门中人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妖就是妖,怎么可能与人相提并论呢?但是宋雁西知道,就好比那轮回道上,不是谁都有机会进入人道。而进入畜牲道的,也不见得是上一辈子作孽太多。
所以出生不是大家可以选择的,不管最终是什么种族,但是那善恶两条路却都是共通的。
因此她一直以为,从来不成伤害无辜的妖魔鬼怪,不见得都该诛杀。
而容徵生前的理念和自己基本是一致的。
“兴许就是主人。”女娲树还是觉得,这就是谢兰舟那缕转世成为萧渝澜的残魂。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那样巧呢?
宋雁西却没有去多想,其实就算是又能如何呢?她又不可能将容徵到民国时候,更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他。
风餐露宿那么多天,极少享受过躺在床上到底是什么感觉了,她扯了扯被子,将大半个身子都盖住,下意识地像是从前一样,先检查一遍周边的环境,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又恢复了。
立即兴奋地起身,拿出那块玉,果然散发着薄薄的一层荧光。
女娲树也发现了,“小姐咱们要回去了么?”
“当然。”她来这一趟,本意是为了查小塔的身份,可惜连小塔都没看到。不过也不能说没有收获,最起码她遇到了容徵。
但是回去之前,她想起这城中的玄门中人,善恶不分,平白无故不知道造下多少杀戮,这怨气和因为战争而亡的百姓们都盘旋在这城池上空,也难怪当时这北平府被那位闯王带兵杀进来后,会有那样悲惨的下场。
所以她打算这回去之前,再做几件事情。
不过却被女娲树给留了下来,这让女娲树心急如焚,“小姐,为何不带我?”
“你受了伤。”宋雁西其实害怕将女娲树再带在身边的话,到时候指不定自己这灵力又忽然没了。
镜子的破损,最多可能影响到自己到这世界的时间问题,怎么可能影响到自己自身的能力呢?倒是女娲树是带毒的。
她的毒液能让人短时间里失去灵力。
宋雁西其实猜到是女娲树动手脚的时候,也没多生气,因为女娲树一开始就认定了容徵是谢兰舟,那是她的主人,她想让自己留下来保护谢兰舟的残魂,无可非厚。
甚至为了让自己不怀疑她,那天还受了重伤。
所以宋雁西也如她所愿,跟了容徵几天,只是没想到容徵不知道往这北平府里跑什么?宋雁西感觉他在找什么。
现在他出去了,今夜并没有月亮,所以分明就是有事瞒着自己。
她一路跟在容徵的身后,只见他像是个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转动着,像是在找人。
因为他好几次在几处相似的胡同里停下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去敲门。
他大抵去世的时间太久,记不清楚了。
所以这半晚上,宋雁西都心惊胆颤跟在他身后,顺便杀了几个猎妖人。
最后觉得这样转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将容徵所停驻的这几条胡同里人家的方位记下来,推衍了一下。
顿时有些吃惊,因为这些方位中,便是这北平府的守护者。
只是这守护者才不过十二三岁左右,眼下这北平府上空又盘旋着如此之多的怨魂,她能护得住这北平府么?
所以容徵在找这守护者?他不顾一切地赶到这北平府,就是为了找这守护者?想要护住对方。
毕竟他这所行,也不像是来杀守护者的样子。
只要对方没事,待那些起义军真的杀过来,也不至于屠城。
因此她追了上去,拉起容徵,往那守护者家里所住的那条胡同去,在门口停住下来,“你要找的就是守护者么?”
容徵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但是他的目光里却充满着惊喜,甚至有些兴奋,竟然就要直接去敲门。
宋雁西将他拦住,这大晚上的敲门,不得吓到人么?而是带着他找了一处偏僻无人之地,设下一处法阵,将那些盘旋在上空的怨魂都吸引过来,能超度的就简单超度,不能超度的她只能采取非常手段。
起初容徵就像是个孩子一样,认真地在旁边看着,但是后来他就加入其中,似乎觉得天生就会干这一行,很是轻松地帮宋雁西分担。
但是怨魂太多了,仅仅凭着他们俩,如何能将这些怨魂都送走?其中还不乏那怨鬼。
等天亮后,宋雁西收了法阵,领着他再去那户人家。
正好天公作美,下起了细雨,容徵再撑雨伞就没有那么扎眼了。
房门敲响,开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就是这北平府的守护者了,只是她的眉心笼罩着一团乌青,正好与这城池上空盘旋着的怨魂们相互呼应。
“两位找谁?”她怯生生地问,有些防备地打量着宋雁西和容徵。面容明明才是豆蔻年华,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像是饱含了无数风霜,无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甚至是充满了疲惫之态。
“我们找你。”宋雁西开门见山地回道。
小姑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然后要关门。不过被宋雁西给拦住了,“你难道不想活下去?”
小姑娘知道自己代表着这座城池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的生死代表着这座城池的昌盛与衰落。
可是她却没有半点能力改变这座城池的命运,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这北平府这些年来也不顺利,总是隔三差五出事,每次都对应在她生病的时候。
如今大量的难民不断地闯入北平府,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她知道自己气数尽了,这城池也要和自己一起死去。
而爹娘每日都说是因为妖魔鬼怪横行,但事实上她心里最清楚,和妖魔鬼怪没关系,的确是国家气数将近,战乱灾荒,百姓流离失所,处处皆是亡灵。
现在玄门中人又大肆屠杀这些妖魔,使得怨气横生,让原本就在走向衰弱的国运雪上加霜。
而这北平府作为国之心脏,怎么可能逃脱得了?
她无数次地想,到底是自己的身体影响了北平府,还是因为北平府影响了自己的身体?如今听到宋雁西问她想不想活下去,她忽然有些想哭,“我当然想活下去!”她活下去了,这一城的老百姓们都不用死。
可是,谁能懂她的无力,明明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她也不相信宋雁西,“你能帮我?”
宋雁西摇头,“我帮不你了,但是他应该会保护你。”宋雁西指了指身后的容徵。
容徵在那义庄被毁后,恢复了自由身,就立即马不停蹄地往北平府来,不就是为了找这守护者保护她么?
果然,说话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容徵附和,口气十分坚定:“保护。”
可是在守护者的眼里,她是看得出容徵这身份的,绝望地摇了摇头,“谁也保护不了我。”
“他可以!”宋雁西已经想好了,在离开之前,将这玄门中那些道貌岸然之辈都杀了,然后这上空的怨魂,能渡的继续渡,不能渡的还是像是昨晚一样处理。
走之前,能处理多少就处理多少。
少女却问,“那你们打算怎么保护我?你们既然找到我,想来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不能离开北平府的。”
宋雁西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你想办法和你父母道别,天黑后我来接你。”
但是宋雁西也没回客栈,而是辗转于城中各地,将那些猎妖人杀了一堆又一堆。
看着那被三味真火符焚烧过的尸体,她忍不住开始怀疑,玄门人才后世凋零,难道是自己杀完的?
但是没有办法,这北平府以及附近的猎妖人,但凡这三观没和自己一致的,现在她都给杀了。
她知道这样不对,更何况她同样是玄门中人,而且对同门中人动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甚至是遭天谴遭反噬。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这些猎妖人的性命和这北平府满城老百姓的性命比起来,还是廉价了。
而且他们大肆猎杀,也造成了无数的怨气。
所以动手的时候,每当她生出恻隐之心,抬头朝上空看去,见着那黑压压的一片怨气时,又能狠下心来。
也因着这些猎妖人被自己杀了,无形中让不少妖怪的怨气散去。
城里的日子还是一往如故,只是在玄门圈子里,这短短的一天里,却像是发生了惊天动地。
无数的猎妖人神秘失踪,随后魂魄炸裂,使得这玄门中人,人人自危起来,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容徵一直跟随在宋雁西的身后,他就像是个影子一样,目睹了这一切。
几乎是宋雁西动手,他则在后面善后,送这些魂魄离开。
两人的身份就像是被相互颠覆了一样,但是合作和默契,过程中甚至几乎都没有一句言语的交流。
等天一黑,宋雁西就去往那守护者琬心的家中,将她跟容徵都带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琬心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房屋楼墙,建造得都十分华丽,可是此处却给人一种极其荒凉的感觉。
而且房屋中陈设也十分简单,甚至比那寻常人家还要差几分。
“这是冷宫里,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宋雁西还特意给他们俩找了宫女和太监的衣裳换上。
冷宫四周,皆是高大的葱郁树木,使得小径回廊处,都处于那阴影之中。所以即便是白天,容徵也能来去自如。
琬心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容徵的异样,宋雁西便没瞒她,“城里最几日的传言,你应该都听到了吧?那我们俩的身份,你心里想来也猜到了几分,对不对?”
“嗯。”琬心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又觉得有些讽刺,那些一直嚷着救国救民的玄门中人,是不断制造出怨气,是将自己和这北平府都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幕后元凶。
而救自己和这北平府的,则是他们口中的玄门败类……
这不就是莫大的讽刺么?不过她见宋雁西没有换上宫女的衣衫,便意识到她可能不会留在这里,很是担心,“那姐姐要去哪里?”
宋雁西还没开口,没想到那容徵忽然走过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不走!”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黏在她的身上。
“我不走,我就是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回到北平府,不就是为了保护琬心么?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离开这冷宫,你好好地保护着她。”宋雁西终究还是没有将那告别的话说出口。
叮嘱着他,“如果真的遇到起义军杀进来,你们就暂时用隐身符藏起来。”宋雁西朝他交代着,转头看朝琬心,“国家气运已经到了尽头,任由谁来都无力回天了。不过你是北平府的守护者,国家是国家,城池是城池,只要你还在,他们就能活下来,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到时候莫要逞一时之气,这冷宫中的人什么样子,你们就什么样子。”
至于容徵,他应该是不在乎被剃头这事儿,毕竟现在他心里应该就只有一个问题,保护琬心长命百岁。
宋雁西中午的时候,从冷宫里离开了,容徵冲她挥着手,“等你。”
不知道为什么,宋雁西对上他那双干净的眸子,有些难过。
他等不到自己了。
因为她该回去了,昨日杀了那么多玄门中人,今日就开始遭到反噬,身体忽然以直线下滑的方式变得衰弱起来。
但她还是多留了一天,送走了不少怨魂,这才回到客栈中。
女娲树一直被她困在房间里,原本以为宋雁西只是去去就回,但是没到去了几天的时间,所以此刻心里也明白了,宋雁西大抵是已经发现自己对她的身体动了手脚。
所以第一时间便解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
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宋雁西摆手打断,“我知道,站在你的角度这样做没什么问题,回去罢。”她伸手过去。
女娲树立即化成手镯盘旋在她的手腕上,与此同时她掌心的那只玉也发出阵阵耀眼的荧光。
客栈里,那已经许多天没半点变化的镜片忽然亮起来,将守在镜子面前的嘲讽一下惊醒过来。
“姐姐?”他惊喜地看着镜子里走出来的身影,随后大声地朝着小塔和小银喊,“姐姐回来了。”
只是下一瞬便察觉到宋雁西的状态不对劲,担心地连忙上去扶住她,“姐姐,你怎么了?”
宋雁西挥着手,“我没事,先躺会儿。”她得想办法将这些反噬都清理干净,所以也顾不上跟嘲风解释。
所以等着小塔和小银进来的时候,宋雁西已经进入沉睡模式中了。
且不说她去了这么多天,而且回来还这副模样,哪里能让小塔他们放心?
女娲树将他们乱作一团,只连忙解释道:“小姐没事,只是在那边刚好遇到一些事情,杀了不少玄门中人,遭到反噬而已。不过以小姐的本事,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这些反噬都清理干净,眼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只是,哪里有他说的那样简单?到底不过是怕她们俩担心罢了。
所以这三言两语哪里能这么容易就将小塔他们打发了?最终女娲树还是将那边的事情大概与他们说了。
而沉睡中的宋雁西平生第一次遇到梦魇,此刻的她就好像是处于那混沌状态中一般,四周看不清楚的灰蒙蒙中,无数妖魔鬼怪朝她张牙舞爪地扑来。
当她反杀回去的时候,那伤痛却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这剧烈的疼痛也让宋雁西清醒过来,现在的她处于梦境中,而这些妖魔鬼怪,不过是她在明朝所杀的那些玄门中人变幻的罢了。
但这一切都是幻象,她若真继续动手,那么最终这伤还是打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直接找出口就是。
被她无视的这些妖魔鬼怪见她不在攻击,也不在惧怕,不多时便自己消失了。宋雁西周边的混沌也消散了,前面出现一片绿瓦红墙,场景有些熟悉。
宋雁西见此,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上面写着‘安秀宫’几个字。
这不就是让安置琬心跟容徵的地方么?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但她还是控制不住想要走进去,伸手推开了那半掩的宫门。
只见入目是一口老井,一个相貌与少年琬心有着五六分相似的中年姑姑在清洗衣服。
那应该就是中年后的琬心了,她身上已经将大明的宫女衣裳换下,浑身上下都是前朝宫女的装束。
院子里还如同当初那样,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多余的花木点缀,所以显得有些萧条。又正逢着这冬日,阵阵刺骨的冷风下,琬心的双手冻得通红。
宋雁西想跟她打招呼,但是对方根本就看不到她,而是在洗完衣服起来,转头朝身后看去,没见着人影,急忙起身朝后院去。
宋雁西紧随着她的脚步,便见着后院里当初自己告别的那个地方,有个熟悉的身影像是石雕一样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他身上穿得单薄,不过想来他并不会觉得冷暖吧?毕竟他的身体本来就没有什么温度。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宋雁西听到琬心和他说:“容大哥,回去吧,也许宋小姐明天就来了。”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从琬心现在的年纪粗略算来,而且大明也已经不存在了,那现在应该是她回到民国的二十年后左右。
她起先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何况她和容徵,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将自己给忘记了的。
但是没想到二十年了,他还在等自己。
所以哪怕知道他不会冷,但是她也不忍心看着他每天都在失望中度过,所以走了过去,忍不住开口劝道:“不要等我。”
只是可惜,这是梦中幻象,她能看到他们,他们却不知晓她。
因此她眼下所说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听到容徵说了一句‘等’。然后周边的环境又出现了变化,她垂眸朝着脚下一望不见底的旋转楼梯看过去,有些惊讶,这居然是大雁塔下的地宫?
只是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可放不下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她顺着楼梯跑下去,一直走到了佛魔金刚杵的最底端,虫潮才过去,耳边还能听到那熟悉的沙沙声音。
虫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的,“您来了。”
宋雁西转过头看到她的时候,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是不害怕虫婆,但是虫婆身上的衣衫和头巾,都是无数黑色的小虫子汇聚而成的,她看着还是觉得生理上不大适应。
虫婆微微一笑,对于她的此举似乎一点都不解释,而是朝她问道:“小姐什么时候来拿回自己的东西啊?”
“什么东西?”宋雁西并不记得,她可有什么东西遗落在这里。
虫婆笑了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身影不断地朝后退,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宋雁西想要追上去问清楚,自己在那里丢了什么东西?可是忽然被前面的硬物挡住。
她抬头一看,是自己从鲛人族那里得来的棺材。而棺材里躺着的正是自己在唐末年间始终的尸体。
其实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两具身体呢?但是她的躯体还在,但是她的灵魂却在现在这具新的身体里。为此她也想过,甚至怀疑过自己可能本身就不是人。
可惜现在那镜子毁坏了,不然她想回到后世,在师父捡到自己的地方等着,到底是谁将自己丢在那里。
她盯着棺材里的自己看了片刻,正要移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居然觉得里面的自己动了。
可是当她定睛一看,自己又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但是耳边却实实在在有道声音响起,“去拿回来吧。”
是她自己的声音?但却不是宋雁西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宋雁西下意识地脱口问出,“拿回什么?”这话与刚才虫婆的话,似乎有些相互呼应的感觉。
虫婆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自己的东西?而自己的尸体让自己去拿回来?
宋雁西彻底地懵了,眼前像是走马观花一般,飞快地划过无数画面,有她经历过的,也有她这记忆里不曾有的。
甚至还有黑礁城的那位城主沈渡雪。
画面里他们俩去劫富济贫,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但是画面变换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全部,所以试图想让这些画面停下来。
忽然耳边听到有人喊自己,“姐姐,快醒醒,快醒醒!”是小塔的声音。但是在她的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万丈深渊,上面悬挂着一条铁锁,谢兰舟满身是血地站在铁锁上。
他的后背上,不知道插了多少柄剑,浑身上下无一块完好,“走啊!”他冲着宋雁西大吼。
几乎是他的声音落下,他身后那黑暗中出现了一群人,就站在悬崖对岸,手里挥动着铁爪,朝着铁锁上给自己断后的谢兰舟身上甩来。
宋雁西只觉得一阵滚烫的液体溅在脸上,而眼前的谢兰舟,被无数条铁锁穿透了四肢和锁骨,正被那些人疯狂地往后面拉回去。
这画面和容徵替自己挡刀的画面融合,正常情况下,有些理智的自己是该走的,毕竟是他用生命给自己争取来的时间。
可是宋雁西和所有人一样,在关键时刻感情用事,她回头了。
她这一回头,被铁锁捆住的谢兰舟所有的牺牲,似乎都前功尽弃。
“姐姐!”头顶的苍穹中,又传来叫声,使得她的头脑又清醒了几分。是幻境!宋雁西闭上眼,没有马上寻着声音出去,而是直接扔出符张,哪怕她晓得这所有的伤痛最后都会反弹到自己的身上,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开启了法阵。
法阵开启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整具身体都要被疼痛撕裂一般,无数个愤怒的声音朝她怒火,“疯子,疯子!”然后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像是逃了,又像是化为虚无了。
她就是疯子!谁也别想掌控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家一起毁灭!
而她,也因为这法阵,受到强烈的攻击。
现实里,围在她床前的小塔等人见表情痛苦的她呼唤无用,嘲风正想要进入她的梦中,忽然宋雁西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起来,随后一口黑血吐出,便昏死了过去。
小塔和小银都吓慌了,反而是嘲风吃惊地看着宋雁西,“姐姐,姐姐她,好像成功了。”成功将那些反噬清理出体。
但是这代价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不过对于宋雁西来说,肯定是值得的。
两天后,她醒过来,自己调理了一下身体,让女娲树将自己的棺材拿出来。
她还记得那环境里,虫婆和自己的尸体都让自己去大雁塔下取东西。但是至于是什么,也没明说,而且她以为当初在大雁塔下那地宫的时候,连来生井躲藏的地方她都去了,魂冢也去了,难道还有什么自己漏掉的地方么?
还有要自己拿回来的又是什么?她昨天试着在做梦,可是一夜清明,所以眼下只能指望在这尸体上找些线索了。
只是面对着自己的尸体,宋雁西还是觉得有些怪异,而且好像也没有什么线索,终究是白忙了一场。
又歇了一天,便启程回北平。
她想要去那紫禁城里藏在角落里的安秀宫里看看。
哪怕她晓得,容徵不可能一直还在那里,毕竟八国军进城的时候,扫荡得干干净净的,连女人的小脚他们都要砍下来作为展览品带走,更不要说是古尸这一类了。
可她还是想回去。
因为她身体的缘故,所以这一路走得很慢,等到北平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这时候的北平府已经开始变冷,干冷的风像是刮骨刀一样落在身上。
不过宋雁西这个时候身体已经恢复了过来,所以并没有觉得这北平的冬天有多难熬。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毕竟自己法阵里的伤害力有多大,她是最清楚的。
本来还以为留下半条命其实已经不错,就算是往后侥幸养好了身体,但必然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是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和小塔一样,似乎有着那恐怖的愈合能力。
只是这大半个月而已,她就恢复如初了。
他们前脚刚到五柳斋,还没来得及喝杯水,方听青白道长数落了徒弟们几句话,西林秘书就来了。
“你们是不是在这北平到处布满了眼睛?”小塔见到他,忍不住打趣地问。
“明月饭店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西林秘书这样一说,宋雁西就反应过来,多半是天门派那边有消息,毕竟这西林秘书是天门派的外门弟子。
当下便示意他进书房说话。
西林秘书见此,就晓得宋雁西是明白自己是替哪边带消息,因此一进门就连忙朝宋雁西行天门派的长老礼。
不过被宋雁西拦下了,“直接说吧,这些虚礼不必在乎。”是叔叔有爸爸的消息了?还是爸爸的解药研制出来了?
但西林秘书还是要一再坚持,才回禀道:“宋先生在西南乌蒙,解药门派中还在炼制。”暂时并没有什么好消息。
“那他可知道天门派的事情?”宋雁西其实比较关注这个,天门派已经入世了,那么爸爸肯定会听到消息,所以他特意跑到西南乌蒙躲起来?
西林秘书摇着头,“门派里第一时间就给他传递消息了,但是此前刚好错过,希望这次他能在乌蒙多停留一阵。”
又与宋雁西说了些天门派的诸事,对于宋雁西这个手握着开天剑的长老,崇拜自然是不必多说。但是更多的还是惋惜,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开天剑,是在一个男人的手里,那也是他第一次到这五柳斋来。
他不止一次怀疑,那个男人莫非就是祖师爷所说的谢道长?好几次想要开口问宋雁西,但最后思虑再三,还是作罢。
他走后,宋雁西没回去崇文门家里,虽然她早就知道苏忆安已经死了,但是现在从青白道长口中听到,还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她现在更想去的,还是紫禁城。
小银是第一次来家里,她也是龙,所以小塔和嘲风去锁龙井看老龙的时候,也一并将她给带着去了。
宋雁西也就正好一个人去紫禁城。
时局虽是动荡,但是好歹都知道这紫禁城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所以无论这政府的权力怎么更换,这紫禁城的大门还是守得死死的。
不过对于宋雁西这样的玄门中人,一切防卫都是形同虚设。
她只用了一张隐身符,就从正大门直接进去。
没有在里面多转,直接往藏在后宫的小小安秀宫寻去。
一切如故,变换的似乎只有这四季,只是每一个角落都空荡荡的,并不见半点旧影。
其实她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毕竟琬心是正常人的寿命,早就已经进入轮回了,至于容徵,因为在她死后,离开这紫禁城,去等下一任守护者出生才对。
所以其实没有找到容徵,也是在情理之中。
她在容徵站着等自己的地方看了看,转过身打算离开,也算是对这萍水之交的一段告别了。
可是就在她离开这安秀宫,将宫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来了。”
宋雁西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是立即转过身,心情有些控制不住地激动推开门。
可宫里仍旧是空荡荡的,并不见任何身影,更不要说是容徵的身影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如果刚才不听到那一句‘你来了’的话,也许宋雁西还没眼下这样难过。
但她听到了。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可能是因为在幻境里看到他等自己的缘故吧。
这一次确认过的确没有任何身影,她也决定离开,可是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原本就黑沉沉的天空,忽然一下亮如白昼,随即苍穹炸开一道巨大的雷声,哗哗的雨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已经算是初冬了,这样的雷雨来得很是稀奇。
可是就这雷鸣火闪间,宋雁西看到灰白的墙上,出现一个画面。
容徵站在院子里等自己的身影就在那里,哪怕知道只是留下的幻影而已,但她还是脱口喊了一声,“容徵?”
没曾想,幻影从墙里的画面中走出来了,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但是他的眼睛里,满是欢喜。“你来了。”
“我回来了。”其实这一路跟很多人一起经历过生死,然后顺理成章地分别,但是宋雁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容徵让她动容,让她在分别后一直没法放下。
容徵的眼睛像是在笑,但口气是有些失望的,“可是我还是没等到你。”这大抵是他和宋雁西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也是他这算得上是漫长的一生里,最长的一段话。
他从城墙里走出来的身影,还没靠近宋雁西,就逐渐地变得淡了,他的眼中满是不舍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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