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琢?
姜定蓉有种疲倦的感觉。
为什么所有人都凑在一起来给她找事儿?
她把酒壶直接塞给石兰,问清楚府上的亲兵把颜之琢留在正厅中,这会儿许是还在干巴巴大眼瞪小眼,吩咐人去厨房准备一碟醋花生来,直径去了外院的堂厅。
此刻已经入夜,堂厅之中点着几盏灯,颜之琢坐在左侧,正在笑着看对面人说话。她的两个亲兵在右侧陪坐着,富饶素来是个话多的,表情也夸张,不知道说起什么,居然把颜之琢都逗笑了。
年近三十的男人,笑起来很意外地,眼角居然都没有皱褶。
这和姜定蓉认识的很多三十岁男子都大有不同。
时间好像在颜之琢身上并没有怎么停留。
他相貌本就清隽,气质文雅,若是不看他身为国相的气场,就他的相貌,说他是一个二十岁的学子,只怕都会相信。
还是富饶先看见姜定蓉,眼睛一亮噌地一下跳起来:“少主!”
几乎是如释重负地,殷勤上前来接过石兰手中的酒壶。
“少主外出吃酒,还记得给属下带些回来,属下感动万分!”
姜定蓉笑眯眯拍了拍他打算拧开酒壶的手。
“想喝明儿去打酒,今儿的,给颜相准备上。”
颜之琢起身拱了拱手:“楚少主。”
姜定蓉松了口气,客客气气回礼:“颜相。”
还好,这位可没有拉扯什么关系,还是以正儿八经的身份来称呼。
“颜相坐,不知道颜相今日前来,我之前外出饮酒,倒是醉了一场,回来迟了。多有失礼。”
说话间,小厨房的灶头兵已经将醋花生准备好。到底是当兵的,脚下利落,几乎是姜定蓉刚落座,两碟醋花生就准备到位。
颜之琢亦落座。
他目光扫过姜定蓉,对她的说辞只是轻笑了笑。
“无妨,少主回来就好。”
姜定蓉也不多客套,直接将其中一壶酒放到颜之琢面前的小案上。
“尝尝,宝多楼的酒。”
她自己也开了另外一壶酒,斟了一杯,慢慢抿着。
一杯酒下肚,她捏着酒杯抬眸,见颜之琢还捏着酒杯并未饮,啧了一声。
好歹都是国相了,他不可能不会饮酒,这是不想喝她的酒?
她正准备说要是不想喝可以给他换茶,颜之琢已经一口饮尽。
而后轻咳了声。
看起来的确不善饮酒。
姜定蓉客气了句:“颜相还好?”
“嗯,”颜之琢将酒杯放下,“我平日少饮,不太懂这杯中之物。”
“倒是你,似乎一直很喜欢。”
他说这话时,抬眸看向姜定蓉。
姜定蓉对此大方承认:“是啊。跟我阿父学的。”
北楚少主姜定蓉贪杯,这事儿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事情。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她小时候,记忆之中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阿父喝酒时,她都会在一旁偷偷摸摸喝上一点。
自家兄长和阿姐都滴酒不沾,也就是她,十来岁就能喝倒一大片人。
姜定蓉也不想和颜之琢多寒暄,直接问:“颜相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颜之琢见她并不耐烦于寒暄,也直截了当回答。
“陛下着我安排少主的接风宴。”
接风宴。
姜定蓉哦了一声,想起来了,她到底是堂堂正正来的王都,若是王庭之中对她一点表示都没有,才叫奇怪。
接风宴啊。
“辛苦颜相了,一切从简就好。”
姜定蓉就提了一个要求。
她不是很想在王庭的宴会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一切从简,早点结束早点溜走就好。
颜之琢似乎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既然你想要简单,那就简单点。”
姜定蓉认真对他抱拳:“多谢。”
说来当初她和颜之琢告别时,也没有撕破脸,还算是和气。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也都维持着一份体面。
既然颜之琢现在没有想谋害她之心,那姜定蓉就不会对他有多少敌意。当年她险些丧命他之手,也不过是立场不同,她技不如人,认了。
至于现在,颜之琢明知她的身份,放了她一马,还给了她一个消息。现在还会为了告诉她这种小事,在王府等了她半天。
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简单道谢过后,姜定蓉就想着端酒杯送客了。
想了想,她又放下酒杯,抬手叫来石兰,耳语了两句。
石兰退出去后很快回来,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个木盒。
姜定蓉接过,当着颜之琢的面打开。
里面是一方砚,以及一条墨。
“早就该给你了,当时我没那么多时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我从楚地带来的砚墨,石头没多名贵,给颜相用,算不得送礼。”
颜之琢扫了眼。
砚台并非姜定蓉口中的没多名贵,算得上上品,更别说她搭配其中的墨,也价值不菲。
国相颜之琢从未收过任何人的礼。
但是今日,他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木盒,手指在砚台上轻抚过,而后抬眸。
“多谢,我会常用的。”
这是她送给他的第三件礼物。
姜定蓉发现,一旦对颜之琢没有了政敌偏见,他还是很好说话,好相处的一个人。
到底对方是国相啊,在王都之中说一句话,要比她在北楚辛苦几年都有用。
姜定蓉眼珠就那么一转,立刻扬起了热情的笑容。
“这不算好的,颜相若是喜欢这些,之后我着人盯着,有好的,就给颜相留下。”
只要他收了她的礼,第一次是她还人情,第二次……也是她还人情,那么第三次,总归就是利益往来了吧。
一二而去的,他拿人手短,总该要帮着北楚说两句话吧。
不指望他能在什么大事上有所对北楚的决策,只希望他能提前一步给个消息,就算得上帮大忙了。
颜之琢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少女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眸含情,笑意满满,热情而不谄媚,及时他心知肚明她的想法,也只是垂眸,心甘情愿点了点头。
“好。”
姜定蓉满意了,整个人都心情舒畅,也不急着端茶送客了,而是让富饶去厨房另外弄了米酒来。
“颜相既然没喝过烈酒,不如吃点淡的。”
姜定蓉给颜之琢准备的米酒,颜之琢并未动,他却是忽然说道:“喝过的。”
“嗯?”姜定蓉一愣,却见颜之琢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声音轻柔,“我去过楚地,在那里喝过最烈的酒,入口烧喉,入腹烧心。”
姜定蓉第一反应是戒备。颜之琢身为国相何时去过北楚?她居然不知道。
第二反应就放松了许多。
既然他没有恶意,还能说出来,那就代表着他的态度。
“是吗?颜相去楚地怎么不告诉楚王府,阿父若是没有时间,我也该来给颜相接风才是。”
姜定蓉含笑说道。
颜之琢却只是摇了摇头:“你太忙了。”
他在知道被他设计的险些死在山崩中的少女,就是小时候牵着他袖子要抱抱的小妹妹之后,他就后悔了。
之后去往北楚,第一次见到浑身血污的她,从一片焦黑的废土中挖出楚地的百姓,咬紧唇,一双眼中满满都是坚毅。
他本想是去看她好不好,却发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又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见过她一身轻甲在夜色中疾行奔赴战场的模样。也见过她凯旋而归,在酒楼和百姓们一起饮酒作乐的模样。
只是因为当初他险些害死了她,不敢见她。
就这么在楚地饮着她爱喝的酒,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再之后,他戒掉这个习惯。
却不想,她来了王都,对他满眼戒备敌意,却笑着扑到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颜之琢后知后觉,在意,是他最初的沦陷。
“那怎么能一样,再忙也得迎接颜相啊。”姜定蓉说得也的确如此,若是真的得知颜之琢去往北楚,她肯定得拿出相迎的仪仗来迎接。
哪怕颜之琢之前想杀她,她也得对他有最基本的礼仪。
大不了等他离开北楚之后暗杀了他就是。
颜之琢对此不置可否。
他太清楚姜定蓉了。作为北楚少主的她,可以一面对他笑得真诚,满怀敬意,一面又能干脆了当的派人杀他。
该有的礼仪全有,身为少主的决断,又很果决。
不过这样的她,的确有些让人着迷。
颜之琢垂下眸,又饮了一口酒。
也许姜定蓉就是酒吧。
闻起来醇香扑鼻,靠近了就会被烧得流泪,若是本就不适应,那么就会因她而醉。
一醉不醒。
颜之琢就着姜定蓉给准备的一碟醋花生,慢慢饮了杯中酒,直到他的确开始有了醉意,才冷静地放下酒杯。
“年年,我吃醉了,劳烦你替我叫人来接。”
姜定蓉看了眼颜之琢。
这位年轻的国相的确是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抬手抵着额角,半垂着眸。
他相貌本就偏文雅,沾染了酒气,也是文质彬彬的,却有多了一份慵懒。
颜之琢似乎有些醉得厉害,用手指揉了揉额角,顿了顿,他又低声补了一句:“若是你派人送我回去,也可。”
姜定蓉一愣。
正在考虑怎么送走颜之琢,又听见颜之琢用冷静却不乏一些醉意的话。
“你若送我回去,我给你看一个秘密。”
“我保证,在我清醒之时,绝对不会告诉你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小颜吃醉了,小颜想说秘密了。
我先说!我明天加更!
红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