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济苍生者该当摒除儿女情长......”
揽月心焦火燎,强词打断她,坚决道:“颜姨啊,济苍生者乃于九重天圜霞举飞升的月影桂,而并非月儿啊!”
“......”那刺颜两颊惨白,双眸呆滞发瓷地直愣愣瞧着揽月,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可那刺颜心明如镜,揽月之言千真万确,“效死佑民”本就是月影桂驻守世间的使命,缘何会累及揽月这孩子,替自己和她娘亲竭忠尽智,的确是委屈至极。
“颜姨,你方才说必会知无不言。那月儿只求问一句,若爱真如飞蛾扑火,凄然如绝,那为何娘亲会情愿随父亲步入凡尘,颜姨你又为何同陈叔叔他——”
正所谓是“多言数穷”,深感理屈话过,揽月喉咙一涩,咬了咬唇,抿嘴不语。
那刺颜哀惜轻叹,愧从中来,殇然道:“陈叔叔?你说的可是陈膡?看来你是知晓我同他的过去了?”
“......”
揽月喉咙发紧,好像被什么东西黏着,躲避开了那刺颜的视线。
忆海茫茫,那刺颜眸光黯淡,柔声问道:“他如今还好吗?”
揽月心中颤了一记,不知该此问该如何作答,甚至不知该不该让那刺颜知道当年星盘被陈膡偷偷篡改的真相?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唇瓣蠕动,含混闪躲道:“陈叔叔他......他,他在祭坛被毁后便一蹶不振,日日借酒消愁来派遣对你的思恋,只待有一日能同颜姨生死相从,从此再不离弃。”
那刺颜忧思重重地轻轻合上眼睛,说道:“唉——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你若能再见到他,便转告他一声:日暖朝夕皆是过往,只怨烟花易冷,皆是命数,我不怪他。”
“颜姨......你,你?难道你知道当初女真山被屠,百派围剿祭坛索取血珠的因由,皆是因陈叔叔擅自为你逆天改命而遭的反噬之果?!”
那刺颜深叹一声,眸色严峻如冰:“星盘命数被改,我自己又怎会无知无觉?怪只怪我和瑶儿双双未能摒弃情爱纷扰,心落凡尘,否则也不会给了陈膡这般希望,误择了歧法。”
“颜姨......”
“所以月儿,”那刺颜星眸扬辉,嘴角勾靥起一丝遥不可及的飘忽,悲恸道:“答应颜姨,莫要自伤自损,重蹈覆辙!”
“颜姨,可是......可是寰宇他......”
殷揽月未语泪先落,一滴滴地落在夜风里,也浸湿了那刺颜的心。
那刺颜轻怜疼惜地为揽月拭去眼泪,再次拥她入怀,柔声道:“我一直后悔当初没能劝阻瑶儿觅爱追欢,终是酿成恶果,如今我便再不能纵你沉湎情爱。但有一点吾心甚慰,殷昊天将你教养得不磷不缁,雅人深致。”
“颜姨......”
揽月的肩膀随着抽噎不住地颤抖,声音不大,却有着令人揪心的穿透力。
她的声音已哭得有些沙哑,低缓的嗓音缓缓响起,哀求道:“颜姨,月儿只求你这一回,留寰宇一命即可,只留一命而已......”
愁肠化作相思泪,揽月长睫上挂满泪珠,好像一只柔弱无力的小兽般嘤泣瑟缩,几乎就要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那刺颜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久,又慢慢地睁开,终于松口叹息道:“也罢也罢,女子自古情关难渡,的确难为了你。自古以来多易多难,留他一命之法并非没有,可如荆棘塞途,微乎其微。”
“颜姨,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必要保全他性命!”
那刺颜流露出既心疼又无奈的神情:“傻孩子啊,你已经几次三番救他性命了,难道殷昊天都不曾告诉过你吗?”
揽月怔然不解:“我?从来都是寰宇舍己成人,救月儿于危难。月儿何曾救过他呢?”
那刺颜轻轻拾起揽月的双腕,解下腕间那月白色织锦丝带,露出了下面割裂复加割裂的殷红皮肉,道道刀痕相互叠加,已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那刺颜心如刀绞,呼吸一滞:“你难道不知腕间伤口从何而来?殷昊天不曾告诉过你吗?”
揽月恛惶无措,急急将手抽回:“这伤口同家父并无联系,乃是家师云牙子为制药救人所需,故而月月朔日前皆需割腕取血......朔日?!”
那刺颜意韵深长道:“看来你终于想明白其间联系。”
殷揽月身体一抖,眉眼里添了些惊恐,腼惧失色。
她的心绪涣散不安,双足惊跃无措地向后退去:“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颜姨——”
那刺颜跻身上前,逼视着揽月,试图让她接受,冷厉道:“会的!你莫要逃避!血珠没有了缚魂摄魄铃的羁押,重新遁入世间,从此再无挟制。而你身体里绵延的恰是月影桂的血脉,若说这世上能短暂压制血珠者,也仅有你了。”
“我?!”
揽月只觉视线白蒙蒙一片,如同浸没在迷雾笼罩里,不辨方向。
“那就对了!每月月隐之日,乃清泓澄净之气大亏之时,故而党邪陷正,最是难以压制血珠邪炁戾气的。”
倏忽间,云牙子每个朔日前去灵台清露霏微寻揽月割腕取血时的哀伤表情,便就此得以解释了。
揽月心绪如麻,她佝偻着内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所以我的血实则是为了给寰宇入药,以克制血珠之力?”
“没错。换句话说,每个朔日时便是血珠积蓄邪气最盛之时!”
“也就是说,父亲他也是知晓此事的?”
那刺颜呼吸一紧,眉眼间隆起云雾般的愁绪,犹疑道:“这也是我所奇怪的,按说殷昊天若是明知血珠就在那男子的身上,只需杀了他便可平定世间祸事,又怎会眼睁睁用嫡亲女儿的血去为此残暴狂狷之人苟免性命?!”
“父亲他......”
揽月只觉得头痛欲裂,不安和怀疑催生着她连呼吸也跟着局促起来,难道这些年父亲将她豢养在清露霏微里不许她外出,实则就是在为今日压制血珠之力而未焚徙薪,防患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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