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
她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也不顾的外头的寒意,哆嗦了几秒,看了几眼还在里面解安全带的傅之屿。
清浅的月光蔓延到他那一侧的车窗,男人的眼睛被眼睫处的阴影遮住,分明从刚才的情动抽离,又恢复成几成捉摸不透的骄矜来。
都是成年人,晏栖走在他右侧,谁也没提刚才的那一茬。
如果非要寻个原因,晏栖权当是傅之屿一时的情动造成的冲动,毕竟两人也是领过证的夫妻,有些事迟早会来,只是早晚问题。
他从一楼处拿了辆推车,敏锐地察觉到晏栖的走神,“想什么在?”
“想待会儿吃什么。”晏栖试图用一时的聒噪掩盖滋生出的心思:“除了虾,还是搭配些青菜吃才好,晚上也不能吃的太高热量,否则对身体不好,也不容易消食。”
男人搭在推车的双手骨架匀称、腕骨分明,甚至能看清上面细微的血管,他在上扶梯时松了一只手,对晏栖说的话肯定地嗯了几声。
傅之屿带她来到生鲜区,已经开始了食材的挑选。晏栖不懂这些,陪他逛着逛着就去拿了几包零食和酸奶,两人逛超市的区别就像地球的南北极,一个顾着贪吃、一个顾着做饭。
后来,推车里她选的零嘴占了一半的空间,将那些用来做饭的食材衬的很憋屈。
她先行穿过过道,在前面等着傅之屿付账。他一样一样拿起推车里的东西,在收银员扫码时从右边的货架上拿了一个小盒子。
晏栖立刻会过意来傅之屿拿的是什么,又风轻云淡地转过身去,神情轻松地装不知道。
等傅之屿拎着一袋子东西过来找她,晏栖将头埋的更低了,时不时用眼神去瞥他袋子里的东西,但零食塞的满,她连个角都没看到。
男人走路快,她一些暧昧的想法萦绕在脑子里,步子也慢吞吞的,傅之屿干脆等了她一路,走到出口处给她拉开那一侧车门。
安静了半晌,傅之屿没注意到她沉默的外观下的躁动,提了一嘴:“组里过春节那几天要去崇景山,放假的话,你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去?”
“好啊,去爬爬山也能缓解压力。”晏栖问出卡在嗓子眼里的疑问:“不过你们的取景点不是一直都在江城?去崇景山也是为了取景?”
傅之屿回:“最后一场戏的取景点在崇景山。非要说一个原因就是陈导比较信神佛,听闻崇景山求神拜佛最是灵,权当给大家明年争个好运气。”
崇景山求愿很灵晏栖也听安女士讲过,不过安女士说的是这地方风水好,能让人心想事成、来年顺心如意,最闻名的还是能让爱情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车里的氛围太过于诡秘。
他眸色暗淡了下来,看破不说破地抛出一个令人多想的问话:“除了这个问题,七七,你就没有别的想问我的?”
“暂时没有。”她在撒谎。
晏栖撒谎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回答别人的问话会特别快,像是不经过思索的斩钉截铁,也不管之后的澎湃汹涌。
他兀自接了句:“是吗?”
两人没有提及罗贝贝的名字,可话题隐隐约约的中心还是围绕着今晚上的事情在延伸。
即使傅之屿不在意罗贝贝,但罗贝贝问的一句话还是像一根刺在心里扎着。
说实话,晏栖太害怕了,也太患得患失了。
她不希望婚姻是束缚两人的枷锁,傅之屿也没有义务在这顿关系里扮演模范丈夫,要是演久了,一头栽进去的还是她自己,不如提前止损。
这种心态和刚刚拿到棒棒糖的小朋友很像,尝到了甜头便会索求更多,要是有一天棒棒糖被别人抢走了,甚至扔到了泥里,少不了一场嚎啕大哭。
傅之屿点破那层窗户纸,半明半昧间嗓音听的最是真切:“不想问我怎么看待罗贝贝,傅太太,嗯?”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不是温柔包裹着蜜糖的七七,不是质问下的晏栖,而是唤她傅太太,无意中将她放置一个很特殊的位置。
晏栖紧攥的手心全是汗,她一直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舍不得自己的哪一片羽毛沾染上黑墨。但要是真碰上此生挚爱,羽毛全烧了供上也不是不可以。
反观傅之屿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个同样自尊骄矜的人,碰到一起似乎很难说清道明真相。
车窗外的寒风凛冽作响,似乎是又要下雪了。
晏栖头一次在婚后对他敞开了心扉:“傅先生,你猜错了。”
“我看见过的,你拒绝了罗贝贝的情书。”
傅之屿说:“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目光澄澈,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陈述着过往:“我记得的,在某个停了电的晚自习,我碰巧看到了你拒绝的场景,想必这种事情在这些年里还有很多。”
他不喜欢拖着别人的好意,更别说在几个人里面周旋。上大学时,寝室里其他几个室友对他多半是又羡慕又嫉妒,不仅是自己院里的姑娘对这小子展开攻势,别的几个院也有不少死缠烂打的。
见傅之屿油盐不进,这些女孩子只能通过身边人打探,傅之屿喜欢吃什么,就送什么,手工月饼、外卖的馄饨,室友当快递员都快当烦了。
傅之屿要是什么时候去图书馆,准有一两个妹子要装偶遇,最后无一不是悻悻而归。
最让这些室友不理解的就是,可爱的御姐的、温柔的泼辣的,这身为唐僧肉的傅之屿哪一个都没接受。
四年下来,他打了四年光棍,跟苦行僧似的,就差去寺庙里念个什么佛经再敲木鱼了。
久而久之,就有了傅之屿其实爱而不得的传闻,这个传闻一直伴随到他初入导演的圈子,八卦的人听完后都要可惜地感叹一声,这是哪个女的这么没眼光?现在肯定后悔了等等。
就连方闻一开始招聘当助理时也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个传闻,后来才发现完全是谣传嘛。傅之屿宠一个人的时候,周遭的气场和工作时完全就不一样,看样子和夫人的感情肯定好着呢。
两人走到了南都名区的别墅楼下,晏栖摁下电梯,等待的过程中转过身问他:“罗贝贝说,你和高中时不一样了,你自己觉得呢?”
他换了只手拎购物的袋子,抛去那些压在心头的沉重,慢慢笑说:“是啊,是变了。”
怎么可能不变?高中时期的傅之屿,是扎根在最底层、对生活反抗不得的存在。每天都得跟着舒育青操心明天会不会被催房租,外婆的病情有没有好转,还要在枯燥无味的学校奋斗个好名次。
陪着他的那个相机,是舒育青攒了很久的工资给他买的,可惜后来也坏的不能用,压在舒育青的遗物里积灰。
因他性子孤僻,班主任三番两次找他谈过话,劝他多去参加团体活动,和学生会走的近一些也行,要不然久而久之心理上会成问题。
他忘不了,班主任在班上说贫困生申请每个班只有一个名额的那一天。
骄阳烈火,知了声不绝于耳,头顶的电扇吱呀吱呀转着,可炽热的温度还是烧的人心慌。
啃了几口面包后余下的只有索然无味,他捏着那张表,有力的笔锋写下参加申请四个字就把申请表折了又折,小心翼翼地放在校服口袋里。
下楼去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晏栖穿着百褶裙从他身边路过,棉质短袖的右侧别着个别针,红色的一面料子,上面写着会长二字。
女孩子额角冒着汗,是刚组织完学生会主办的十佳歌手大赛海选,他闻的到,晏栖经过他时掀起一阵小雏菊的清香。
看样子,她是想跟他说几句话,可身后的清瘦的男孩子立刻把一摞报名表放在她手里,兴冲冲地上了几层台阶。
“会长,表收起来了,参加海选的比以往的人数都多。关于赛制,要不然明天再去老梁商量具体流程。”
“好啊。”女孩子的声音温温软软,笑起来眼睛弯的和月牙似的。
男生挠了挠脖子,问:“七七,你英语报纸写完了没......?”
女孩子一愣,无奈地叹了口气,小表情也煞是可爱:“在我桌上放着呢,别天天抄作业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晚上和附中的打球赛,你有空过来看啊。”
晏栖:“......”
傅之屿听的一清二楚,趁着她数报名表的间隙急匆匆地下了楼,想要掩盖相比之下自己的灰暗。
前十八年,傅之屿用“灰色”来定义自己的生活,甚至准备好了一辈子都这么过,一潭死水、注定无法脱离。
可晏栖闯入他生活的那一天起,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像是最具活力的颜色,炽热鲜活,身边总有围绕的人,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少不了满满的高谈阔论与欢声笑语。
她叫住他说:“傅之屿,我叫晏栖。”
从那一刻起,高中时的傅之屿就知道自己是泥头草,晏栖是高不可及的天上星,再怎么试探拉拢,迎来的也只会是南辕北辙的结果。
电梯叮铃一声到了,晏栖先迈出步子,用指纹开了锁。
傅之屿跟在她身后,放下一堆采购的东西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脱风衣,顺带屈着手指去勾围裙。
她突然从背后环抱住他,摸到围裙带子后笨拙地系了个结,鬼神神差地问了句:“你拒绝了罗贝贝的情书,那我的呢,我的信你看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