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以翔利用刑侦队长的职权，调取了诸多具有保密权限的资料，可在看完那细若牛虻、浩若烟海的履历之后，高以翔微微闭上双眼，眼前的黑暗中反复闪现的都是那密密麻麻的铅字。
在他调取的那些资料中，不仅对于两人的仕途履历异常清晰而细致，更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生活细节，那事无巨细的描述，让高以翔看得有些头昏脑涨。
高以翔这是第一次使用赵大伟给他留下的后台黑窗，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搜集到的资料竟会这般的详细。虽然那些生活上的资料，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可却也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只是高以翔毫无遗漏的将所有资料阅读完，再在脑海中复原重现之后，得到的结果却是让他万般惊讶。
他缓缓睁开双眸，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无论是杜成辉还是蒋浩洋，在毕生的经历中似乎都和沈万腾没有任何的交集，甚至连陌路人都算不上，遑论之间有那般深仇大恨了。
这样的结果和高以翔预料中相去甚远，微微有些迷茫间，他又将目光投向了之前被他忽略掉的两个副市长身上。
“难道那人走仕途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沈万腾，做完那一切之后，便淡然隐退了？”
随着高以翔这一有些牵强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不禁又将方才释卷的资料拿起，重新翻阅了起来，眉宇间的笃信全部变成了疑虑。
既然那人能有如此精妙的布局和狠绝的手段，又怎会给后人留下这般明显的线索呢？只不过，此时有些慌乱的高以翔还没有想通着简单的逻辑。
当局者迷，便如那一灯如豆的忽明忽暗在淋漓凄寒的秋雨中，只是不知那黯淡的光明，能否指引迷途之人的归路？
彻夜连绵的寒雨随着东方渐明的天光缓缓停歇，清亮的光芒洒落在湿漉的大地之上，或苍翠或干秃的枝桠上，都悬垂着晶莹剔透的水滴，太阳依旧被浓密的云朵遮掩在身后，空气中弥漫着寒凉却清新的气息，让人的心情也不由清爽。
微凉的秋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入，“刷刷”的翻阅着桌上堆叠的纸张，只是那低头伏案的人和这清晨愉悦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眼中，满是疑虑和焦躁，从桌上散乱的资料和电脑上无数的对话框就能看出，昨夜通宵达旦的高以翔依旧没有寻获有价值的信息，无论是杜成辉还是蒋浩洋，抑或是那两个在十年前离任返乡的副市长，似乎都完全没有报复沈万腾的动机。
高以翔不愿相信这样的结果，于是整整一夜都在反复的研究着这几个人生活中的细节，想要从中找到丝毫的诡异和线索，他倒是从中挖出了不少的黑历史，可依旧没有一点和沈万腾有关。
事到如今，高以翔也只能无奈的释卷抬眸，看着窗外已经渐明的天色，他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由于昨天沈鸢对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当天所有的证据和证词便都已经递交法院，而且很快便在民意的汹涌下决定隔天开庭判决，也就是说，这起案件真正的结局，就在今日了。
昨天的审讯，高以翔可以借故不参加，可今天的判决，他却是不得不去。不仅仅因为他是刑侦队长，是真正破获案件、擒获凶手的英雄，更因为，他想要去见沈鸢最后一面，想看看她在面对最终结局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现。
所以他昨夜才拼命的想要找到线索，想要给她一个算不上完美的交代，可如今，连那不完美，高以翔都无法给她。
他只能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沉重的责任，陪她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对于沈鸢最后的结局，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天的判决，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场的形式罢了。而高以翔也只能无奈的充当这仪式中的一员，如诸多充满恨意莫名狂热的无知市民一般。
当心情阴沉的高以翔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遇上迎面而来请自己的项一方，他沉默无话的和老项擦肩而过，径直朝着等在门口的警车走去，项一方看着莫名带着浓浓戾气的高队，也缄口不言，只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将心头的疑惑死死的压抑着。
高以翔坐在警车上，看着窗外如洗的世界，心头却没有一丝的旷然，连绵的凄寒秋雨终于停歇，虽然此时的太阳还躲在阴云背后，可大地上已经呈现出了回暖的趋势。
诡异反常的雨季将要结束，暌违的阳光也将重新降临在大地之上了吧？
高以翔出神的看着道路两旁飞速倒退的景物，突然有些兴味索然的收回了目光，缓缓的闭上双目养神，只是那紧紧抿起的唇角依旧冰冷，似乎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那场审判。
虽然审判的对象并不是自己，可在高以翔的心底，却有着比沈鸢本身更加沉重的压抑。
随着那山呼海啸般嘈杂的声音响起，高以翔缓缓的睁开双眸，看着熙熙攘攘聚拢在法院门前的人群，他眼中的神色又冰冷了一分，迎着那闪耀着刺目光芒的镁光灯，他能够清晰的看到那些人脸上兴奋而狂热的表情。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在乎沈鸢心底的隐情和痛苦的，他们只知道她是杀人犯，只想看她悲惨死亡的结局，那类似于劣根性的幸灾乐祸，让高以翔感到阵阵齿冷。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质疑自己，难道他费尽心力和穷凶极恶、狡猾多智的恶徒斗智斗勇，所换来最后的结局，便是为了满足这些无知的人心底扭曲的愉悦感么？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所追求的公平和正义，又在何处体现。
沈鸢真的该死么？
或许是该的，高以翔用理智做出冷静回应。可是在心底，他下意识的反抗着这个结论，不知为何。
他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