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妄半搂着他,兼竹感觉腰后似乎被揽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他仰头看向怀妄，却见怀妄眼底浮着冷色——看来是错觉,哪有谁搂人时候还这么冷冰冰。
两人很快撤离,兼竹抬了抬手，“我们把系带解开。”这白绫捆着总觉得不太吉利。
怀妄扫了一眼，“先离开这里。”
“也有道理。”兼竹转头叫上还在发愣薛见晓和谌殊,就着绑在一起系带,同怀妄朝来时方向飞回。
刚飞出一截,陡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视线晃动间兼竹手腕被拽了一把,接着靠近怀妄身边。怀妄掌心挽了白绫，修长有力手指将白绫绷得很紧,像是怕和他失散。
兼竹看了一眼，“我怀疑你又毒……”一道目光落下，他改口,“有独到先见之明。”
谌殊禅杖一挑,勾住薛见晓腰带，“阿弥陀佛,薛少主不要掉下去了。”
他们稳住身形，抬头只看那黄沙自头顶盘旋,脚底是万里高空。
竟然是天地都颠倒了一转。
一股黄沙自漩涡中央灌下，像是沙漏一般，落向深不见底天空。
天生异象，很快各路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天阙、万佛、药宗全都汇聚此地。
天阙宗弟子最先看到是被禅杖挑起薛见晓,纷纷大惊失色,“好你个臭和尚！掳走我们少主还要当众羞辱！”
薛见晓,“……”
兼竹觉得佛子没有羞辱到薛见晓，但他们本门弟子伤害性比较高。
“少主，快跟我们回去！”天阙宗说着要上前抢人。
兼竹身形一动挡在两人跟前，后面还缀了个怀妄。长长一条白绫牵在两人中间，随风晃动十分显眼。
药宗弟子和天阙宗站在一处。其中一人注意到兼竹那张让人印象深刻脸，惊讶出声，“是你！你不是怀妄仙尊那谁吗？怎么又和别人拉拉扯扯？”
兼竹，“……”
兼竹礼貌询问，“我是仙尊哪谁？”
怀妄忽然有些紧张。他看向兼竹，见后者面上没有排斥，心头一松同时，心跳隐隐加速。
“就是……就是那种不可告人关系。”那弟子形容不出来，“上次仙尊还亲自背你来我药宗了！”
兼竹，“总不能让他拿剑挑着我来。”
谌殊、薛见晓：……怎么回事，感觉有被内涵到。
正说话间，几道苍色身影落在他们跟前。
临远宗人也到了——洞迎、归庭二位长老带队，身后是另外几名没同他们汇合弟子。
洞迎看到兼竹，“咦，你倒是来得快。”
兼竹见他们面上无惊讶之色，应该是洛沉扬知会过了。只是他们在瞥到旁边薛见晓时，眼底还是浮出了一丝审视。
兼竹坦然，“毕竟我总能空降事发现场。”
洞迎，“……”
与洞迎、归庭关注点不同，其他几名弟子听见药宗弟子嘴里叭叭着兼竹和仙尊二三事，纷纷出言反驳。
“我们仙尊修可是无情道，兼竹师弟也心有所属，他们根本不可能！”
“没错，不信谣，不传谣！”
“至于这位道友……”一弟子说着瞥了眼怀妄，“不过是这故事中过客罢了。”
怀妄，“……”
兼竹，“……”他该怎么说，这三人其实都是同一个。
·
在他们交谈之间，不断有各种各派修士汇聚于此。
兼竹看那流沙好似天漏，源源不断地坠入深不见底脚下。有大胆修士上前试探，攻击阵法一道道丢过去，却都被流沙吞没。
趁着这空档，兼竹上手解开白绫，“我们可以解绑了。”
怀妄垂眼，“你就这么急？”
“我怕影响你拔剑速度。”
“……”
白绫很快解开，怀妄腕间一松。
大概是勒得太紧，骤然松开反而有种空落落感觉。
兼竹刚收回白绫，身侧忽然落下一缕细沙。他抬头看去，只见头顶沙漠开始一处处轰塌，漩涡中心沙柱如黄色巨蟒狂舞。
怀妄手中捻诀准备撑开结界，兼竹止住他，“不要浪费灵力。”
他说完掏出剑鞘抛在二人头顶，附上两端元磁，剑鞘便像螺旋一般飞速转动起来，旋开了四周落下沙土。
兼竹，“元磁永动，物尽其用。”
怀妄，“……”
那沙柱不断吞入攻击，有妖修失去了耐性，长啸一声化出蛟形妖身，直闯入头顶沙漠之中。
蛟身没入黄沙，表层像沸水咕咚了两下，接着将那妖修吞没。
根本是吃人不吐骨头。
兼竹，“这人头完全是送。”
怀妄没有否认。
漩涡之上逐渐凝聚起符文，一道熟悉阵法在头顶缓慢成型——
归庭、洞迎面色一变，兼竹适时开口，“这次总不能说是我了。”
归庭看了他一眼，又聚精会神地去揣测那符阵。
洞迎安抚，“放心，知道你没这么大能耐。”
兼竹感激，“长老真会安慰人。”
头顶符阵既成一瞬，阵中涌出许多蛟妖，转眼便攻向四方众人！在场众修士骇然惊愕，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怀妄剑气化刃，一蛟妖折断散作青烟。
这场面似曾相识，兼竹问他，“手感如何？”
“和鲛人一样。”
“肉质筋弹？”
怀妄侧目，兼竹笑笑。他大概知道那次在鲛州神识化形攻击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若真是吞噬了本体再大规模复刻，恐怕鲛人族也出现了受害者。
兼竹道，“有空我想去看看海。”
怀妄挥袖打回一道趁乱偷袭灵力，在对面惨叫声中说，“好。”
眼前陷入一片混战，不断有修士受伤，又被卷入沙中，诞生出新魔物。
怀妄收回手，“走吧。”
兼竹点头，叫住了另一边洞迎、归庭。后两者想法不谋而合，当即召集了在场弟子，带队率先撤离此地。
薛见晓和谌殊立马带上同门紧随其后，还缀了个凡事都要蹭一脚药宗。
·
一行人跟着洞迎真人到了他们安营扎寨地方。
四个宗门弟子都聚在这里，刚经历一场混乱，他们暂且休战。
洞迎走到兼竹跟前，“你们到瀛洲查出什么来了？”
兼竹有所保留，“如你们所见，那符阵出自瀛洲，在秘境中也是凭空而生。不明觉坏，要多多戒备。”
洞迎迟疑目光移向旁边薛见晓。
薛见晓心思敏锐，见状抬起下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我们两人勾结，在你们宗门里作乱了不成？”
洞迎尴尬地咳了一声，“怎么会。”他转而道，“此事必有蹊跷，我去汇报掌门。”
秘境中情况明显有异，安全起见，归庭叫门中弟子都聚集到一块儿，不要再单独行动，待秘境打开时一道离开。
“还有一部分师兄师姐在灵潭那边。”兼竹同归庭真人道，“我去带他们过来。”
“也好，免得路上失散。”归庭点头。
他动身之际，怀妄走过来，“一起。”
兼竹看了看他，“我以为你会留在这里。”毕竟这边聚集了四大宗门弟子，万一出了什么乱子，也有怀妄镇场。
怀妄说，“他们在就够了。”
指是归庭和洞迎。
兼竹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没再多问，飞身同他一道去往灵潭找人。
…
途中兼竹传讯给何师兄，问他们在哪里。何师兄说还在东边树林，但应师姐寒疾复发，伤药落在了灵洞，大师兄回去拿了。
兼竹叫他们到灵潭那头汇合，自己先去灵洞里找大师兄。
没多久便到了灵洞跟前，刚落地走出几步，怀妄脚步停下。
兼竹，“怎么了？”
怀妄，“有股香甜味道。”
兼竹皱眉，“大师兄在里面烤蜜汁羊排？”
怀妄，“……不是那种香甜。”
“没闻到。”兼竹说着往里走了一截，大概四五步之后，鼻尖萦绕了一缕似有似无香气，像是花香，又混了点别。他遗憾，“不是羊排。”
空气中混合味道一经闻到，再是谨慎地想要屏息也来不及了。
怀妄顿了顿，还是拉住了兼竹胳膊。兼竹侧头看向他手，“怕我失心疯？”
怀妄放弃解释，淡淡顺着他话说，“对，怕你砍我。”
兼竹，“……”怀妄好像被他逼得升级了。
两人往山洞中走进，里面没有一丝声响。按理说有洛沉扬在，还有一只黑羊，不至于如此安静。
至少也得有两声咩咩。
快到洞底香气愈发浓郁，兼竹眼前似乎有光影晃过，他刚叫了声“怀妄”，面前山洞骤然消失了。
场景变换。
一片春光烂漫，微风拂面，他们脚下踩着熟悉石子路——正是临远宗前山。
兼竹和怀妄对视一眼：幻境。
他们顺着石子路往前走，一路到了兼竹上课学堂。山洞里只有洛沉扬，想必是他识海中生出幻境。
兼竹赞叹，“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幻境里都在上学。”
怀妄抿唇不语。
行至学堂。学堂外小道旁开了一簇盛大白樱树，细碎花瓣落了满地，随风散落如云絮。
树下背对他们站了一人，看背影正是洛沉扬。
兼竹试探出声，想知道洛沉扬能不能看见他们，“大师兄？”
洛沉扬身形微动，却不像是听见了他声音。他这一动，兼竹才发现洛沉扬面前还站了一人，只是被他挡住看不清是谁。
胳膊上骤然一紧，兼竹感觉怀妄周身气息绷紧了起来，“怎么了？”
怀妄没说话，但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前方两人身形一转，挡住那人靠在白樱树前，露出熟悉眉眼。
兼竹整个人直接呆住：……这不就是他？？？
幻境中是春日暖阳，而四周温度却降了下来。
怀妄眼底映着白樱树下二人。瓣瓣白樱自头顶悠然转落，所有细节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放大了。
他看见树下兼竹睫毛轻颤，红唇微启。细风掀动轻薄外衫，露出脖颈修长，一截锁骨没入衣襟。洛沉扬神色中已然带上了痴迷，“……师弟。”
随即他将人锢在身前，俯身下去。
洒落簌簌白樱间唯见一抹朱红，像是待人采撷娇花。
轰隆——大乘期气势在这一瞬爆发，如开闸泄洪般汹涌！！！
幻境似琉璃碎裂，灵力与气流擦身而过。
兼竹早在灵力爆发同时就被怀妄一把拉到身后，怀妄袖袍在他身侧翩然翻动，又被几道锐利气流割破。
他还沉浸在“洛沉扬不是好学是好.色”震撼中，整个人都傻掉了。
不出三两息，风停声止，幻境消失。
眼前又恢复了原本山洞中场景。
怀妄收回手，手背上是气流擦出一道红痕。他闭了闭眼，却挥之不去幻境破碎前最后一幕——
树影摇晃，那红唇间衔了一瓣白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