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对荀彧非常信任,在他率兵与袁绍鏖战的时候,整个后方几乎完全交给了荀彧。如今在濮阳城中,荀彧便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人物,不要说那些商人和普通的士族世家,就连留守濮阳的陈群等人在荀彧面前也都表现得非常谦恭,而糜芳这样一个外乡来的商人居然就胆敢给荀彧一个闭门羹。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荀彧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这样的结果让那些同样不被糜芳待见,正等着看糜芳好戏的**失所望。但是连荀彧都没有采取什么措施,看来这个南方来的粮商很有背景,其他人也只得收起了给糜芳一点颜色看看的小心思。
荀彧确实很在意糜芳手上的这批粮食,但他却不能对糜芳采取什么过火的行动,因为他知道糜芳的身份来历。
曹操志在天下,自然也会在各地布有耳目。这些耳目的能力虽然不能和刘欣的幻影秘谍相比,但是糜芳这么大一支车队,又不加任何掩饰,如何能够瞒过他们。
既然知道了糜芳是糜竺的亲弟弟,荀彧也就不敢对他来横的了,而且还强令其他人不许妄动。因为荀彧更加清楚,现在曹操与袁绍的战争已经陷入僵局,如果这时候动了糜芳,那就会得罪糜竺,很有可能会引来刘欣的报复,致使曹操腹背受敌,想不败都难了。所以,荀彧权力再大,也是不敢强来。
荀彧不敢动糜芳,并不代表他放弃了对这批粮食的想法。他很清楚,商人图得自然就是钱财了,而糜芳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将粮食运到濮阳,绝对不会只是过来玩玩的,他这批粮食迟早是要出手的,关键问题是不知道他要如何出手。
这也难不倒荀彧。他不敢直接对付糜芳,却可以动用手中的权力,禁止城中的其他商人、士族、官员与糜芳接触。这样一来,糜芳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将粮食卖作军粮,要么自己再将粮食运回去。现在已经到了比耐心的时候了。
不去故意为难糜芳,并不代表荀彧就放任他不管,在客栈的周围已经密布了荀彧派出的探子,糜芳的一举一动,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报到荀彧的案头。从这些探子反馈的信息来看,糜芳似乎一点都着急。接连三天,他不是在濮阳城内外游山玩水,就是寻花问柳,仿佛他到濮阳根本就是旅游来了,而不是来做生意的。
糜芳不急,荀彧可坐不住了。三天内,曹操催讨粮草的文书已经接连来了三份,前线的粮草只够再支持半个月了,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可以和糜芳当面谈起这笔买卖。
情况万分紧急,荀彧将留守濮阳的一众官吏都召集起来共商对策,就连本不属于曹操阵营的董承、孔融这些人也被请了过来。荀彧将催讨粮草的文书给众人看了一遍,说道:“诸位有何良策?”
专程从前线赶回来负责押运粮草的乐进拱手说道:“荀大人,末将已经去四门征粮处看过了,除了谯郡,其余各郡的军粮均未解缴到位。但是前线将士不可一日无粮,末将请令,从民间强行征收吧。”
陈群起身说道:“乐将军此言不妥。主公出发前,已经征过两次粮草,现在百姓家中已经没有多少余粮,如果再行强征,只怕会激起民变。”
乐进不由从席上蹦了起来,冲到陈群面前,厉声喝道:“难道陈先生就忍心看着前方的将士饿着肚子吗?”
他虽然是个武将,身材并不算高大,与陈群站在一起明显要矮上一头,但是气势却十分骇人,令陈群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讪讪地说道:“乐将军说哪里话,当年在邺城,陈某还是蒙乐将军所救,又哪里忍心让将士们饿肚子呢?陈某只是就事论事,这民间的粮草确实不能再强征了。不过,陈某却听说从汝南来了一个姓糜的商人,他的手上倒是有不少粮食,或能解一解主公的燃眉之急。”
乐进性格凶悍,听说城里有这样一位商人,不由大怒道:“既然他手上有粮食,为什么不去买下来送往军前?”
在糜芳初到濮阳的那天,陈群也曾经前往客栈拜访,想要买些粮食存于家中,以便不时之需,结果却吃了一个闭门羹,一直怀恨在心,如果不是荀彧一直压着,他早就去寻糜芳的晦气了。现在乐进为了粮草心急如焚,陈群哪肯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不由笑了笑,说道:“乐将军有所不知,荀大人和陈某又何尝不想将那批粮食全部买下来,只是商人嘛,都是奸诈狡猾,他这是想要囤积居奇,坐地起价呢。可是将军也知道,主公目前不仅缺粮,而且缺钱……”
乐进果然暴跳如雷,怒吼道:“放屁!如此奸商,正该将其当街斩首,粮食充公,却怎能令他逍遥法外!末将这就带兵前去,将他抓起来。”
荀彧早看出陈群的目的,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乐将军稍安勿躁,这个姓糜的商人,咱们现在还动他不得。”
乐进虽然敢对着陈群大喊大叫,却不敢对荀彧无礼,因为他很清楚荀彧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只得拱了拱手,说道:“不过是一个南边来的奸商而已,荀先生何以对他……”
荀彧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欠考虑了。这个姓糜的商人既然可以从汝南弄来这许多粮食,必有他的门路。而主公缺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短时间内恐怕也没有办法可以得到缓解。所以,我们必须牢牢抓住这些机会,保住这样一个稳定的粮食来源。”
对于他不敢动糜芳的真实原因,荀彧自然不会在这里公开,否则对于士气将是一个不小的影响。不过,荀彧找的这个理由也是冠冕堂皇,不由人不信。
乐进果然安静了下来,双手抱拳说道:“是末将鲁莽了,还望先生勿怪。不知道先生可曾与那人谈妥此事?”
荀彧叹息道:“荀某也是数次登门求见,那姓糜的商人却只是百般推托。到现在为止,荀某还未曾见过他一面,又何从谈起?不过,荀某听他话里的口气,只有相熟之人,他才肯见面。不知道诸位可有谁能够与他攀些交情?”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连连摇头。他们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客栈,还不是同样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如果他们能够和这位姓糜的商人攀上交情,那还不早就将粮食买过来了,要知道,这批粮食一转手,那就是大笔的收入啊。
荀彧又转向董承、孔融等人,拱手问道:“不知道诸位大人可有良策?”
这些人有的是跟随刘协逃难过来的朝廷重臣,有的是地盘被曹操占了,只得来濮阳任一闲职,都不受曹操的信任,平常议事的时候,根本轮不上他们插话。但是,今天却不同,因为粮食的问题太过紧急,荀彧也不得不集思广益。
只是董承等人既无实权,又受到曹操的排挤和监视,哪里肯真心帮他着想,都是埋了头一言不发。
荀彧长身而起,说道:“看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乐将军,你即刻起带兵在濮阳城中,挨家挨户搜集军粮,有藏匿粮食,拒不缴纳者,当场格杀!”
却听一人慌忙说道:“荀大人,万万不可!”
荀彧抬头一看,却是孔融,不由皱眉问道:“那么文举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孔融本是北海太守,曹操占了北海以后,将他带到了濮阳,让他做了将作大匠,其实只是一个闲职,并没有任何实权。但是,孔融素来爱民,听说荀彧想要强征军粮,难免令百姓受苦,慌忙起身劝止,说道:“敢问荀大人,这位姓糜的商人究竟来自何方,如果大人知道,不妨明言,我等也好商量商量,说不定还真有人可以与他套个交情。”
荀彧本来就没有打算强征军粮,他身边这一干曹操的心腹,都是知道糜芳身份的,如果有人可以与他搭上关系,问题早就解决了,又何须在此商议。今天这场议事,之所以将董承、孔融这帮人请过来,就是想要借助于他们。
不过,荀彧并没有将自己掌握的情报和盘托出,而只是故作思考一番,说道:“荀某也不清楚他是何方神圣,只听说此人原是徐州望族,所以才有能力弄到这许多粮食。”
孔融沉吟道:“孔某曾经去过徐州,碰巧认识一位姓糜的先生,只是不知道与他可有关系。如果荀大人信得过孔某,孔某愿意前往一试。”
在濮阳的这些时日,孔融很少参与政事,平日里只是谈诗说文,而他又生性清高,不屑于为了粮食的事情奔波,所以并没有去客栈拜访过糜芳,如今为了城中的百姓免受其苦,只得硬起头皮讨这份差事。不过,他自己心中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也只是试着碰碰运气而已。
但是荀彧却是脸色大喜,欣然应允,并且朝孔融深施一礼,说道:“前线数十万将士和城中百姓,全拜托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