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狗蛋儿的家人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孙老婆子一个个全跪下了,嘴里不停哀求着。
有好事的村民们被声音吸引,渐渐门口围了一大圈的人。
“狗蛋儿确实没来得及说出谁是凶手,但头七鬼魂可以回阳间一趟,到时候你们把狗蛋生前穿过的衣裳备好,再摆些他最喜欢吃的食物。七日后我过来招魂,让他亲口告诉你们。”小勺的眉眼太过平静,清丽如芍药一般的俏脸上没有一丝其他情绪,仿佛头七啊招魂之类的东西在她看来和路边的花花草草一样普通简单。
村民们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觉得大牛家的丫头变了个人似的,怎么这么瘆人呢?
唯有一心想为孩子报仇的孙家人眼里又有了希望,千恩万谢地送小勺出了门。
于是,尤家村小勺姑娘七日后要招回狗蛋鬼魂指认凶手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方圆几十里的村落乡镇。
在这几天时间里,村长先喊了人让大牛入土为安。不得不说,尤家村的村长为人正直善良,半辈子精力都奉献给了村里的大大小小事务,鞠躬尽瘁很得人心。
看小勺孤苦伶仃,村长还经常喊儿媳妇送菜送蛋,小勺对村长一家很感激。
这天,也就是狗蛋头七的前一天,村长的儿媳妇照例来送些饼子吃食,小勺盯着打扮质朴的妇人看了好一会,突然启唇道:“今夜子时在东边窗台摆三炷香和一碗阳春面,面上卧两个鸡蛋,记住先别让其他人知道,等我给狗蛋儿招完魂再和你细说。”
儿媳妇一惊,想起村里头的传闻,不知为何看着小勺丫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珠子,心里头有些发怵。她迟疑着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也许是近来不是农忙季节,村子里的人都有闲心聊八卦,最近被聊得最多的就是尤家村的小勺姑娘了。大家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听说小姑娘能招鬼魂的,于是到了狗蛋儿头七,不光隔壁村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甚至隔着百里远的小镇居民也赶过来了。
孙婆子一家早就准备妥当,翘首以盼。
小勺身穿素白的裙衫,鬓上只别了一朵指甲盖大小的白花,她爹也刚去世不久,按理她得守孝三年。
她的出现让一众凑热闹的惊掉了下巴,原来放言招魂的神棍是这样一位娇俏动人的姑娘吗?
大家虽被小勺的美貌所迷惑,但心里恐怕无一人是相信的,招鬼魂让死了的人说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孙婆子听从小勺的吩咐,棺柩并未下葬。狗蛋儿的尸首还躺在里面,小勺给了孙婆子一样奇特的药草,放置在棺柩里可保尸体七日不腐。
今天就是第七日,狗蛋儿的尸体果然还维持着打捞上来时的状态,这事只有孙家人知道,她们心里早就对小勺信服了。
“好了,开始吧。”小勺对着孙婆子点了点头,净手后亲自焚香祭拜,然后把狗蛋儿的衣裳扔进了火盆里,小勺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握着的香灰直直落在地上,渐渐地,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地面说不出话来。
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顺着手指看去,只见地面上一个清晰的“饿”字,是由刚刚落下的香灰摆成的!
这一幕简直匪夷所思,在众人的眼里小勺全程坦荡荡的很,一举一动就由上百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作弊的可能。
狗蛋儿的娘亲突然抹起了眼泪,哭喊道:“儿啊你是不是饿了?娘给你准备了最爱吃的红烧肉和韭菜盒子,你多吃些!”
接着孙家人抬出了一张桌案,上头是今儿一大早就做好的各类吃食,甚至还有一把麦芽糖。
孙老婆子哑着嗓子悲泣:“奶的好孙儿,奶给你买了麦芽糖,之前怕你牙坏奶不肯给你吃,你今儿吃个够吧。”
两位妇人这么一哭,气氛就又悲凉了起来,惹得一些外乡人也红了眼眶,再怎么说,这孩子也是死了,再也不能活蹦乱跳的了。
小勺从袖口掏出一把长相奇怪的植物,她把植物沾了香灰绕着桌案撒了一圈,紧接着她又对着棺柩说了几句话。
众人眼都不眨地盯着那桌案,离得近的孙家人最先发现,碗里的红烧肉突然少了两块!紧接着是旁边盘子里的炒鸡蛋,少了三分之一,然后是碗里的韭菜盒子!!!
“啊!我的狗蛋儿啊!”孙老婆子对着桌案哭天喊地,其他孙家人都发现了,桌案上的食物正在诡异地急速减少中,就好像有他们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大快朵颐。
“是我的儿回来了!他平时就是这样吃饭的!韭菜盒子只肯吃半边,炒鸡蛋里的青椒丝从不碰!”狗蛋娘又激动又难过,嘴里念念有词地和身后的村民解释。
桌案上的食物在减少,大家都看在眼里了,这下突然对那通身素白的小丫头多了几丝敬畏。
自古以来,鬼神之说多不胜数,没成想今儿个来了场眼见为实!!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唯有小勺她等着桌案前的小鬼头吃得差不多了,才走到他身边,抹了摸他的头顶,笑着道:“地下是缺了你的吃食不成,饿成这样。”
狗蛋儿苦着一张脸,皱眉道:“小勺姐你不知道,鬼城里居然只发香烛,说是鬼君大人的命令。我可能是刚当鬼吧,还不习惯,唉。”
“那香烛好吃吗?”
“和白米饭一样吧,我还是更想念我娘做的菜,可惜马上我只有今天一次机会,今后就再也吃不到了。”狗蛋儿看着哭喊着自己名字的家里人,心下也难过不已。
这么多人看着小勺和空气有说有笑的,直觉冲击力太大,毛骨悚然。
“好了,你的时间不多了,害死你的人是谁?”
狗蛋儿满是稚气的脸蛋儿转向人群,他小手一指,指向一位眼神躲闪不安的青年。
小勺的目光直直盯向那小伙子,让那方向的人群都躁动不安起来。
“凶手在我们这?”
“我靠,谁是凶手啊?害死人家孩子不说,居然还有脸来凑热闹!”
“小勺姑娘,凶手是谁啊?”
大家渐渐开始起哄,不得不说,都到这会子了,对小勺早已信了七八分,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怀疑。如果真的知道了凶手是谁,那肯定要替无辜枉死的狗蛋儿讨回公道!
狗蛋儿的家人已经抄起了家伙,棍棒都有,就等着小勺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但小勺只是眯着眼睛娇笑了一声,她摇头叹息了一声:“狗蛋儿不许调皮。”
众人.......
孙家人.......
“我劝你自己站出来,要不然被五六只小鬼缠上,你的阳气恐怕就要被吸没了,今后都只能缠绵病榻,再起不来身了。”小勺好心建议道。
但人群里还有无人站出,这时候大家你猜忌我我猜忌你,眼看着就要互相争执起来,小勺盯着那人的目光逐渐冰冷,她虚抬手指,熟练无比地掐了一个诀,仿佛是上辈子就印在骨子里的记忆,人群中穿着一件书生衣袍的青年突然痛苦地嘶吼了一声,面色狰狞。
周围的人群纷纷后退,离他几步远。
一直在一侧默默注视着小勺的苏宥觉得那青年眼熟的很,疑惑了一句:“这不是去年的秀才公杨全吗?”
说起杨全,虽然是隔壁村的人,但很小就跟着亲戚去了镇子上读书,鲜少回来,跟村子里的人都不太熟。苏宥和他在镇上的书社有过几面之缘,所以比村民要熟悉些。但杨全自从去年考上秀才后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们这群以前的友人,所以到今年就再也没碰过面。
奇怪,难不成害死狗蛋儿的是杨全?
“说,是不是你推我们狗蛋儿入水的?”孙老婆子率先握着棍子冲了过去,她可不管什么秀才不秀才的。
杨全顶着众人火辣辣的目光,脸上一片青灰交接,他挺起瘦削的胸膛恨声道:“大胆刁民!敢污蔑我!我可是未来的举人老爷,你们有证据吗?就凭着一个黄毛小丫头空口白牙就想把莫须有的罪名套我头上,我告诉你,赶明儿我就让捕快们先送你们下狱!”
民不与官斗,朴实的村民们对上能说会道的秀才,自然气势上就被压了一头,何况确实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认他,总不能和官老爷说是因为鬼魂自己说的?
杨全看孙家人吃瘪,那小姑娘又没了话,顿觉得畅快起来!他就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招魂之说,刚刚他都快被那香灰吓死了,说不定就是些神棍唬人的小把戏而已。他把那小屁孩推下去的时候河边一个人都没有,这事神不知鬼不觉,谁让小屁孩不懂事,居然说他考不上举人!
从小背井离乡,在亲戚家寄人篱下多年,又担负着全家的希望和嘱托,杨全早就变成了一个极度敏感内心阴暗的人。
狗蛋儿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话,没想到就遭了杨全毒手。唉,真是应了那句,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