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梁夏书包里的东西被一股脑抖搂出来，零零散散的撒了一地。43岁的梁立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他粗暴地将刚刚倒空的书包扔到一边，怒瞪站着对面的梁夏。妻子张莫兰站在梁夏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但还是下意识往前站了站，想护住女儿，这微妙的动作却激怒了梁立超。
“张莫兰你让开。”
张莫兰不敢不从，看了一眼梁夏，闪开了。
梁夏家在一套平房里，整层楼被布置成中药铺的样子，大门临街，敞开个小缝，外头夜幕降临，偶有自行车疾驰而过。梁立超也没关门，走到瑟瑟发抖的女儿面前，指了指地上的空书包。
“随身听呢？”
“不见了……”
“你再想想。”
“真的不见了……”
梁立超瞪圆了眼睛，模样可怖，他抽出腰间皮带，冲梁夏的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张莫兰见状心疼，连忙冲上去将梁夏护在身下，嘴上却还在数落女儿。
“梁夏！不许惹你爸爸生气！快说实话。”
梁立超扒开张莫兰，举着腰带指向梁夏。梁夏瑟瑟发抖，也是怕得很，根本不敢抬头，垂目看着地面，眼里噙着泪。
“我早上就看见你和韩冬前头有说有笑的，随身听是不是给她了？”
“没……没有……”
“没有？”梁立超气得红了眼，手中的皮带如雨点一般打在梁夏和张莫兰身上：“家里赚点钱我们就先紧着给你买好东西，你倒好，一给你买好东西你就拿去给那个赔钱货倒贴！她们家什么条件？我们家什么条件？用得着你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
“可我……可我总看韩冬吃的用的都节省，说不定是姨妈家舍不得给她买呢？”
“所以东西你真给她了是吧？大几百的东西你说给她就给她了是吧？每次打你每次都记不住！这次给你腿打断！”
张莫兰吓得魂都快飞了：“快给你爸爸道歉！快点！”
梁夏被梁立超吓得瑟瑟发抖，咕咚一声跪下。
“爸你别打了！”
“让你偷家里的东西给那个贱货用！”
梁立超打痛快了，收起裤腰带转身回到柜台前，给自己打了杯药酒灌下，心满意足。张莫兰扶起仍在发抖的梁夏，捧住她的脸，心疼不已。
“我的宝贝女儿疼不疼？”
“没事……”
“都怪韩冬！都怪她！答应妈妈，以后咱别再跟她来往了。”
梁夏紧咬嘴唇忍受疼痛，下意识轻轻摇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妈妈刚刚说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张莫兰，随后便跑上二楼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楼下梁立超的怒骂声和张莫兰的叹息声不绝于耳，梁夏坐到书桌前闭上眼睛深呼吸，直到完全冷静下来。
她拉开一只带锁的抽屉，层层日记下头，藏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中是一左一右两个女童，小的五岁，大的七岁，她们穿戴着给孩子拍艺术照片时最流行的民国装，涂着大红唇，眉间点颗红痣。
梁夏将照片翻个面，后头写着两个名字：韩冬，梁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韩冬坐在桌前看了许久，才把随身听收了起来，她家是一处装修径直的小两居，看上去比梁夏家中药铺条件好很多。四十出头的韩中书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闻听背后妻子张海兰的声音，有点恋恋不舍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虽然一点点挪向餐桌，眼睛却还盯着电视。
“吃饭了！吃饭了！老的小的每天叫几遍啊！这是每天伙食太好了不饿啊！”
韩中书连声附和：“韩冬，张老师的训话听见没有？出来吃饭了！”
韩冬闻声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这和乐融融的三口之家，看上去幸福又富足，但一片和谐中，只有韩冬表现出一种过分懂事的生分和客气。她几乎是冲出卧室，上前要帮张海兰端菜，却被挡开了。
“别伸手了，烫着呢，你坐坐坐坐。”
“对不起，我刚刚在做英语听力没听见你叫。”
“没事。”
三人落座，饭菜丰盛，荤素搭配得当，韩冬却硬是等张海兰韩中书动筷子她才开始吃，两人趁她不注意对视了一眼，张海兰轻轻嗓子。
“欸，韩冬，自行车骑着还行？”
“挺好的。”
“那可是我已经用了好些年的东西……要不让你爸去给你买辆新的，那个叫什么……”
韩中书连忙补充，面带喜色：“吉安特。”
“哦，吉安特，山地自行车，能变速的那种，现在高中生不都流行那个吗？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
“不用了，自行车就是个代步工具，能用就行。”
“买个新的吧，不贵的。”
韩冬摇头：“真的没关系，反正骑到高中毕业就要淘汰了，不用浪费那个钱。”
张海兰看向韩中书，眼中并没有夸赞女儿懂事的光芒，反倒是暗藏失落。韩冬似觉得有点别扭，看向张海兰，眼神中也没有面对母亲时的那种自在。
“你们是知道我的，我对那些没什么要求，东西能用就行，等以后我考上好大学，自己赚了钱，想买什么好东西都能买的。”
韩中书淡淡笑着，给韩冬夹了个鸡腿，又给妻子夹了块肉，安抚她的情绪。
“行吧，听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