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汪也劝说起来,对着戈文英说:“这件事刺不得,这一是皇恩浩荡,二是众生共议。世杰,你想你这个呈子上去,说些淡泊名利的话。外人会怎么看你?这多事的认为你不过是将要取之,必先予之。认为你是以退为进,博取贤名。”
戈文英见丁汪这么说,叹气说:“你我相交多年,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实话和你说吧,我这一辈倒是没有坐过什么坏事,并不是我心中没有什么歪念头,只是我常常想到祖宗的清白,怕给孩子留下不好的影响,变将这些放下了。其实我心里的邪念,比起世俗人少不到那里去。这皇恩浩荡,我若是受了,日后若是想起来,也是良心有愧。”
“你我皆不是圣贤,心中难免有这些念头,世杰,古人曾说,预观其人,先观其偶。这一次保举你的齐学正,他送你一块匾,只是清水一杯,没有要谢礼。若是他当时碍于面子,不敢明说,那么如今也不会保举你。依次可以见他是一个正直之人,他能保举你,自然是认为你有资格了。”
丁汪说到这里,对着戈文英说:“这遇到事情若是无法决断,那么不妨从祖宗那里看一下,如同你府上先代做过内廷大臣,近世也是封疆大吏。你心里代入他们想想,是躬耕在野,还是献策庙堂。”
戈文英没有回答,露出沉思的神情。
“世杰,你心中的想法我明白,这宦海浮沉,远不如当一个富贵老爷,如今你祖上留下了这家私,足够你怡然自得了,你心中自然不离开,去官场经历风雨。”
戈文英笑着说:“德泽,你话这就不对了,这贫而仕,是古人从孝字下手。但若是富而不仕,岂不是连忠字都忘了。我家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如今我只是有两桩心事,第一就是我说的,名实不副。第二,唉,你也是知道,内人她算不上一个聪明人,福官又小。”
丁汪笑着说:“如今福官有我,你倒是可以放心了。”
戈文英听到这话,对着丁汪说:“这件事再提,再提。”
这件事就这么停了下来,两个月之后,走早报的,拿着大红官纸,贴在戈府的大门上,上面写着:“捷报,为奉旨事,贵府戈老爷讳文英,保举贤良反正,送部带领引见。”
这喜报贴好了之后,这送报人自然要来讨洗钱,王忠去账房拿了钱,打发他们离开了。
过了一天,剩下那两位也用了一个年家眷弟的名义递上了拜帖,戈文英招待他们喝了茶,就算见过面了。
剩下就是互相前去拜访,礼尚往来而已。
没有过几天,钱通神再次来到这里,王忠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顿时让他进来坐。
钱通神喝了茶之后,拿出咨文,对着王忠说:“这是天官府下来的回文,不知道你家老爷何在?我也替他老人家报喜。”
王忠知道戈文英不喜欢接待这些人,于是对着钱通神说:“实在对不住,我家老爷走亲去了。”
钱通神也没有说什么,将咨文放了下来,王忠留着他用午膳,钱通神说:“不用了,我今天中午有客人,我准备向他借三千钱,这要是不回去好生招待,只怕他恼了。”
王忠也学机灵了,去账房要来三千钱,递给钱通神,钱通神推辞说:“这样怎么好?”
“这次事情能顺风顺水,多谢老兄从帮相助了。”
钱通神推辞了一下就收了下来,然后说:“等日后我手头有空了,定当奉还。”
“区区茶仪,何须谈还。”
钱通神听到这话,说了多谢了多谢了。
钱通神将其他咨文送了,这陇右府附近县城保举的人都在这首府等着,这咨文到了,有几个家境不是特别好的,就来找戈文英这个东道主,议论什么时候进入京城。
有的说如今起身,但是有的担心秋天下雨多,到时候路上难走。
有的说冬天走,但是又嫌弃冬天冷的。
“这冷板凳都坐了几年了,如今才有一点热,我可不想他冷下去。”有一个心急地说着。
最后议论来议论去,戈文英对着他们说:“这天官府要选官,也要等各地贤良方正到了才是,如今我们这里近,而祥云府,幽燕府远,不如等到过了灯节再去京城也不迟。”
戈文英说完,众人觉得有道理,于是就应承了。
这入了冬,天气寒冷了,戈文英独自一个人喝着热酒,看着一旁的张氏,对着张氏说:“我有事要拜托你,你来喝一杯。”
张氏坐了过来,戈文英倒了一杯酒,对着张氏说:“我就不亲奉了。”
“都老夫老妻了,还讲这些干嘛?”
戈文英和张氏饮酒之后,对着张氏说:“如今我准备在东楼那里加一道门,上一道锁。”
“这家主人是你,别说加门上锁了,就是把东楼给拆了,也任由你。”
“是这样的,东楼让丁先生住,日后他在楼下用膳,你在楼上用。”
张氏听了之后,对着戈文英说:“真是怪了,他们不是在碧痕轩用膳吗?”
“多庆要随我上京,他们那边就没有厨子了。所以到了晚上,福官还是上楼来睡。”
“知道。”
“然后近一点的,你叫德清去送礼就是了,若是远一点的,就让王忠去送拜帖回绝就是了。”
“这件事,你去丰城的时候,已经交代过了。不过若是我那兄弟过生,难道也叫王忠去?”
“隆庆那里这么近,自然福官儿亲自去。你心中只有尺寸。”
张氏点点头,询问戈文英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戈文英对着张氏说:“说来说去,就是那几个字。离开先生,休要离了你。”
张氏莞尔一笑,对戈文英说:“你这话说的,福官可是我的心头肉,这一会儿不见,我都急的不行,还需要你嘱咐?我看你是醉了。好生休息吧。”
戈文英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崇文五年元宵之后,戈文英就离开这里,前去京城了。
这一路上顺风顺水,如同戈文英说的那样,这要等保举的人全都到了,这才正式选官。
戈文英租一间房子住了下来,等到正式选官。
这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到了三月初三,春闱开始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春闱之后,圣人再次开恩科,今年九月还要举行一场。
戈文英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想到了丁汪,今年丁汪因为自己的事情,不来参加春闱,戈文英就有一些过意不去了,如今朝廷因此开了恩科,大举贤才,若是自己还不让丁汪来,那岂不是愧对了朋友了。
于是戈文英写了一封信,劝说丁汪参加这恩科。
这信到了五月初到了丁汪手上,这时候陈四可等人也劝是丁汪,这机会难得。
丁汪还是心中念着仕途,于是辞馆,前去南都,参加这难得的恩科。
丁汪这前脚才走,这南都国子监祭酒到了陇右府,他这一次是奉了皇命,前去督查各地学子的情况。
这国子监祭酒曾经受过林泉的教导,重经术,轻时文,这到了西京城,就张榜说陇右乃是理学重地,如今有通五经的儒童就可以入学。
当然祭酒也说了,各县不得推脱没有精通五经的儒童,否则一律重罚。
这令下了之后,齐宙就为难了,他找来副学说:“如今祭酒大人要坐考五经,我到任时间太浅,不知道这儒童之中,有谁通五经。”
“年兄,这是真的为难了,这从时文取士以来,都是重四书,轻五经。除了书经之外,诸生很少研究其他四经,这仓促之间,去哪里找。”
齐宙仔细想了想,对着副学说:“打开名册,看看那些是以五经录取的,这举人研习五经,子弟自当学习五经。”
“老爷,这个不准,很多只是随便报的,碰巧瞎猫撞上死耗子而被录取的。”
“如今只能试试了。”
这一查,恰好看到丁汪以春秋经中的举,齐宙对着副学说:“这丁汪学问如何?”
“人品姑且不谈,但是学问是城中数一数二的。”
“他在教戈文英的那孩子是不是?”
“好像是。”
“去查查。”
副学前去查探,下午就回禀说:“大人,他一共教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商人之子。”
“这个就不用禀告了,还有一个是谁?”
“他儿子。”
齐宙点点头,让门斗去请。
第二天王忠带着这两个孩子来了,齐宙见这两个孩子俊秀非常,心中有了几番欢喜,然后询问他们父亲的事情,也是应对得体,丝毫不粗鲁。
“今日请两位贤契到此,是因为祭酒有文,若是童生诵读《五经》,便可以入学。闻两位贤契五经熟读,于是备文申请,指日可喜了。”
丁奂对着齐宙说:“只恐背诵不熟,有辱学正推荐。”
副学笑着说:“那我们先试试,看熟不熟。”
齐宙让副学将御定五经给找来,然后抽了几章,考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