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凤是十月十五请辞的,圣人同意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接替楚元凤的是陈四可。
大家都知道九门提督代表什么,他们没有想到,圣人将贤妃囚禁在冷宫之后,还任用陈四可当九门提督。
不少原来支持六皇子的,后来变节的不由后悔,后悔自己意志不坚定,放弃了一个大好机会。
不少人和林泉一样,认为圣人只是虚晃一枪,考验他们的忠诚。当然跟着六皇子的,自然大喜,认为他们的好日子就快到了。
十一月,圣人以六皇子抱恙,让六皇子前去南都养病,这基本就差明说,要立六皇子为太子,准备好南都监国。
不少朝臣率先请立六皇子为太子,以立国本,圣人只是留中,没有说什么。
靖正八年正月初一,圣人告庙之后,册封诸王。
除了四妃的大儿子之外,其他皇子都有了王位,就连最小的十三也册封为吴王。原来的吴王,在去年九月份暴毙了。因为没有子嗣,所以这王位自然收回来了。
虞朝两代吴王都是圣人最喜欢的小儿子,如今这一位也是,大家虽然觉得不详,但是也不敢说什么。
虽然圣人还没有明确立谁为太子,但是众人心中都明白,六皇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就看圣人什么决定了。
过了灯节,圣人召见了林泉,三五斋之中,除了掌印太监之外,就再也没有外人了。
林泉心想,这麻烦事情终于又来了,他诚惶诚恐,询问圣人召见自己所谓何事。
圣人对着林泉说:“你们百官最喜欢猜测朕的心事,林泉,今日朕恕你无罪,你可要好生猜一下。”
林泉听到这话,还是说圣人心意高如上天,难测如鬼神,自己实在猜不到。
“林泉,你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定论,朕知道。”
林泉见圣人说的如此明白,于是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说着:“圣人,卑职斗胆,卑职认为,圣人是准备派遣卑职前去南都。”
“你这倒是没有猜错,不过朕如今还没有想好,是让你去丰城,还是前去南都。”
圣人说到这里,对着林泉说:“武烨他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可惜不是帝王之才,当初文皇帝,当断不断,最后天家喋血,不止对文皇帝圣德有亏,对仁皇帝也有微瑕。”
林泉听到这里,斗胆问了一句说:“不知道圣人为什么让六殿下继承道统?”
圣人没有想到林泉会这么问,对着林泉说:“林泉呀,这承平承平,其他几个人锐意进取,一心学朕,朕何尝不知,天下苦刀兵久矣。朕已经凋敝天下,自然要仁厚之君来承之。”
林泉劝说圣人文治武功,就算昭宣再世,也不过如此。圣人可以比之三王而成方。
圣人对林泉说:“朕动武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文皇帝将此剑交给朕的时候,告诉朕,让朕当一个三代以降的圣王,朕宪章六学,只不过明主而已,朕只有开疆扩土,立宏伟之业,才能超过曹文宋文。”
“依臣看来,宋文比之圣人,霸而有余,曹文比之圣人,王之不足。圣人推行王道,如今王道坦坦,虞兴七十年,隆在今日。”
圣人挥手说:“林泉,你也不用夸奖朕了,朕和你说这些,是朕将你当一个托孤之臣相待,朕知道,你这人能大用而无私心,你是贤臣而不是权臣,武爔登临大宝之后,你会全心全意辅佐他的。”
林泉说自己知道效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
“林泉,到了南都,好生劝说他,如今朕已经武功远迈曹宋,他要做的就是守住祖宗基业,不可败坏了高皇帝传下来的江山。”
林泉说了唯,圣人就让他下去了。
正月二十,林泉升官了,成为天官府大冢宰,不过不是京城的,而是南都的。
众人见林泉这个大红人都去南都了,不少朝臣自愿愿意去南都当官,等到太子南都监国之后,他们就成为从龙之臣,荣华富贵就享之不尽了。
圣人也没有允许,正月二十一,林泉一家又搬到南都了。
到了南都已经是二月中旬了,林泉也到了天官府的衙门,升堂见了一下自己的属下,他的属下要不是满头银发,半只脚踏入棺材板的,要不就是弱冠之年,连胡须都没有长的。
这南都朝廷基本就是一个养老院,很多官员,年老了就是不乞骸,圣人也没有办法,只好官升一级,调到南都朝廷。
至于年轻的,无非就是公侯之后,他们通过察举制而进入,有本事的就在朝廷里面当差,没有本事混一个官位的,就调到南都来。
林泉也和这些人寒暄了几句,心想这些人能办什么事。
如今南廷也没有什么可以办的事情,他也就没有多谈。
接下来就是南监,这个国子监的祭酒也还是他,他也算是虞朝第一个身兼两监的祭酒了。
南监的学子比起北监的学子,给林泉第一感觉要好一些,这些学生谈吐不凡,想必是真的读过书了。
毕竟南监多是世家弟子,自幼有保傅保姆交代,到了年龄,就会入学。
林泉将规矩说了一下,南监的生员也表示了遵从,从下月开始,就按照林泉的规矩来办。
林泉为了避免率性堂没有学生,于是找教授等人,询问了一下监生之中品德兼优,文理俱佳的人。
他按照乡试,除了一套题,让这些生员做题。
不过这做下来,林泉就发现,这些生员的时文,实在不行,多是裁剪他人的时文而成。
林泉询问这些生员蒙学学的什么,这些生员基本就是《时文幼学集》,这是专门为童子试编撰的时文集子,林泉听了之后,忍不住摇头,询问他们可曾读过朱子的《小学》。
这些人都是摇头,林泉再问他们五经,这些生员告诉林泉,这基本都是入监之后才学。
“本末倒置,本末倒置。就连诸生尚且如此,那府学、县学、书院、私塾,岂不也是如此。”
林泉告诉他们,这时文乃是经的支脉,经是本,时文是末。经是体,时文是用,如今不学五经,而专学时文,这是舍本逐末。
林泉让他们下去好生读经,半年之后再试。
原来的国子监祭酒,如今的博士对着林泉说:“祭酒,请恕下官多嘴,你所言非是正论。”
“是吗?”
“这时文写的好,要诗成诗,要赋成赋,如同神鞭,一鞭见血。而且这传下来的文集呀,注疏呀,多是台阁之臣,若是这先不取得功名,你就算注经再好,文写的在厉害,也是白搭。”
博士说到这里,见到林泉没有呵斥他,继续说:“这生员自幼读时文,这也是日积月累之功,所谓诗读三千首,不会做也会偷,这时文科考,若是胸中没有上千底子,如何能让朱衣暗点头呢?”
博士说完,看着林泉说:“林大人,你老也是时文名家了,你说我我说的在理不?”
“你说的不错,时文若是学的好,诗赋皆是随手而来,只不过时文要写的好,不通经史,那就是没了根底,摘抄一些破题承讲,拼凑一些八股锦簇,此等文章,上等学问看了,不过作呕而已。今日之后,学子先立五经,在谈时文,四六也罢,古文也罢,皆有定式。”
林泉说着,亲自写了一个书单,上面列举了古文和骈文名篇,告诉博士,日后诸生,以这些文章为定式。
“林大人,这又是盲左,又是腐迁的,生员若是按照这学了,日后如何定分。”
林泉告诉博士,来到这里的,基本时文早就有了底子,只是胸中藏书不多而已,如今自己只是给他们胸中增加一点丘壑。
说到这里,林泉告诉博士,以后讲经,按照十三经集注来将,陈儒所注本子就不要用了。
博士说自己明白,这一套集注一共抄写了四套,一套藏在大内名山,一套在北监,一套在南监,一套用来雕刻石经。
这四套书,一共花费了接近百万两银子,还不算刻石经,若不是天家修撰,普通人家如何能弄出来。
南监这一套,自然有抄书人员抄写,到时候原本会藏在藏书塔之中,而抄本就成为课本。
林泉也没有多叮嘱的了,继续看这些时文,希望在大浪之中掏出金子来。
不过林泉有些失望,这些时文火候是到了,入监倒也不算徇私,只是千篇一律,拾人牙慧,说着轱辘话,着实看着让人生厌。
林泉看完之后,一一批注,这是沿用了何人句子,这是抄谁的句子。
林泉也是时文老手了,这时文集子虽然多,但是名篇也就千篇不到,林泉大概能看出这些人是抄还是化用了。
将卷子发下去之后,林泉回到他的新家,陈菁菁笑着询问:“夫君,今日点卯,是否感觉到大冢宰的威风。”
林泉苦笑说:“还大冢宰,我都快觉得自己到了老人国,一眼看去,多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等着后面那只脚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