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卵用的防盗章节ing,忽视就好】
“难过啊,当然难过了。你知道吗?我爸爸脑子里长了个瘤子。”白薇叹了叹气,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
“我记得他握着我的手教我辨别人体器官,也记得他教我用笔划出内脏的结构。他是个很严肃,不苟言笑的人。”
“他教会了我很多很多,就在我犹豫到底是要学美术还是学医的时候。他跟我说。艺术是美好又抽象的东西。优雅又别出心裁,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应该为它加冕。但是对于一个患了病要死的人来说,即便是蒙娜丽莎的微笑也没有色彩。”
“当然了,我很想告诉他,艺术和医学两者是不具备可比性的。但我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驳斥他。艺术并非是一无所有,但它离普通人似乎有些遥远了。只有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所以我决定要做一个有用的人,能和其他人近距离接触的人。而不是一个有趣的,却又有距离感的人。”
“他很奇怪,明明推崇医学,却又不让我接触这一行,还支持我去学美术。也许是认为我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不堪大任,就应该去拿着画笔和画架去野外写生。”
“但是我偏不,我很固执啊。我就要学医,他最后还是妥协了。教会了我很多,也经常劈头盖脸地给我一顿臭骂。他不许我哭。他还说女人可以马虎,但是医生不可以。在手术台上,一个细小的失误就可能导致病人死去。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死也要死在这条路上。”
“所以我总是一边哭,一边咬着牙做着解剖,就连福尔马林的气味也不是那么刺鼻了。”
“我觉得很讽刺,他救了那么多人,做了很多次开颅手术,从没有说过“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样的话。可是当肿瘤君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无能为力了。”
“可以理解呢,大力士的力气再大,也不能举起自己的身体。”穆茗柔声说道。
“是的,虽然我的爸爸是个脾气很臭的混蛋,但偶尔还是很温柔的。从学校回家了,会给我做好多菜。他总是说我饿瘦了,然后把肥得发腻的红烧肉夹到我碗里。女孩子对体重还是很看重的。他就是觉得我瘦。”白薇说着,捏了捏自己微微有些圆润的小肚子。
“也许当父亲的都是这样的吧,虽然我没有爸爸,但是有个女儿。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姐姐。照顾她的感觉挺好的,她也挺乖的,就是偶尔有些小脾气。”穆茗温柔地笑着,双眼微眯。
“真羡慕,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弟弟,肯定要宠上天了。”白薇说着,语气里满是羡慕。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啦。”穆茗的脸红了一下,又继续说:“言归正传,你爸爸的脑瘤是良性的吗?”
“是的,可以通过手术切除。但是那个位置不好。是斜坡区。”白薇苦涩地道。
斜坡脑膜瘤”在颅底部,由于位置深,肿瘤周围分布着重要的血管,有密集的神经。属于高风险高难度的手术,需要经验非常丰富的擅长颅底手术的神经外科医生才可以进行治疗。
“但是至少可以通过手术治疗的,他一定教过你。你可是被人称为医学天才呢,你协助参与过很多高难度的手术,我看过关于你的新闻。”穆茗给了她一个勉励的眼神。
“是吗?那我可真骄傲啊。”她仰起头,骄傲得像开屏的孔雀。
“我是协助过爸爸做了很多手术,也练习过很多次开颅手术,但是没有亲自主过刀。”她的眼神很快就黯淡了下来。
“我相信你可以的,因为你爸爸,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是个优秀的医生。所以她的女儿一定不会差。”穆茗鼓励着她,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穆茗说着,站起了身。
“有个女孩子,她的眼睛很美,像黑珍珠。但是在和一个男孩子回家的途中,出了一场车祸。在车祸中,她失去了双眼。而男孩子的骨骼刺穿了内脏,已经活不成了。”
“在死之前,男孩嘱托医生,把他的眼睛和心脏捐赠给女孩。因为她有心脏病。不进行心脏移植,活不了多久。”
白薇愣住了,因为他说的,她知道。而且这也是迫使她努力学医的动力。
“给那个女孩子移植眼睛和心脏的医生,就是你的爸爸。他是个善良的人,赋予了那个女孩子新的生命。现在那个女孩很美。”
穆茗转过身看着她,笑吟吟地说:“所以,这么好的人,理应被温柔对待的。”
“我很感激他,因为他救了那个女孩子,也实现了我的心愿。那个女孩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很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那个死去的男孩子就是我,有没有吓到你?虽然失去了生命很可惜,但是能看着那个女孩子好好的,我也觉得很满足了。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她。”
白薇沉默了,面对这个善良的天使,她现在的心情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她,其实远远没有其他女孩子那么感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甚至有一些麻木。
“加油啊!要把爸爸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也请你替我对你爸爸说一声谢谢。”他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大女孩,眼里流转着璀璨的星河。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白薇重要点了点头,真挚地道了谢。
原来,爸爸没能救回的生命,是这么美好的存在。她觉得有些梦幻,生活竟然有这么多巧合和意外。
“和我一起走走,好吗?”她站起身,笑着说。
“好吧。”穆茗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着,脚步轻快了许多。
“不觉得害怕吗?我是阿飘~”穆茗有些好奇地问。
“觉得挺惊讶的,但是不害怕,崇尚科学的人,对鬼神应该没有那么多敬畏之心。”白薇淡然一笑。
“等我姐姐长大了,我就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他笑了笑,走到了一家冷饮店,拿了两个甜筒。
“呐~请你吃!”他笑着把甜筒递给了她。
“谢谢,真是个小孩子。”她笑着接过甜筒。
“小孩子多好啊,就是长不大了,有点可惜。”他吃着甜筒,嘴角沾染上了一抹奶油,倒是可爱极了。
吃完了冰淇淋,两个人都沿着街道走了好一会儿。
“我走啦,我要回家给姐姐做饭了。”
“为什么要弟弟做饭给姐姐吃呢?”白薇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她不会做饭啊。她也不需要什么都会吧,虽然她这个人什么都不会就是了。”穆茗倒是很淡然。
这样说说不对的,姐姐会的还是很多的,会玩游戏会打架还会花钱……哦,对了,她还会撒娇卖萌嘤嘤嘤。
“噗哈哈哈~你这样说你姐姐真的好吗?她会不会揍你?”白薇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没,她不和我打架的,就是生气了会咬我。”穆茗说道。
“真好啊,羡慕你姐姐。”白薇又细细打量了穆茗一番。向他索要了电话号码,这才和他挥手道别。
“再见了。”
“嗯嗯,再见。”穆茗也对着她挥了挥手,简单的道别之后,两人就此分开。
穆茗回到了房子里,鱼丸正在沙发上美美地睡觉。楼上的穆紫薰听到动静了,赶紧跑了过来要抱抱。
“哎呀,你好重呀!我要被你压活了。”穆茗有些无奈地推了推这只挂在自己身上的考拉。
“嘻嘻,就是要抱你。”穆紫薰亲昵地磨蹭着他的脸。
“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你先下来。”穆茗拍了拍她的背。
“嗯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他。
“唔,要是茗子可以像以前那样和我一起去上学就好了。”穆紫薰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有些惋惜地说道。
他的肩膀不算很宽阔,毕竟还处在长身体却又成长不了的阶段。那件白色的宽袖斗篷显得宽松了一些,好像又消瘦了不少。皮肤白得有些失真,要是红润一些应该会更好。
“我来做饭吧!”不知怎么的,她有些心疼起他来,也跑到了厨房里。
“你?”穆茗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菜刀递给了她。
“我来。”穆紫薰接过刀。白皙纤细的手腕握着刀柄,用力地砍在冻结的排骨上,大有一副“大刀向着鬼子的头上砍去”的气势。
看着那几乎纹丝不动的排骨,穆紫薰瞪大了眼睛。她深呼了一口气,小宇宙爆发。
“咿呀!”
一刀接着一刀砍下,穆茗甚至以为她在玩水果忍者。案板不断发出悲鸣声,那块排骨却捍卫着仅有的自尊,依然宁死不屈地反抗着。
嗯,她切菜的时候倒是优雅不起来。一点也不女神,还有一种暴力美学的感觉,但是依然很可爱。她不管做什么,穆茗都觉得她可爱。穆茗也不止一次地怀疑,这细胳膊细腿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穆紫薰吐了一口气,看着菜刀上崩开的缺口,又看了看那依然坚挺的排骨,陷入了沉思。
穆茗笑而不语,默默把排骨放到了热水里解冻。
穆紫薰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也没说什么,都怪自己太笨了。
“煎蛋会吗?”穆茗随手淋了一勺子油在平底锅上,头也不回地问。
“这个我还是会的。”她信心满满地回答。
穆茗把鸡蛋递给了她,看着她打鸡蛋时蹩脚的手法微微一笑。
“喏,鸡蛋上还有一块蛋壳呢。”穆茗朝她努了努嘴。
“意外!意外!”穆紫薰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蛋黄里的蛋壳挑了出来。
“要糊了哦,赶紧翻过来。”穆茗催促着,穆紫薰拿起木铲笨拙地翻着,鸡蛋不出意料地变得了蛋饼。
“煎的不怎么好看。”她满脸通红地看着盘子里焦黑得看不出原材料的蛋饼,也努力憋着笑。
穆茗没有取笑她,只是微笑着拿起两个鸡蛋,手法极其熟练地打进了锅里。
“快翻过来,那一面要煎好了。”穆紫薰看着锅里长相标致到极点的煎蛋,忍不住催促起来。
穆茗端着平底锅随手一颠,那煎蛋在空中惬意地翻了个身,又稳稳地回到了锅里。
穆紫薰眨巴着水灵的眼睛,看着那锅里肚皮雪白的煎蛋,咽了咽口水。
“这样就好了啊。”穆茗把蛋放到了盘子,没有焦边。蛋白像凝固的牛奶,圆润饱满的蛋黄明艳得像暖暖的小太阳。
“吃完了再做一个。”
“好呢。”她吃完了煎蛋,又学着他教的方法开始做起煎蛋。
“呀!它不听话。”穆紫薰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子,又看了看被她颠到了桌子上的鸡蛋。
“继续试吧。”穆茗似乎并不意外,就这么看着她。
试了好几次以后,她的煎蛋终于算是有模有样了。
“怎么样?怎么样?”她得意地把盘子递给了他,里面躺着一个有些抽象,但还能看得出是煎蛋的东西。
“还看得过去,可以吃。就是浪费了好几个鸡蛋,有些可惜。”穆茗看着她盘子里的荷包蛋,又看了看她笑得格外开心的脸,也忍不住夸奖了一句。
当然啦,穆茗本来想说“有点像不明飞行物”之类的话,但也不好打击她。
“就不能多夸夸我嘛!”穆紫薰噘着嘴,对他敷衍的回答有些小小的不满。
“我的姐姐世界第一可爱,行了吧?”穆茗说着,把一块生姜切成了片,开始继续做饭。指望这个傻瓜做饭,当然是不太可能的了。
“嘻嘻,就喜欢听你说实话。不过嘛,我的弟弟全宇宙第一可爱,不接受反驳!”她说着,又黏了上来,搂住他的脖颈。
……
“薇薇,回来了啊。”白庭筠带着眼镜看着手里的一本《神农本草经》。
“嗯,回来了。”白薇有些莫名的感伤,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衰老了好多。
“现在看东西有些模糊,那个瘤子太麻烦了。”白庭筠合上了书,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啊,真好。”
“我还小呢,15岁上的大学,现在还没满18。”白薇摸了摸自己的脸,白皙的脸颊吹弹可破。但是面前这个男人,他的脸上已经有了许多皱纹。
“饭已经做好了,去吃吧。”白庭筠说完,就进了客厅。
“老爸。”白薇突然叫住了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白庭筠回过头来,从前那清明的双目变得浑浊了许多。
“做手术吧,我给你主刀。”白薇鼓起了勇气,她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认真的?”白庭筠思索了一会儿,用那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雾的眼睛注视着她。
“是的。”她的声音因不自信而有些颤抖,但穆茗温柔的笑脸又在她脑海里浮现。
“我给你做手术!”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白庭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的,我明白了。先吃饭吧。”
说完,他就回到了书房里。客厅里,白薇和妈妈两个人在餐桌上吃饭,她有些食不知味。
“妈,爸有好好化疗吗?”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有啊,但是效果并不理想,我也劝他去做手术,他总是一再推脱,他一个学医的,肯定比我这个外行人了解。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白薇妈放下了筷子,也很是忧虑地看着那紧闭着的书房。
“我去找他谈谈话吧。”白薇放下了碗筷,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爸?”白薇打开了房间,白庭筠正翻着一个纸箱子。
“你在看什么啊?”她有些好奇地走了过来。
“你小时候画的。”白庭筠把一张白色的a4纸递给了她。
画上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坐在窗边,露出一个俊朗的侧脸。
“不许看!”白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一把夺过了那张画,将它揉成了团塞到了口袋里。那是她初中时暗恋过的男孩子。虽然现在已经长大了,但那幼稚又可笑的过往回想起来,还是会让她羞红了脸。
白庭筠只是笑笑,继续翻看着纸箱。
“爸,这个是我丢掉的。”白薇有些感慨,看着那一张张素描,彩绘。心里百感交集。放弃自己的梦想,该有多痛苦呢?那曾经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你当初把这个箱子扔掉了,我又悄悄捡了回来。我觉得我女儿握着画笔好看,比拿着手术刀好看。”
“手术刀我握了一辈子,它太重了,我不想让你拿。”白庭筠翻看着一张彩画。
那是一张全家福,最上面还有一行小小的稚嫩字迹,写着“爸爸,妈妈和我”。
“这个你说你那时候在班上拿了奖,我记得呢。”白庭筠说着,那张严肃古板的脸流露出一丝有些僵硬的笑容,他似乎是很久没有笑了,这个笑容很是生疏。
“是啊,老师都夸我了,我回家拿给你看,你都没有理我。”白薇说着,那语气颇有些责怪,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
“画的很好啊,精彩极了。”他笑呵呵地说着,画面上的女孩儿梳着麻花辫,一手牵着白大褂的爸爸,一手牵着温柔贤惠的妈妈。
白色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了,画风也有些抽象和拙劣,但依然不失孩童的天真与烂漫。女孩穿着花裙子,头发是金黄色。她那时候一直幻想着有一头金色的头发,觉得可美了。
父母是不许她染发的,于是现实无法圆满的梦,只是借助画笔实现。
“精彩极了。”白薇觉得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每个孩子都希望能成为父母的骄傲吧,当自己的努力和换不来这份骄傲和赞赏时,自然会懊恼。小孩子都是很纯粹的。
那时候的她不会考虑到爸爸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已经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早已身心俱疲,自然不会考虑到这些。所以难免会很失望。
如果那一句“精彩极了”没有迟到这么多年的话,她现在应该漫步在巴黎美术学院的校园里。但是国内也会因此少一位天才医生,会有很多人失去生命。
仔细想想,其实她也不觉得有多惋惜。至于遗憾么,遗憾总是难免的,毕竟人的一生满满的都是遗憾。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好看的白衣少年,他一生那么短,一定有很多遗憾吧,所以才不愿意离开。
“还有这一张,你在省里获了奖。”白庭筠说着,递给她一张保存得很完好的素描。
“沉重的手术刀。”白薇轻轻地念着,这是这幅画的名字。
画中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医生正在给一个女孩做心脏移植手术。
那医生的身形不用想也知道,是按照她父亲的身形刻画的。
“就是在画完这幅画以后,我才坚定了学医的想法。”白薇幽幽说着。她当初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那个男孩的事迹时,心里就有了很深的感触。
事到如今,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原本命中注定与她无缘的陌生人,却如此突兀地改变了她生活的轨迹。看似无迹可寻,也许是命中注定。
缘分真是一样奇妙的东西,让她遇见了他。早在多年前,这幅画就已经记录了那男孩和女孩的故事。
只是她遇到故事里的他,又是后话了。他一定很爱那女孩吧,不然怎会愿意为她献出心脏?
“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就做手术吧,越快越好。”白薇很认真地看着他。
“这么有把握吗?胸有成竹了?”白庭筠反问道。
“你可以随便考我,我解剖人头部也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白薇淡淡说着。
“感情你把你老爸的生命当成是解剖啊?”白庭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白庭筠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白薇很爽快地答应了。
“第一个要求,必须是你亲自主刀。手术失败了,死在我闺女手上,我也安心。”
“你别这么看不起我好吧?我可不想像巫妖王阿尔萨斯那样手刃亲爹。”白薇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你可以想象你拿的手术刀是霜之哀伤”白庭筠打趣道,自己女儿会跟着自己沉迷于魔兽这款老游戏,倒也是让他吃惊了很久。
不过白庭筠何等狡猾,他给自己的老友们打了招呼,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在游戏里好好安排她一下。结果就是白薇被杀到了退游。
“你真的决定了吗?我第一次主刀,可能结果不会太好。”她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爸爸,这不像是平时细心谨慎的他。
“任何事情都会有第一次的。手术刀就那么点重量。手术成功了,我以你为荣。手术失败了,你也是我的骄傲。你不要害怕,只管继续走下去就好。”白庭筠说着,鼻子有些酸楚。
“老爸,我不会让你死的。”白薇很坚定望着他浑浊的双眼,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白庭筠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好,第二个要求,你再画一张画吧。”
“就这个?”白薇愣了愣,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本以为他会出一些很刻薄刁难的条件。
“我想再看看你画画的样子”。白庭筠有些伤感地说。白薇心中了然,微微点了点头。
她有些生疏地从纸箱里翻出了小刀和铅笔,还有一张白纸。灵巧的小手麻利地削起铅笔来。
有些东西,哪怕你以为已经遗忘了,其实并没有,你的大脑最深处依然有它的位置,你的肌肉还记得。就像两个人已经结束了,但是输入法还会记得对方的名字。
“手术刀拿久了,这种小刀不太顺手。”白薇说着,像是给铅笔做着精细的解剖。
削好了铅笔,她在白纸上开始素描起来,说来也是奇怪。既陌生又熟悉,一股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许久未见的老友,再一次见面还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原来它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颗喜欢美术的心也没有离开。
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勾勒出一对舒展开来的翅膀。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了,墙上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白庭筠眯着眼睛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笔下的羽翼逐渐丰满,变得活灵活现起来。天使一般的羽翼舒展开来,男孩矗立在云端,宽松飘逸的白衣迎风招展,俊秀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暖暖的微笑。
慢慢地,画中的天使逐渐富有生气,仿佛变得有血有肉一般。
“好了。”白薇改了又改,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好,你要是继续学美术该多好啊。”白庭筠先是赞叹了一声,然后有些惋惜地叹了叹气。
“这个男孩子,你给他做过手术的。他把眼睛和心脏给了另一个女孩。是他给了我学医的动力。”白薇轻轻说着。
“原来是这样啊,是那个孩子!”白庭筠恍然大悟,难怪觉得那画中男孩的脸有些似曾相识。
那男孩的眼睛很美,是他从未见过的晴空的颜色。不仅很美,还很温柔,很干净,不染尘世的灰。他的心也是美的,纯洁得像个天使。
……
医院里。
白薇换好了手术服,看着已经剃了光头的父亲,忍不住笑出了声。
“很好笑吗?”白庭筠也忍不住笑了笑。平时也很是严厉,不苟言笑的他,最近笑的次数格外多。
当他宣布由她女儿给他做脑瘤切除手术时,所有人都在质疑他,都觉得他疯了。
但是他始终坚持地相信,他女儿可以做到。
“可以的,放轻松点,就想象在做一次解剖练习。”白庭筠慈爱地笑着,然后安静下来,等待着全身麻醉。
“我会治好你的。”白薇看着被推到了手术室里的父亲,勇敢地点了点头。抛却了一切杂念。
她带上了口罩和手套,消了毒。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手术室。她知道,她必须成功,没有退路可以走。
这也将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高考都不值一提。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那么深刻。
……
当她从急诊室里出来的时候,依然觉得有些如梦似幻,只有被汗水浸湿了的背心印证着这个奇迹。
“恭喜你,你简直创造了奇迹。毫不夸张的说,你是真正的天才。”这是辅助她的医生说的话。
“因为我是他的女儿。”她淡然一笑,精神困倦却又兴奋。
白薇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在手术开始之间,她确实很紧张,但是当她握住了手术刀的那一刻,内心突然安静下来。物我两忘,万籁俱寂。
就好像轻车熟路一样,手术出人意料地顺利。所有的惶恐与不安都跑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她只是麻木地一遍遍喊着止血器,纤细的手腕没有发抖。时间就这样过得很快很快。她没有觉得很累,只是想起了那个纯白少年无暇的微笑。
多年后,白薇回想起这一天,总是会回想起白庭筠说的那一句:“我觉得我女儿握手术刀的样子也很好看,她是我的骄傲。”
白薇拿出手机,又把上面的一条信息看了看,然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听了无数遍的三个字。“加油啊!”
她回想起了爸爸第一次带她解剖时的情形。那种胃部忍不住抽搐的痉挛和恶心感再也不会有了。她现在是一个合格的医生了,也是整个医学界当之无愧的天才。
“谢谢你!手术很成功,我爸爸没事了。”她编辑好了消息,然后发送给了穆茗。
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就连医院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也变得格外清醒起来。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成为你的骄傲。”她看着窗外的风景,就这么一瞬间变成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