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祈突然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那段时间裴氏一团糟，傅雅刚做完手术，对他很是依赖，他分身乏术。
直到有天，爷爷将他强行叫回老宅，告诉他裴、苏两家已经商议好联姻的事。
在那之前，他曾在南泉村见过苏闵婕，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
但这个人突然之间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且是要以他辜负另一个女人作为代价，这种冲击力下，他对她就更难有好印象了。
偏偏苏家给出的条件，对裴氏来说等同于是及时雨，是权衡之下最好的选择。
加上爷爷的软硬兼施，他不得不接受。
这段婚姻，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不得不做的项目。那么，对于裴太太这个合作方，他可以控制，忌惮，欣赏……唯独就是不可能喜欢。
公私不分，乃是商场大忌！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苏闵婕也是如此作想，为了利益而结合的婚姻，谁认真谁糊涂。所以他冷眼看着她的认真，同情又鄙夷。
好在，她的认真不仅限于对他的痴迷。
对待裴太太这个身份，她亦是非常认真，可以说是完美无暇，从无过失。
没有人会讨厌能力出众的下属，以及省事儿的合作方。
所以，还真谈不上后悔……
顶多也就是不甘心吧，在他看来，婚姻是感情水到渠成的归属，但凡掺杂了利益就不再纯粹。
当然，那是他之前的想法。
历尽千帆，看尽世间男女的真实情感后，这种青春少男才会有的想法他早就没有了。
婚姻也好，爱情也罢，哪一个不会权衡利弊？
“裴祈。”
见他不说话，苏闵婕转身背靠着栏杆，语气完全平和：“如果你真觉得是我搞乱了你的人生，成了你通向幸福的绊脚石，我向你道歉。”
裴祈诧异地看着她，突然生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把他当什么了？
苏闵婕温润地笑，“当你是天边的云，是我遥不可及的一个梦啊！”
所以，在得知他爱上傅雅后，她第一次尝到了伤心的滋味儿。
又在得知裴氏落难，四处碰壁，有意与纪氏联姻，却不知人家背后正高举着刀时，做出决定要嫁裴祈，助他共度难关。
她一腔孤勇，费尽心机，只因不愿看到所爱的男人难堪。
她小心翼翼，收敛锋芒，只是想成全他的骄傲，舍不得让现实那么残忍地磨掉他所有珍贵的梭角。
在她眼里，他什么都是好的，就连对她的苛刻与冷漠，都是自我保护的智慧……
受爱情的蛊惑，她甘愿成为一个傻子，所以，她不怪他，甘愿承受所有的委屈与后果。
如果爱上他是个天大的错误，她认错。
看着女人半是哀伤半是云淡风轻的神色，裴祈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把揪住的难受。
他有些抓狂，压低声音道：“我不要道歉！”
“那你要什么？”女人笑吟吟地反问。
裴祈又回答不出来了。
他就那样沉沉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我联姻，实实在在地解决了裴氏的问题，从这一点来说，你也没多亏吧。至于傅雅的事，你心里最清楚，我没想搞事，是你们没能做到体面。”
她很讲道理，还故作大方：“大不了谈合作时，我让着你点儿！”
裴祈咬着牙，完全拿她没办法。
这时，柳伯上来请：“小姐，裴先生，请去餐厅用餐了。”
“知道了，柳伯。”苏闵婕看着他行动不便的腿，关切道：“我给你的药要记得吃，有事打电话或要楼下喊一声就是，尽量减少上下楼，这样会给膝盖增加负重。”
“我晓得的。”柳伯慢慢往下走。
苏闵婕看向裴祈，歪一歪头，笑得魅惑：“走吧裴总，就当吃散伙饭，吃完这顿，咱就翻篇了，行么？”
她突然这么温和，像拨光刺的玫瑰，只剩明艳娇媚。
裴祈觉得很不习惯，心里更是莫名生出了许多毛毛刺刺，烦躁的不行。
他望着她饱满的唇，恨恨道：“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女人笑了，不争，不辩，不急，不恼。
裴祈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有点咬牙切齿。
她吃定了他做不出太出格的事，也看穿了他想要纠缠的心思。
无非就是自尊心和掌控欲作祟罢了。
那又怎样呢？
她爱时，他就是宝。
不爱时，他就是草，还是她不可能吃的回头草。
谁care他想怎样？
说来可笑，这是裴祈第一次在苏家吃家。
雅市的苏家，他上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都像是领导视察，装模作样地问几句，留下礼物随便扯个谎就走人。
现在这身份坐一起，客不客主不主的，着实是尴尬的。
所幸，前岳母很热情，主动问道：“前女婿要不要陪你叔叔和爷爷喝点酒？”
裴祈自然应好。
于是，苏明淳就搬来一坛子高梁酒。
苏老爷子笑呵呵地道：“这可是我一老朋友亲自酿的，平常我都舍不得喝。”
如此高规格的待遇，裴祈只能受宠若惊，但闻着那猛烈的酒味，不由皱了眉。
他酒量其实一般。
平常出去，敢灌他酒的人少之又少，再不济还有林源挡一挡。
但今天，林源显然是不敢的。
秦澜亲自倒酒，满满五碗。
裴祈不可思议地盯着苏闵婕，“你也喝这个？”
苏闵婕挑衅道：“怎么？你不敢呀？”
“爷爷的好酒，肯定喝。”裴祈主动敬酒，轻抿一口，就像着火了似的，一路从口腔烧到胃里。
再看苏家人，个个都下去了半碗。
别说林源了，就连裴祈都傻眼。
苏明淳哼一声：“喝酒看人品，从前我就对闵婕说，有男朋友先带回家给爸爸和爷爷喝喝酒再决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不犯错的人生，那能叫人生吗？”苏闵婕端起碗和裴祈碰一下，“你说是吧，裴总？”
裴祈默默喝了一大口，眼睛都辣红了。
“人生确实处处充满意外。”他赞同了一句。
比如说，谁能想到，他第一次醉酒，会是在前妻家里。
而且是一轮倒。
林源努力替他家老板找补：“裴总主要是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平常不这样。”
秦澜又热情起来：“没关系，我看都喝成这样了，要不就……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