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太夫人气得不轻,二老爷楚令宇站了出来,对着楚令霄斥道:“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和母亲说话!!”
楚令霄最厌恶旁人挑战他的权威,蹙眉迁怒到了楚令宇身上,“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他摆出一副长兄如父的威仪。
姜姨娘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眉似蹙非蹙,犹自垂泪,用帕子拭着泪水,端的是楚楚可怜。
楚千尘在一旁只当看热闹,唇角似笑非笑。
她用牙签插了块甜瓜吃,甜瓜香甜多汁,正宜在夏季食用,解暑生津。
她轻扯了下顾玦的袖口,笑靥轻绽,明眸生辉,示意他也吃瓜。
楚千尘一点也不着急,既然王爷派莫沉去请京兆尹了,那就等京兆尹来了再说就是。
顾玦的手比心快,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尝到那入口的甜意。
楚千尘笑容更深,对着他眨了下眼,用眼神问:甜吗?
他不答,只是用牙签又插了一块甜瓜作为回应——
甜。
甜而不腻。
顾玦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两人无声地互相以眼神交流,默契十足。
其他人忙着看楚令霄和姜姨娘,都没住顾玦与楚千尘,唯有沈氏把这一幕收入眼内。
若非是知道宸王今年三月才从北地凯旋回京,若非是知道他们前日才成亲,沈氏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了。
沈氏看着这对璧人,心中一片柔软。
她的尘姐儿真是漂亮,如芙蓉般娇美,似月光般皎洁。
她本就配得起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以后,她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宛如冉冉升起的旭日……
突然,沈氏眼前一黑,黑暗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她的意识随之游离,身子虚软,一下子脱了力,往一侧倒了过去。
连原本近在耳边的那些争执声都变得遥远了起来……
“母亲!”楚千尘离沈氏最近,飞快地出手,一把扶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好。
之前,在正院时,沈芷不让她诊脉,楚千尘就意识到不对了。
望闻问切,就算她没有给沈氏诊脉,她也看得出来沈氏确实病了,但病得不重,只像是气血亏虚,而且,沈芷明显心里藏着什么事,楚千尘就没有勉强她。
戏楼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沈氏这边的异动,目光全都望了过来,原本彼此对峙的楚令霄、楚令宇兄弟俩都噤了声。
“母亲,您觉得怎么样?”楚千尘又唤了一声,一手搀着沈氏,一手在她的腕间轻轻搭了一下,然后,一对柳叶眉皱了一下。
“我没事。”沈氏有些脱力,但没晕倒,她扶了下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又缓过了劲来,眼前也清明了起来。
她抬眼朝右前方的楚千凰望去,楚千凰的目光游移闪烁了一下,立刻起了身,神情间略带一丝丝仓皇。
沈氏的心底一冷。
心底三分的疑心一下子窜至了五成,伤心、失望、无力以及疲惫等等,皆而有之。
“娘,您觉得怎么样?”楚千凰快步走了过来,孝顺地亲自给沈氏端茶倒水,又急忙令下人赶紧去请大夫。
“不用了。”沈氏抬手拒绝了,略显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容,“我只是有些头晕。”
楚云沐快步走了过来,仰着小脸担忧地盯着沈氏,连他新得的宝贝弯刀也顾不上了。
楚千尘盯着沈氏的侧脸,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默默地给沈氏按摩着手部的几个穴道。
太夫人心里松了一口气,沈氏这一下来得时机正好,楚千尘应该顾不上再计较荷包的事,这件事也可以草草揭过了。
太夫人一下子觉得沈氏看着顺眼了不少,亲自走了过去,嘘寒问暖道:“阿芷,你不舒服,就赶紧回屋去歇着吧。”
“你别逞强,必须请大夫来看看才行。”
“凰姐儿,这茶都冷了,还不给你母亲去重新沏杯茶。”
太夫人一口气吩咐了一通,就有婆子匆匆地跑出去请大夫了。
那些楚氏族人三三两两地交换着眼神,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惋惜,看来好戏十有八九是要散场了。
果然——
“宸王殿下,”太夫人对着顾玦露出一个客客气气的笑,“今天真是让殿下看笑话了,改日再向殿下赔罪。今天时候不早了,殿下和尘姐儿不如早点回去吧。”
太夫人嘴里说什么时候不早,任谁都知道这只是托辞罢了,现在才刚过未时呢。
太夫人有意下逐客令,然而顾玦没打算这么轻轻巧巧地让她和楚令霄过关。
他随意地抚了下袖子,道:“不急,京兆尹还没来。”
“……”
“……”
“……”
众人哑然无声,算是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太夫人自然这大半辈子经历过不少事了,包括楚家的起起伏伏,以及丈夫英年早逝……
可这一刻,她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不知道是该怨顾玦,还是怨楚令霄,或者把账记到姜敏姗头上。
姜敏姗是她娘家的堂侄女,因为父母双亡,来了楚家投靠她,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长子喜欢姜敏姗,太夫人也觉得以姜敏姗的身份,当不了长子的正室,给他当个妾室也不错,也免得长子的心被沈氏勾了去,疏远了姜家。
但是,她没想到姜敏姗竟然像是给长子下了蛊似的,把他迷得晕头转向,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他竟然连他身为永定侯的威仪都不要了!
他知不知道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任何一个御史都可以弹劾他宠妾灭妻!
届时若皇帝有心治罪,怕就得降爵了……
太夫人仿佛已经看到了侯府没落的场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楚令霄。
太夫人不好当众训子,只能在心里怪罪别人,甚至还迁怒到了过世的婆母身上,都是那个老虔婆生生把她的长子给养坏了。
本来,如果顾玦走的话,那些楚氏族人也会顺势告退。
可现在顾玦不走,其他人也都不敢动。
他们要是在这个时候告退,会不会让宸王觉得他们不给他面子?
众人也有些坐立难安,觉得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于是乎,他们面面相看,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动。
时间徐徐地流逝,这个时间过得似乎放慢了十倍。
众人也只能喝喝茶,吃吃点心瓜果,甚至没人敢闲聊。
未时过半,莫沉终于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满头大汗的京兆尹。
京兆尹约莫四十几岁,身形矮胖,留着山羊须,团团的圆脸瞧着很是和气。
他是快马过来的,跑得一身汗,气息急促,鬓角已被汗液浸湿。
他摸出一方青色的帕子拭了拭汗,又整了整衣袍,这才进了戏楼,一路来到了顾玦跟前。
“下官参见宸王殿下。”京兆尹恭恭敬敬地对着顾玦作揖行礼,话语间,诚惶诚恐。
这一路,京兆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是宸王陪着王妃回门的日子,这永定侯府到底出了什么妖蛾子,还非得让他过府。
京兆尹当然也试着问过莫沉,可是莫沉沉默寡言,除了让他来侯府外,就没说过其他话。
太夫人欲哭无泪,觉得一张老脸火辣辣得。她这把年纪了没这么丢脸过!
顾玦放下茶杯,淡淡道:“正好有件事……”
“汪大人,”太夫人急忙打断了顾玦,赔笑道,“不过是些家务事而已,就不劳汪大人费心了。”
箭在弦上,也容不得太夫人再迟疑了,她必须尽快止损才行。
太夫人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当机立断地对着京兆尹说道:“说来惭愧,是府中的姜姨娘搬弄口舌,造谣生事,弄得家宅不宁,就由我做主责打三十杖,以儆效尤。”
“还有我这次媳……”
说着,太夫人看向了刘氏,看得刘氏心里咯噔一下,四肢发寒。
太夫人接着道:“我这次媳没事挑事,也难辞其咎,就罚她杖责十杖。”
太夫人一脸恳切地看着坐在顾玦身侧的楚千尘,意思是,这下她该满意了吧。
楚千尘含笑不语,自顾自地喝着茶。
顾玦也同样在喝茶,夫妻俩的动作一般无二,似是恍若未闻。
琥珀看着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这算是妇唱夫随,还是夫唱妇随。
她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太夫人还是没明白。
琥珀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
明明楚千尘与顾玦一个字也没说,太夫人却觉得心里发毛,一颗心急坠直下,简直要崩溃了。楚千尘她到底还想怎么样!
而京兆尹还没缓过来,用擦汗的动作遮掩自己的表情,既忐忑又困惑,心道:这什么跟什么啊!
他正想着要不要委婉地提出告退,就听楚令霄歇斯底里地对着太夫人反驳道:“母亲,敏姗哪有搬弄口舌!”
楚令霄已经快气疯了,知道太夫人分明是把姜姨娘当作了弃子。
他知道跟太夫人多说无用,目光狠狠地瞪向了楚千尘,直呼其名地怒斥道:“楚千尘,你真是没有人性,对自己的亲娘也不依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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