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川看着陡然明亮的星,眼神变换莫测。星象之学,他在学习奇门阵时学过一些,但他向来对这些东西懒得记,以至于学了个一知半解,若不是为破解王凌志在小崇山设下的束云七风阵,他怎么也不会绞尽脑汁去想那些被忘得七七八八的星象,也得亏想起来一些,否则今晚他们就算蹲到天明,也还是无功而返。
“季小子,走了。”沈云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去哪儿?”季江南还略有些不明白。
“找地方睡觉,今晚你蹲不到秋娘子,也蹲不到任何一个黄泉天的人,”沈云川看向拍卖场的方向,“对方既然已经把我们的打算看的清清楚楚,自然不会让秋娘子被我们找到,黄泉天的孟婆擅易容,现在这汴京城里不止一个黄泉天的人,完全可以把秋娘子变成一个完全看不出的人,黄泉天隐匿气息的功法很特别,我们找不出来的。”
“这一次,是我们输了,输得彻底,从秋娘子出现开始,我们就已经在对方的计划之内了,”沈云川低声说,“输了就要认,今夜过后,黄泉天的人会彻底离开汴京。”
“汴京已经没有继续呆着的必要了,”沈云川转过头笑了一下,“季小子,我差不多该回北域了。”
说完,沈云川扭头就走,这一次走的端端正正,那股散漫的气息在逐渐消退,在身影走进阴影之前,有如苍龙破云,所向披靡。
季江南看着沈云川走远,沈云川看似随意,嘻嘻哈哈游戏人间,但作为宁不归的弟子,无逍宫的少主,他天资出众心性过人,一身所学集百家之长,无论是身为一名剑者还是无逍宫的少主,他一直都是骄傲而自信的,他向来能在绝境把握全局,这一次在大局把控上输得彻底,而且,对方很有可能也是个年轻人。
这似乎让他正视起来,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辩解的,江湖炼心数年,是时候回去了。
季江南看了一眼街口,大踏步上前。
沈云川的江湖炼心结束了,而他的历程,才刚开始。
阳光穿过窗户,斜斜的照在地面上,树上的鸟鸣声声。
季江南躺在树干上,伸了个懒腰,紧绷神经太久了,放松下来后,纵是睡在树干上,也睡得很沉,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很是放松。当然不是他喜欢睡树干,实在是因为茶馆客栈都满客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衡量了一下,还是树上最好。
翻身从树上下来,有人在清洗地面,冷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不好闻,但很醒脑。
一夜过后,这里又恢复了昔日的冷清,至于昨夜厮杀得有多激烈,季江南没听到,他睡得很沉。
下来之后依旧买了两个芝麻饼当早点,顺便打听昨晚是谁拍走了那个千机匣。
见有人打听,小贩饼也不卖了,站在原地就神色激动的讲了起来。
昨夜的千机匣,被以一千四百万两的价格拍下,据说当时在拍卖场里就有人差点动起手来,得了千机匣的也不傻,出了拍卖场就施展轻功亡命奔逃,被砍了两刀也没停下。
“当时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就追出去了!”小贩手舞足蹈的比划,“等他们跑过去,地上到处都是血,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之后呢?”季江南问道。
“后来的我没见着,听说的,说是那人还没跑出南门就被乱刀剁成泥了,哎呀那叫一个惨啊,武功又不高,还要和这些亡命徒抢东西,这不是白白送命嘛!”小贩叹了口气,“那人被剁成泥,那千机匣又被抢走了,一群人追出南门去了,闹哄哄的,现在也不知道在谁手里,说是宝贝,我看更像个祸害!”
季江南深以为然,确实是个祸害。
“那群人里有个光头的大汉,很是厉害,我亲眼看着他一拳打飞一个,那叫一个生猛!”小贩说道。
“伏羲庙那边有没有出事?”季江南追问。
“伏羲庙能出啥事儿?庙祝倒是回来了,说是伏羲老爷的神像有点掉色了,这两天找了人给神像补补色,暂时不开门,你要去烧香的话最好等两日。”小贩说道。
伏羲庙发生了什么,季江南心知肚明,沈云川说对了,对方就是冲伏羲庙去的,伏羲庙生变,民心不安,给神像补彩不过是借口。
季江南道了声谢,往奎山商会的方向去,算了,千机匣是个烫手山芋,丢出去也好,对方布局比他们精妙,再搅这趟浑水也搅不出什么成果来,黄泉天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黄泉的人,多半已经在昨晚已经撤出汴京。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被骗的不止他和沈云川,宸王,司徒九大概也被骗了。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才是他们的目标,猜了个开头,谁都没有猜到结尾。
进到奎山商会的时候,方唯玉正坐在二楼吃早点,一碟三丁包子,一碗素粥,一碟咸菜。季江南很自觉的坐下来,抬起筷子去夹三丁包子。他昨晚就买了两个芝麻饼,还被沈云川抢了一个,今早吃的两个饼感觉没吃饱,很自然的去夹碟子里的包子。
这让刚准备开口的方唯玉一句话卡喉咙里,很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
“我白让你发了一笔横财,吃你两个包子怎么了?”季江南头也不抬的怼了回去。
“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像沈云川那个混账了呢?他不要脸你也学着不要脸?”方唯玉悻悻的开口。
吃完最后一个三丁包子,季江南抬头问道:“我的分红呢?”
方唯玉很怀疑的盯着季江南,眼前这个理直气壮不要脸张口闭口就是钱的人,当真是季江南?莫不是他眼瞎了?
“你现在越来越俗了,越来越没有名门弟子的风范了。”方唯玉说道。
季江南很想翻一个白眼,名门弟子的风范是什么?在师门的时候下山办事钱是长辈给的,把事办完回去就行,不用考虑吃喝的情况下当然可以有名门之风,他之后要去的地方还多,他身上的钱到现在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真当江湖是义气当饭吃的地方?行走江湖,没钱怎么行走?
这笔拍卖所得很可观,但方唯玉一脸正气凛然的说这笔银子是用来给戍边将士准备寒衣的,针对季江南伸手要钱的行为表示谴责,表示身为大晋子民当为国为民效力,区区钱财而已,千金散尽还复来,季江南此举丝毫没有家国道义可言。
若换了人来,说不准还真被他的大义凛然所打动,但对于深知方唯玉是个什么货色的季江南而言,压根就不信他这套理论,说来说去大半天就是为了少给点钱。
在与方唯玉磨了半天嘴皮子后,季江南黑着脸收了他给的一千两银票,说好的三七分账,抛开千机匣不谈,单他之前开启宝会所得的银两,和拍卖会入场费加起来至少好几万两,二十两银子是最底层的座位,四楼以上的小房间都是收费三百两一间。现在就给他一千两打发他,心黑至此,果然是个奸商。
季江南再说,他就开始哭穷,说这次千机匣拍卖所得已经全部拱手送给五羊关边军,可他围了筹备此次拍卖会日日操劳夜不能眠,商会里的各个主事都是用钱养的,他现在就剩这么一个分会可以运作了,要返回奎山城必定还要找其他分会主事联盟才行,这些都是要钱,在汴京主事少不得与勋贵走动,更是要大把的金钱,他给一千两绝对不是故意压榨,绝对是用钱的地方太多,作为朋友应该为兄弟两肋插刀,而不是为了钱财插兄弟两刀云云。
为了达到扩大名声的效果,千机匣所得方唯玉确实不会私留,一定是对外公开透明对账,这样一来他的名气才会更大。
说到后来把方唯玉自个人都说激动了,话痨一般细数自己有多么不容易,他现在是如何如何穷法。
被莫名其妙劝动了的季江南怀揣一千两银票出了大门,脑子还有点发懵,方唯玉这么叽叽喳喳的算了一堆帐,其实他压根没听懂多少,居然还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站在商会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送客的老者,老者笑容可掬,恭敬的作了个揖。
季江南慢慢的走向水云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强烈的被方唯玉忽悠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