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司徒九没有要求季江南到六扇门笔录,但下山后他还是去了一趟六扇门,无论如何,刘贫确实是死在他手里,至于除秦朗之外的另一人是谁,暂时还需要查证。
从六扇门出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昼夜交替的节点,蚊虫最多,叮咬得令人烦不胜烦。
六扇门所在的寿康坊,位于汴京城东侧,这里是六扇门江南道总部,因着六扇门的缘故,这里很少有人家居住,总部大门前的一条街,除了六扇门的捕快和捕头,寻常百姓大多不愿意从这里过,只有三榜变动的时候,才会稍微热闹一点。
三榜中变动最频繁的是人杰榜,变更的时间也不固定,神秀榜半年一变动,至于天榜,除了一个半步神宫的黄泉教教主之外也没别人了,数十年不曾变动了。
六扇门门口立着一块石牌,上面张贴着一张红纸榜单,三榜只有在变动的时候会贴出来,为期十天,但往往十天还不到,就又有新的出来,人杰榜上的名次更迭频繁,一百名以下几乎每天都在动,一不留神就被挤出去了。
季江南在榜单前站定,之前看的都是李唐给的复制本,每次榜单变更,都有人专门在此抄写,之后送往酒楼茶馆,再由酒楼茶馆抄写在自家的墙壁上,以此吸引客人。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齐风定的名字,大刺刺的挂在最上方。
散修,“万叶飞花”齐风定,人杰榜第一位。
上清道门,“探云手”林玄机,人杰榜第二位。
散修,“夜罗刹”姬雁血,人杰榜第三位。
千机唐门,“追魂箭”唐不遇,人杰榜第四位。
苍漠城铁家,“杀心将”铁骁云,人杰榜第五位。
苍漠城铁家,“赤军娘”铁梨花,人杰榜第六位。
上清道门,“霜宁剑”赵玄宇,人杰榜第七位。
宁西许氏,“拂云手”许温言,人杰榜第八位。
苍狼十七寨,“劈天斧”段无信,人杰榜第九位。
普陀寺,“波若掌”法同,人杰榜第十位。
冀北王家,“云谷阵师”王铮,丹心六劫,上品阵师,人杰榜第十一位。
散修,“蔷薇剑”金铃儿,丹心七劫,人杰榜第十二位。
宁川褚氏,“玉常君”褚玉常,丹心八劫,人杰榜第十三位。
季江南发现,人杰榜前十,只有排名没有修为,而且战绩也很少,相反十名之后的介绍非常详细。
顺着名字找下去,还有几个眼熟的名字。
千机唐门,“万蛛手”唐凡,丹心七劫,三品器师,人杰榜第七十六位。
冀北王家,“北沧君子”王凌志,丹心六劫,人杰榜第一百四十五位。
离火剑庐,“白无相”卫听,丹心六劫,上品剑师,人杰榜第一百六十六伟。
季江南目光垂下,在榜单接近末尾的地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七剑门,“剑雨凌风”季江南,丹心一劫,人杰榜第二百七十一位。
季江南眉头一挑,他记得前些日子他的名次还挂在二百三十三位,几天不到的时间就掉到二百七十一。
粗略看了一下,才发觉为什么他上榜的时候那么多人存疑,丹心一劫的实力,整张榜单里独此一位,在此之前最低也是丹心三劫,他这点实力,在榜单上可谓寒酸得很。
人杰榜前十,单铁家就占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女子。
七剑门近年一直很低调,人杰榜上除了季江南之外只有一个在外游历多年的师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离开寿康坊,季江南独自一人返回水云间。
黄昏的落日散发着最后一丝余晖,归雁湖上浮着一层金色的波光,水浪拍打着岸边,湖岸清风徐徐,柳枝轻舞,画舫停在岸边,湖畔的浮荷茶馆早早的点了灯,小二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桌凳,等待今晚的客人。
季江南站在湖边,看向暗沉的湖面,树影被拉得很长,等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时,汴京的万家灯火就会点亮。
“这位客人,我家主人有请。”岸边靠过来一艘画舫,有仆从走出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道。
季江南看过去,画舫的帘子掀开,摇曳的珠帘下,一身青袍玉带的褚玉常举杯,微笑颔首。
褚玉常主动相邀,季江南也不推脱,踏步上船。
舫内一张小桌,一酒一菜,二人含笑见礼,依次坐下。
季江南虽不知褚玉常所为何来,但他与褚玉常绝对算不上相熟,对方主动找上门来,绝对有事相商,索性放松下来把酒言欢,等待对方开口。
褚玉常其实并不个会聊天的人,聊了两句后叹了口气,他自己都嫌尴尬。
“季公子,在下不善言辞,也不必客套了,想必季公子也猜出几分,在下确实有事相商。”褚玉常说道。
平心而论,褚玉常确实是个姿容不俗的贵公子,只是比起白日里的意气疏狂,现在的褚玉常眼底带愁,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褚公子请讲。”季江南端坐道。
褚玉常斟酌了下言辞,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听说阁下与李家大小姐有私定婚约,李小姐曾将松云鞘相赠,可有此事?”
“这其中有些误会,我与李小姐之间并无私情,李小姐于我有相救之恩,我为李小姐办事以报答,仅此而已,褚公子无需介怀。”季江南答道。
褚玉常笑而摇头:“季公子误会在下了,李小姐的母亲是家母的亲妹妹,在下称李夫人一声姨母,李小姐称我一声表兄。在下素来喜欢云游,鲜少在家,此次回来就听说了此事,一开始唯恐阿桐表妹受人蒙骗,但与阁下今日一见,确定阿桐眼光独到,季家与李家同为九世家,断然不会委屈了阿桐,若阁下有意,在下可以向姨夫姨母递信。”
季江南眉头大皱,褚玉常这是打算撮合他和李疏桐?莫说李疏桐是否愿意,单她被赵菱掳走一事,就已经讲二人之间断了个干干净净,褚玉常突然说起此事,着实很是意外。
“褚公子错了,我已经被季家逐出家门,在族谱上抹了名字,白身一介,配不起李家大小姐,这本是一个误会,褚公子无需再提。”季江南神色漠然道。
褚玉常苦笑,摆了摆手:“罢了,婚姻之事,勉强不来,是在下冒失了。”
季江南颔首,拱手告辞,心情无端的有些糟糕起来。
“季公子!”临出船舱时,褚玉常叫住了他,递给他一只白瓷瓶子,“新鲜的玉昙花根茎要入药需要晾晒研磨,这两粒白明丹是安和堂少东家所赠,在下暂时用不着,但阁下应该会需要。”
“先别忙着拒绝,”褚玉常又叹了一口气,“东西是赠与阁下的,但能否答应在下一件事,无论之后如何,勿要伤害阿桐,仅此一件。”
季江南目光一厉:“什么意思?”
褚玉常没有答话,只将瓶子放在桌上,掀开另一边的珠帘走出,等季江南谁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宽阔的水面上水波荡漾,河岸上星光点点。
季江南转身,拿起桌上的瓷瓶,心头风起云涌。默默收起瓶子,季江南提气踩水连点,回到岸上。
他要去确认一件事。
芳华馆,苏有容放下手里的茶杯,没好气的翻白眼:“你们一个个好真把我这芳华馆当菜市场了,想来就来想进就进,要找人自己上楼。”
“我是来找你的。”季江南说道。
“找我?”苏有容惊讶,涂了丹蔻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似笑非笑,“照芳华馆的规矩,你要点个姑娘陪你,得先以一千两的价格定一个位置,还得看姑娘愿不愿意来见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苏老板,风满楼是不是什么消息都可以查到?”季江南问道。
“不涉及皇家秘辛,基本都可以,”苏有容微微一笑,坐直身子,“既然是风满楼的客人,那就按规矩来,开口问信,一百两。”
季江南毫不犹豫的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在桌上:“我可以问了吗?”
“自然,客人需要什么消息?”苏有容慵懒的往椅背上一靠,衣裙逶地。
“风满楼中有我的资料吗?”季江南沉声问道。
“当然,你的出身,你的师门,你用过的剑招,你的亲近之人,以及你每一场对阵的具体过程,都详细清楚在列。”苏有容眼眸深邃,缓声开口。
季江南瞳孔一缩:“全部在列?”
“不错,全部在列。”苏有容答道。
季江南心头掀起滔天巨浪,有种猜测逐渐成形,按耐住情绪继续问道:“能否告知最近有何人购买过我的信息?”
苏有容摇头:“抱歉,客人的信息风满楼不泄露。”
季江南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步又被叫住。
“看在熟人的面子上,我这里有一份信息资料,可以免费送予你。”苏有容施施然站起来,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浅笑道。
季江南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信息?”
苏有容眉眼弯弯,端的有倾城之姿:“齐州李氏大小姐,李疏桐的信息,全部在列,你若想要,我可赠送与你,不收费用。”
季江南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像寒冬地上的雪,吃进嘴里,一路冷到腹中,清醒的感觉到冷和疼,呼啸的寒风吹醒头脑,连带砸了一脸的雪花。
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