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谁更狠
富察氏葬送在晋北军手上，可那是战死沙场，但叶赫纳拉氏呢？了解真相的人都知道，那几万族人可是活生生死在自己人手上，所以，就算打垮了晋北军，族人也未必安全，大清国内自相残杀的事情还少么？
来自钮钴禄氏的鲍春领着人走了，可留下来的人也并不想真的听多铎的，其实在女真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一旦某一个部落实力大减，就会被其他部落吸收掉，例如三十年前的纳颜氏，因为与室韦人征战，实力大幅度削减，最后富察氏统治松花江，纳颜氏成了富察氏的一部分。
又有多少人想像纳颜氏那样呢，带出来的可都是族中精锐，一旦损耗过大，苦的就是自己了，汗王真正关心的还是完颜氏的黄金兵马。措若尔来自北边的小部落，他的部落甚至连叶赫纳拉氏一半实力都不足，所以他比鲍春更急着回到宁州去保护族人，可是多铎的话又不能明着违抗，所以只能另想他法，「贝勒爷，你要我等攻打长春州没有问题，可是族中父老我等不能不管啊，如果要在长春州耗费太久，不是眼睁睁看着族人被汉人屠戮么？」
措若尔的话刚落下，另一名都统齐素坦也站起来发言道，「贝勒爷，措若尔说的没错，在长春州耗费太久，是不值得的。还请汗王许诺，若明天还拿不下长春州，允许我等回到宁州。」
齐素坦这话可是了不得，简直就是在将多铎的军了，放在平时，齐素坦要是敢这么不说，多铎绝对一刀把齐素坦砍了，可是这次不行，因为齐素坦话音未落，便有十几个来自南部女真的都统一起站起来附和道，「齐素坦所言甚是，还望贝勒爷成全....还望贝勒爷成全！」
这次女真诸将声势浩大，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恭敬，不过也是，族人都面临血顶之灾了，还怎么忍着。看着麾下诸将玩起了逼宫的把戏，多铎也是莫可奈何，有道是法不责众，嚷嚷着回援宁州的可不仅仅一两个，这么多人闹着要回去，如果不给个交代，恐怕这仗也没法打下去了。
没有思索太久，多铎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神情严肃道，「你们有家人，本汗同样有家人，宁州岂能不管？不管情况如何，明日酉时我们一定撤走，但是前提是，在接下来十二个时辰内所有人务必全力攻城，谁要在这个时候给本汗拉稀摆带，就别怪本汗军法处置了。」
「谨遵贝勒爷将令」多铎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女真诸将哪能不领情。但是接下来可得不惜一切代价拼命攻城了，这就是汗王能够让步的条件。
对多铎来说，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已经实属非常的不容易了，多铎也是在赌，就赌晋北军已经难以撑下去了，他实在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这种机会这辈子只有一次，让铁默缓过劲儿来，晋北军卷土再来的话，女真还拿什么去抵抗，事实上只要能剿灭铁默就算宁州、西宁府、辽阳府，全丢了又能怎么样？
可惜，这些话如果说出去，恐怕他这个汗王会立刻遭到女真所有贵族的讨伐，为了一个铁默，牺牲许许多多的女真人，简直是疯狂。
由于多铎于女真诸将的约定，接下来长春州彻底成了血腥的屠宰场，这次女真人失去了许多的顾忌，他们仿佛忘记了城里还居住着许多女真族人，以齐素坦为首的几个女真将领竟然下令烧掉西城鸿宝街东侧的宅院，这把火烧起来后将藏匿在附近的一百多名晋北军士兵逼了出来。为了尽快剿灭城中的晋北军，女真人无所不用其极，对此多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全力攻城必须付出的代价，当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个结果了。
西城传来了经久不息的惨骂声，许多女真人被误伤，有的人更是被活生生烧死在宅院中，这些女真人做梦也没想到汉人都没烧房子，却被自己人给烧了，几个女真人跌跌撞撞的跑
出了家门，他们出了门就往南边跑，却被十几名女真士兵给拦住了，一个老人头破血流，却不顾伤口，抓住眼前的枪头大声哭道，「我要见汗王...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人哭得太伤心了，就连负责守住街口的女真士兵看了都有些不忍，阿巴泰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就是女真勇士亲手酿下的悲剧，没想到当初宁州城下的一幕这么快就在长春州上演了。
那时候是敖德烈亲手葬送了几万叶赫纳拉氏族人的性命，现在又是多铎。或许，他阿巴泰注定成不了多铎那样的人吧，因为他的心中太过不忍，也永远下不了这种命令。眼看着士兵要强行押走那个老人，阿巴泰上前两步摆了摆手，「你们几个，放他过去吧！」
阿巴泰不忍，多铎又何尝想这样做呢？一切都不是被逼出来的，当踏上征伐天下这条路的时候，就注定了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就算是铁默真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会做这种选择，当初张献忠的农民军围困洛阳城，多少百姓相随，铁默不也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死在洛阳城外么？
随着女真人攻城的方式越来越狠辣，晋北军之前定下的防守策略已经失去了效果，许多士兵被逼了出来，双方在西城和北城街道展开了反复争夺，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疯狂的女真人在各部都统的监督下不断冲锋，许多街道被破坏的连个样子都没有了。
古特苏哈的骑兵也被调进了城，沿着南城一路往西城奔，由于晋北军彻底放弃了对南城的防守，所以女真骑兵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一直来到鸿宝街，女真骑兵终于遭到了晋北军强有力的阻击，许多铁蒺藜还有尖锐的木棍从两侧探出，冲锋在前的战马许多直接受伤倒地。
狭窄的地形又不利于骑兵发挥，一时间想要调转马头也有点不太可能，就这样上千骑兵堵在了鸿宝街北端，趁着这个机会，两千晋北军步卒在史森明的率领下再一次发起了反击，两千人分成两队，沿着长街两侧包抄这股孤军深入的骑兵，由于盾牌挡在前方，长枪不断刺出，骑兵又无法冲起来，这下子女真骑兵可谓损伤惨重，古特苏哈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多铎从始至终都不同意骑兵入城了。
城内的战斗异常惨烈，由于女真骑兵的加入，致使局势更加混乱，女真人为了拿下长春州可是拼了老命，而沃勒尔还在犹豫。或许这就是沃勒尔与多铎不同的地方吧，他在小事上往往很有定性，可在大事上反而容易犹犹豫豫的。有些事情必须去赌一把，万事不可能十全十美的，沃勒尔还在考虑着，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赌一把吧，就赌拿下长春州多铎不敢对后元下手，沃勒尔将家将风若年单独喊到了帐中，屏退左右后，他严肃无比的低声道，「风大哥，一会儿你领着兄弟们进城吧，配合女真人拿下铁默，不过四哥，你也要多长个心眼，假如明日快到酉时还没能拿下铁默，不要等多铎的命令，立刻领兵撤出城，我们要赶在女真人之前南撤。」
沃勒尔心里非常清楚，多铎和铁默就是两条狼，这两个人无论谁取得最后的胜利，他沃勒尔都不会太好过，铁默如果赢了，他要是不尽快南撤，那可就要被吞的渣滓都不剩了。要是多铎胜了，倒是能缓上一缓，毕竟敏特威逼宁州，才是多铎心中的***烦。
风若年似乎懂得了沃勒尔的意思，点点头表示明白，不到末时，后元大军开始从北城外以及南城两个方向对长春州施加压力，一时间长春州处处都是漏洞，看上去晋北军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立足摇摇欲坠的长春州，晋北军将士寸土必争，守着每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杀戮不停，刀光剑影不断在眼前闪过，铁默用鬼头刀撑着虚弱的身子，有些孤独的坐在庭院里，在这生死攸关
的时刻，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去支撑那些拼死战斗的将士们。徐美玲和木娘子都去参与那种厮杀了，留下来守着铁默的换成了沙雕。
不知什么时候，月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沙雕眉目一动，长剑锵啷一下拔出，寒光闪过，已经搁在了来人的脖子上，「你怎么来了？」
不怪沙雕如此反应，因为来的人正是大清国三公主陌若，铁默抬起眼皮，轻轻的笑了笑，「老唐，不用担心，让公主进来吧！」
确实，已经如此处境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怕陌若会暴起发难？似乎不比太担心的，因为陌若不像是那种愚蠢的女人。
沙雕收起了剑，陌若有些钦佩的望了铁默一眼，这个汉人果然不是凡人，如此处境，府外厮杀震天，他还能安然的面对大清国的三公主。没人知道陌若要做什么，所以沙雕紧紧挨着铁默，一点退去的意思都没有。
「殿下，你觉得你还能赢么？」
府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处身这个干净的庭院中，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风雨飘摇，落日的余晖洒在庭院里，拖着长长的影子。好像长春州马上就要被女真勇士们占据了，晋北军哪还有胜利的希望，可是陌若不明白，到现在这个叫铁默的男人一直都没想过突围逃走，他坐在庭院里，是那么的安静，好像胜利的一定是晋北军一样。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男子，每一个接触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要读懂他，当然，陌若的心情也不是太好，因为女真勇士为了彻底赢得这场战争，已经开始践踏她内心的底线了，他们竟然对城内的自己族人动起了手。
铁默着实没想到陌若会问这种问题，在他想来，大清国三公主这个时候应该讥笑一番才对，很明显，此时的晋北军步步后撤，已经濒临失败的边缘了。可陌若看上去是那么的沉静，眉宇间似乎带着种种愁绪，「赢？世上哪有一定能赢得战争？本王从来没想过这些，但是会输么？当多铎下令烧成的时候，他已经败了。」
铁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并不是敷衍陌若，有时候人心士气真的很重要，多铎未免太心急了，不是不能烧成，但这个命令不应该从多铎口中说出来，执行这个命令的也不该是女真人。
长春州的结局如何，他不知道，但随着战局加深，攻城的女真兵马一定会丧失掉一部分锐气，看着眼前的陌若，他笑言道，「公主，你知道多铎之前下了什么命令么？他说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在明天日落前拿下长春州，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所以，你们女真人烧成了，城内的不少女真人葬送在火海中，呵呵，连自己的臣民都不去守护，人心不在，又如何赢得最后的胜利？他不该让女真人来做这些事，城外的后元兵马不是现成的打手么？」
「殿下，如果是你，又会怎么做？亦或者三公主觉得这是多铎自己下的命令？多尔衮会毫不知情？」
铁默心中一阵冷笑，多铎冲锋陷阵还行，人也足够狠，可要说果决还是差了许多。多铎这个人基本上就是多尔衮的跟屁虫，没有多尔衮点头，多铎很多事都做不了，例如两百旗的拥护。
铁默的话刺到了陌若的痛处，她最看不下去的就是女真勇士对自己人抬起屠刀，直到现在，似乎才隐隐明白为什么当初父汗不愿意十三弟继承汗位，或许十三弟的性子未免太过阴鸷心急了。
「如果是本王」铁默抬头看着暗淡的天空，有些犹豫，有些无奈，「本王也会这么选择，因为有时候胜利比什么都重要，若眼前长春州都是大明子民，那么进城的只有蒙古人。」
听着铁默的话，陌若眉头紧锁，神色中带着些骇然，原来铁默与多铎是如此的相似，不同的是这个男人更聪明，懂的找人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