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我和槐恩就搭上了去山西的列车。
槐恩自从同我出发的那一刻就表现得异常兴奋,一扫之前的伤感,似乎对这次意外的旅行充满了期待,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而我的心情显然没有她那么轻松,一直都处在兴奋和紧张的情绪之中。
时光荏苒,在西藏的日子似乎如同昨日,然而却已过去了三年。当初只有三岁多的魏来现在已然近七岁。时间看似过去了很久,但那段岁月对我来说依旧那么新,我知道有些记忆从来不会走远。
但是我却更加知道时间对于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我不能确信,魏来如今是否还记得我,记得她曾经的一个爸爸?
“大叔,如果魏来不记得你了怎么办?”槐恩大概是见我六神无主的样子猜到我的心思,大眼睛看着我问道。
“不,魏来肯定记得我,你不知道,她那时候多么的粘我!”我无比肯定的回答,却不知道过分的肯定反而是不自信的表现。
“我是说如果,那时候魏来毕竟才三岁多,三岁多的孩子不会有那么久的记忆。万一她认不出你来,你会伤心吗?”
我闻言心里微微一怔,事实上我也知道,小孩子的记忆是最经不起时间流逝的,也是人生中最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年龄阶段,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但槐恩说的无疑是事实。
我把头扭向窗外,看着极速飞逝的景物,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其实就算她已经忘记了我,也无所谓,我只要知道她过的开心快乐就足够了。如果她真不记得我,我只需要远远的看她一眼就好,我只是太想她了!只要能再看她一眼,也算是了却了我心里这一个心结,我总算没有辜负和魏来的约定。”
”你和魏来有什么约定?”槐恩奇道。
“在魏来离开的那天我答应过她会很快去看她,然而我却大意弄丢了她的地址,若非是你,我甚至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魏来了!”
言及此处我忽然意识到,我能失而复得魏来的消息,全仰仗槐恩的功劳,而直到现在我还未曾对她道过一声谢。
于是扭头看向坐在我身侧的槐恩,很认真的对她说:“槐恩,谢谢你!”
槐恩见我郑重的样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先不要谢我,那个女孩儿到底是不是你的魏来还不一定呢,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个叫魏来的人吗!万一不是,我岂不是让你空期待一场!”槐恩出言把我的情绪往回拉了拉。
但我在心里已经十分确定,槐恩说的这个叫江魏来的女孩儿定是我的魏来无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肯定,但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这不仅仅只是因为各种条件都很吻合的缘故,我隐隐觉得我要去见的这个女孩儿,一定就是我的女儿,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支配着我的神经,让我对此坚信不疑。
“大叔,你能给我讲讲魏来的事情吗?”槐恩似乎也对我急于求见的这个女孩儿充满了好奇。
于是我在这列通往山西的火车车厢里,再一次将自己曾经的记忆一一翻出,讲述给槐恩知道。
与我人生中的其他记忆不同,唯独和魏来的这一段记忆是甜蜜的,尽管最后依然无可避免的以别离和悲伤结束。
但至少彼此安好,且现在我又复得她的消息,甚至此时此刻我正在去往见她的路上。当初别离的伤感似乎更加增添了一些即将重逢的喜悦。
车窗外的天光在我悠悠的讲述之中,渐渐的暗了下来,夜晚开始降临大地。
槐恩靠着我的肩膀,搂着我的胳膊,静静的听着。在我讲述完魏来所有的事情的时候,她也终于偎着我的肩膀睡了过去。
火车一夜的行驶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停在了山西运城火车站。
槐恩大概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火车旅行,由于走的匆忙,并未有买到卧铺车厢,整个夜里槐恩先是靠着我的肩膀不生不熟的睡到半夜,我见她实在难受,便把她的头放在我的膝盖上,让她侧卧在座位上休息。
饶是如此,在我叫醒她的时候,她依旧满脸倦容,显然这一夜休息的并不怎么好。
反倒是我,这一夜虽都未曾合眼,但我却依旧显得神采奕奕。火车越是往前行进,我的精神反而愈加的亢奋起来。
在火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我心里的激动几乎有些让我按捺不住。
槐恩被我叫醒,睡眼惺忪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竟枕到了我的腿上,她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槐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扭了扭脖子这才对我说:“大叔,我们到了吗?”
我一边从行李架上往下拿行李,一边对她说:“我们到了,你睡得还好吗?”
槐恩再次对我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只甜甜的回答了一个字:“好!”
出了火车站,我和槐恩找了一家早餐店,借用店里的卫生间简单洗漱过后,随意点了一些早餐。
吃罢早餐我和槐恩又搭上了一辆去往另一个县城的汽车,我并没有像槐恩打听具体的地址,但我隐隐知道,我离魏来的距离已经不远了。
汽车在两个小时后停下,我知道,我们终于到了魏来所在的城市,这让我的心不由得更加的激动起来。
激动的同时,还有一丝不安。我不禁在心里想,如果魏来真的和槐恩所说的那样,已经不记得我了,我该怎么办?我会难过吗?想必是会的吧。
离开我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年幼孩子,不过三岁,而今,已然过了三年的时光,几乎是她现有人生的一半。三年时光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来说,是何其的遥远,她不记得我也实属正常。
但在我的心里,我依然无比的渴望魏来还能够再次叫我一声爸爸。
出租车终于在一个墙体匾额上写着未来幼儿园的院子门前停下,司机师傅告诉我们,这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
我付了车费,下车的时候竟感觉双腿都有些发抖,心里更是怦怦跳个不停。
我抬头仰望这栋四层建筑墙体上竖着写着的未来幼儿园几个大字,有那么片刻的愣神。
这个幼儿园的名字竟和魏来的名字作同一读音,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因素在里面。但无疑这更加让我确信,我的魏来此刻就近在眼前,只和我有一墙之隔,这又如何能够让我不感到悸动难耐。
槐恩在旁静静的看着我,她大概也能够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不动声色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和槐恩来到幼儿园门前的门卫室,告诉看门的保安我们的来意后。保安告诉我们上课时间没有特殊事情不可进园探视。但他随后抬腕看了看时间,告诉我们今天是礼拜五,上午上完课后孩子们就可以提前放学,说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放学了,要是我们没有什么急事,不妨在校门口等待一会儿。
槐恩自是知道我的急切心理,还欲上前说些什么,但被我伸手阻止。
“我们还是等一会儿吧。”我对槐恩说。
槐恩回头看了看我,沉默的和我退到了一边。
其实我不想现在就进去幼儿园与魏来见面还有一个原因。
我想知道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魏来会不会记得我,所以我想等她放学出来的时候,当我以一个路人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会不会认出我来。
北方的天气虽然寒冷,但却并未下雪。我和槐恩坐在幼儿园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静静等待。但我的心里,却早已是忐忑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第一次感觉到时间有时候可以悄无声息的一去千里,而有时候却慢的让人几乎崩溃。此时此刻,似乎每一秒钟之间都有着无数个刻度,缓慢到让人感到窒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幼儿园门口开始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卡片,或站或蹲的等在幼儿园门口。
我大概能够猜到这些人应该都是来接幼儿园里自家孩子的。
还有一些卖小吃或者小玩具的商贩,推着手推车也来到此处,想来他们也是摸清了幼儿园放学的时间,特意赶来此处挣点小钱。
随着人群越聚越多,我的目光也开始游离在人群中,我希望能够看到魏来的亲生父母,也就是江成秀或那个叫小兰的姑娘,但却始终未能找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这让我的心里未免有些患得患失,尽管我在前一刻还无比的确信,但在答案即将揭晓之际,我却有些惶恐起来。
我不知道若是待会儿从里面出来的那个叫江魏来的小姑娘不是我的魏来,我该会多么的失望。
片刻后,幼儿园里终于传出了一阵铃声。我的心也随着铃声的响起狂跳起来,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槐恩挽着我胳膊的手竟也有些微微颤抖,我知道她的心里也是紧张的。
铃声过后,幼儿园里开始传来孩子们特有的喧闹声。像一群等待着回巢的鸟,叽叽喳喳!
幼儿园的门被打开,接孩子的人瞬间偎了上去。他们用手里的卡片在一个机器上刷一下机器便自动播报孩子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小朋友便被从里面领出来交到大人的手上,由此可见幼儿园的安全意识做的相当到位。
我被人群挤在外围,虽然我的心里比谁都急切,但我手中未有能够叫出魏来名字的卡片,挤身进去也是枉然,只得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等待着那个机器叫出魏来的名字!
煎熬的十几分钟过去,校门外的人群终于散去大半,我也终于听见了那个让我这三年来魂牵梦萦无时无刻不记挂在心的名字:江魏来!
我的心脏似乎要从胸腔炸裂,呼吸顷刻间急促起来,我站在人群外围,几乎有想扒开人群冲将进去的冲动,我连一秒都等不得,天知道我有多么想我的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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