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不想留在大唐?”朱影转头看向她,“你若是愿意,找一个好人家嫁了,或是自己开宗立派……”
“奴婢不想。”玉柳停下梳头的动作,垂眸道,“门主说过,山下的世界虽然五彩斑斓,却不适合奴婢。”
陆云舟随口说的每句话,玉柳都记得清楚。
“你不用理他,若是你自己喜欢大唐,又何必理会别人的意思?”她握了握玉柳的手。
“郡主,奴婢此生能下山一次,便也看够了。学武之人讲究修心,红尘俗世,终究都是灭身之物。”玉柳又接着给她挽好了发髻,“何况,就算是留在大唐,奴婢只想跟着郡主,并不想嫁人,也不想什么开宗立派。”
玉柳从小在山上长大,对山下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欲·望。
亭中的几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事情,只见魏章和小八起身告辞,驹九和鸿十也回了各自的房间。
楚莫独自一人在亭中又坐了许久,才站起身回到屋内。
“大人。”玉柳起身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朱影刚刚在净室中沐浴,此时屋内还弥漫着皂角香味。
男子走进来,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昏暗的光线,才朝窗前的少女微微一笑道,“都交代好了。”
隐居避世,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楚莫觉得简直就好像交代了后事一般。
方才与魏章等人聊了一上午,他觉得口干舌燥,本来强打起的精神也瞬间松懈下来,整个人虽然还是身姿笔挺,精神却疲惫不堪。
朱影给他倒了杯茶,又扶他走到窗边坐下,“你太辛苦了,下午就留在屋里小睡一会儿吧,隐居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楚莫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扶着她的手,“下午还要去向伯父伯母辞行,既然决定要走,就应尽早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夫君,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她看出他眼里的晦涩不明。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楚莫端起茶喝了一口,微微失神,“我不担心自己,只是担心……圣上。”
“皇兄?他高高在上,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谁能欺负得到他?你担心他做什么?”朱影不解地看着他。
“大唐能遇到一个好皇帝,有如今的安定着实不容易,”楚莫将茶盏放在桌案上,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圣上英明果决,只可惜孤家寡人,我若是走了,他就更是孤立无援。”
“我不明白。他还有满朝廷的大臣啊,比如裴大人、寺卿大人,还是有很多的。”她拉着他的手安慰道,“他会忘了你的。”
如今她才发现,楚莫和李研两个人的感情,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嗯,是我多虑了。”楚莫朝她笑笑,又问道,“你呢?不回长安就一点都不难过?”
“我本来就不是长安人啊。”朱影忽然眨着好奇的大眼睛,兴奋地问道,“夫君,我们要去哪里隐居?”
“嗯,是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楚莫故弄玄虚地朝她挑了挑眉,“不能告诉你,将来你就知道了。”
“我们带谁去?驹九和鸿十,一个也不带吗?”她想起来,鸿十要出家当和尚,那驹九呢?
“一个也不带。”楚莫后倾身子,头靠在墙壁上,似是完全放松下来,“只有谁都不带,才能走得干净彻底。”
做事拖泥带水不是他的作风。
下午,二人去向楚文辛和赵氏辞行。
因着楚家正在办丧事,事事低调,主院中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二人走到正厅门口,便由那个叫牵牛的小厮进去通报。
谷窛/span不多时,牵牛走出来,引二人进去,“少卿大人,郡主,请。”
刚进主院,一个身穿黛色圆领袍服的年轻人就迎上来行礼道,“相寺拜见少卿大人,郡主。”
原来是之前在齐州郊外遇到过的“狗头军师”,楚相寺昨夜得到了消息,今晨就马不停蹄地赶回齐州来了。
“你是?”楚莫蹙眉打量了他一眼。
此人眉眼和身形与自己有些相似,只是肤色较黑,也更年轻一些。
“这位是我家大少爷。”牵牛向两人引荐道。
楚文辛年轻时连生了两个女儿,久不得子,后来有一回携赵氏去外地游历,途径相国寺,在佛前许了愿。
之后不久,赵氏返回齐州就有了身孕,便给长子取名楚相寺。
“原来是相寺堂弟,”楚莫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父亲呢?”
“父亲去看二弟了。吴姨娘就二弟一个儿子,真是可怜。”楚相寺说着,眼角微红,又拱手道,“少卿大人和郡主不妨坐下来等一等父亲。”
楚莫和朱影在胡椅上坐定,又问道,“你母亲呢?”
“母亲由宝香表妹陪着,去庙里上香了。”楚相寺也在对面的胡椅上坐下,又吩咐牵牛去上茶。
“相寺堂弟,我与郡主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情,只是想向伯父伯母辞行。”楚莫拦住牵牛,示意他不用麻烦。
“辞行?堂哥要回长安了吗?”楚相寺给牵牛使了个眼色,牵牛便退了出去。
厅中只留下他们三人。
“不是回长安,”楚莫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梳着蝉髻的女子,“我和郡主打算……去远行。”
“远行?去哪里?”楚相寺看了一眼外面,心想父亲怎么还不回来。
堂哥好像交代后事一般,他怕自己听漏了什么重要的话。
下午下了一场雨,空气潮湿,天色昏暗。
齐州并不是江南,却比江南更加潮湿闷热,刚刚春末,各种蚊虫就多了起来,吵得人不甚烦躁。
“去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所以想跟伯父说一声。”楚莫说着,忽听到院中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进来。
楚相寺也听到了院中的动静,连忙站起身,本以为是牵牛找了他父亲回来,却不想看见两个英武的侍卫走了进来。
楚相寺愣着没有说话,一黑一白两个侍卫就迈入了门槛。
“大人!”黑衣侍卫神色焦急,对着楚莫抱拳行礼。
“驹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楚莫才离开不久,驹九就匆匆跑来,一定是有急事。
“大人,齐王殿下来了!”一旁的白衣侍卫急急禀道。
齐王?厅中的几人俱是一惊。
齐州距离长安千里之遥,齐王身份尊贵,长途跋涉不是小事,且从鸿十传信到现在不过十几日,想必他是一路疾驰,马不停蹄地赶来了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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