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笑。
先前一直呆在那间廉价的小出租屋里,就如同一只小小蜗牛缩头藏在捡来的螺狮壳中,可那不过区区十几平米的狭小的空间,又哪里来的足以容纳居住者过多动作的余地?
隐约的领会,除了知晓自己的身体正在产生一些不明变化,以及各种表面上的浅显特征外,其他的东西谷胤几乎一无所知,更没有条件去实际测试。
直到此时,在勉强对自己当前身体情况有了些较为清楚的认识后,他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了某个其实早已出现的怀疑。
哦,我大约确实已经不算人了吧?
这一点,在他挥手间凝聚出一道紫色电光,却不小心导致当时经过的一整栋楼跳闸后,就越发明显了起来。
昏暗夜色下,电流在指掌间如水流淌,肆意改变形态,带着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空气里逐渐充斥着几分类似于老式激光打印机运行时所自然散发出的那种草腥味。
青年知道,那是臭氧的味道。
鼻翼微动,血肉之躯的主人却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这世界本就如此?
谈不上有多少感受,只是有点想叹息。
在这个社会中,沉重的故事与生活压力永远伴随着一部分不幸的人。却偏偏是在这样堪称非人的转变后,他才第一次的,感觉到了某种古怪的轻松与释然。
中途,站在一盏并未亮起的故障路灯上,黑影停下脚步,看着脚下来来往往的车流灯光,与演绎着人世百态的人们,沉默了很久。
“债还是要还的。”
一声低语,就像片被风吹起的干枯树叶,消失在了喧嚣的城市里。
……
花了两个多小时后,他远远追上了自己的目标。但谷胤并未急着完全靠近,反而是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
那只“怪虫”逐渐停落在了一片树荫里。
有好一阵子过去,它一直没有动作,如同陷入休憩一般,包括身上那股的血腥味儿都渐渐淡了下去。
如果没猜错,这只古怪的虫类多半是在消化内腔中汲取的血液。
一直到地上这个倒霉蛋偶然进来树丛里放水,兴许是察觉到了机会,它这才从不远处的树上飞出,于仅仅极为短暂的一个瞬间里,就已经悄然覆盖上人类无衣物遮盖的后颈部分。
放水那家伙甚至还没能感觉到痛,就已经被虫身上自带的分泌物麻痹了伤口周围组织的神经,只觉着背后有点发凉。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并没能享受到这顿自己送上门来的“夜宵”。
骤然出现的黑影直接一套网瘾疗法,连虫带人一起放倒,甚至还不太放心地补了补刀,以确保脖子上的“凶手”与“受害人”都失去了行动反抗能力。
大功告成,溜之大吉!
之前的话,主要是一路上躲避监控较为耗时间,但一来二去也就慢慢熟练了,回程时再不必花上那么多功夫。
约莫经过了二三十分钟后,谷胤提着“快递”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巷子里。
毕竟是现代社会里,想在公共场所中找一个没有监控且难以被发现的地方,有时候实在是不容易。
只能再叨扰一下贵地了。
……
将受害人像块猪肉一样平摊开摆在地上,就如同菜市场上那些总是对猪肉部位、成色各有看法,挑挑拣拣的熟客们一样,黑影仔细研究了起来。
没办法,想要清理笔记的“债务”,他首先得搞清楚一些东西。
根据不久前从那场差点令人当场脑死亡的意外中所获取的一些信息来看,首先,这些能够“触动”笔记反应的东西,无论其外在表象如何,本质上应该都是携带着某些“异常信息”的事物。
单以分别类比来看,这只虫子浑身上下的各组特点,其实仔细算起来都很正常,毕竟其他的昆虫很多也有进化出类似的机制。
可问题在于,当这些特征被集合到一起,并在一只区区指头大小的虫身上充分体现出来的时候……这就有点让人头皮发麻了。
更有甚者,在这个试探的过程中,某种发源于脑海深处那份「雏形」的一点直觉,让谷胤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一只尚未成熟的“若虫”!
这是某种虫类的幼体!
好吧,这点发现就足以让人更加头疼了。
在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好一阵子这只体外附虫后,摸出新换的手机,将对应的特点记在文本里,又开启灯光拍了几张照片,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单论研究价值,相比之下,这只虫子的存在多半比它所咬伤的这个人还要贵重不知几许。谷胤也并非什么善心发作的好人,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去试一试。
停顿了短短的几个呼吸,他像是终于找到了点感觉。如同自我暗示般,脱去手套后,两根匀称的手指缓缓合拢在了一起。
昆虫的躯体陡然一弹,虫身从中曲拱而起,反关节的后肢立刻松开人的皮肉,剧烈颤动起来,像是在竭力挣扎想要飞起一般,更多的血液随着这番动作被加速吸入了它的身体中,但终归都没有什么意义。
一种无形的韵律,被从它的躯壳中迅速剥离了出去。
很快,它就不再动弹了。
——有人强行掐灭了它的“场”,就像随手掐灭了一点烛火那样的轻易,毫无拖泥带水之意。
地上的“醉汉”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哼哼,像是在不满地抱怨什么。
“有用,但是不太对劲儿。”
喃喃自语,黑影站起了身。
这情况和他预计的不太一样。
眼前这只怪虫被自己亲手“捏死”,伴着微微的触动感,笔记中的“欠债”也的确随之削减了几点……但也仅仅只有几点。
是哪里想错了吗?
随手取出纸巾,将放松下来的虫身从后颈上剥离装起,如线一般的血流很快就从口器造成的细小孔洞中冒了出来。他扫了地上这家伙一眼,随手虚抹一下,肌肉受电流刺激略一收缩,血就自发的止住了。
这虫子本身体型较小,生前至多吸取了数十上百毫升血液,如果除去可能自带的其他毒素与病菌感染外,其实还不如一次献血来的失血量大。
这家伙短时间内性命多半没有大碍,随他去吧。
……
选择性遗忘了“电疗”的历史遗留问题,黑影在巷口街边间起落周折,最后把人丢到了很远外的一条街边人行道上,离着巷口避得远远的。
滚躺在坚硬的地砖上,那位仍陷昏睡的尚少浑身不适地抽搐了几下。一只手侧搭在花坛边上,大约是酝酿了点时间后,嘴角边终于不自觉张口喷吐出一滩胃里的消化物,黄的青的,糊得自个儿半脸都是,还带着一股酸涩的酒臭味儿。
人却依然没有醒转的意思。
倒是这样一来,多半会给早起的清洁工人造成些麻烦。
谷胤对此略有歉意。
但没办法,正如古早作品中主角专属的电话亭,奥特曼变身常备的坠机环境,假面骑士和怪人日常交锋的地下停车场之流一样,之前那条巷子对他而言,就可以短暂充当同样的场地定位之一,用于做些不方便显露人前的私事。
毕竟现代社会里,如此一块缺乏监控及人气的小小开阔之地,在城市间的确算不上太好找。他可不希望那难得的地方,还被躺边上这个昏睡中不时哼哼几句的倒霉蛋给牵连了。
随手把地上这家伙的手机丢回其身上,谷胤摇摇头,顺便消去了周身那一层紊乱的浅薄电磁干扰。
带上剩下的东西,如同一滴水融入江海般,有人悄然消失在了深夜里。
宛如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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