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自己的面伪装成自己的父亲,除了需要有一张相似的脸,还需要一颗勇敢的心。
好在这两样狄昴都不缺。
即使他有些,尤其是在缩小的自己投来疑惑目光的时候便心跳过速,可仗着自己习惯了面无表情,所以也不至于被戳穿。
而小狄昴到底年幼,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居然会是自己跑来给自己当爹,所以只是困惑了一下就不再多想,只念叨着:“爹爹有一点点变样了。”
狄昴一惊,莫师姐偏头好奇:“哪里变了?”
小家伙昂着脸,抿了抿嘴巴,弄得脸颊更加肉嘟嘟,很快就用软糯的声音道:“变好看了。”
莫师姐失笑,只当这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其他几人也松了口气,独独狄昴低下头,紧盯着小家伙,突然夸赞道:“你很有眼光。”
小娃娃:啊?
狄昴又道:“不愧是我。”
小娃娃:……
说好的夸我,你自己夸自己是怎么回事?
而莫师姐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发顶,随后就看向了狄昴问道:“不知狄长老要前往何处?”
狄昴反问:“你要去哪里?”
莫师姐温声回道:“师兄正在修炼身法,我想着他过几天就要离宗,说是去寻灵药,我便想要去问问他能不能带我同去。”
此话一出,狄昴就警醒起来。
风鸾算了算日子,才道怕是这一次离宗就是前往凌云山,进而遇上左岫,随后双双失踪。
按着狄长老所言,这人临行前魂灯就已经消失,怕是这会儿就已经被蓝宁之夺舍。
狄昴自然也能想到这点,于是他想也不想便道:“我和你同路,一起走吧。”
莫师姐惊讶:“长老也要练习身法吗?”
狄昴摇头,因为之前风鸾说过,若是想要让记忆延续,那么就不能让识海幻境的主人发现他们的存在,所以还是尽量不要碰上有可能已经被夺舍的大师兄比较好。
但是莫师姐却面露疑惑:“可是,这个方向再往前,除了用来修炼身法的广场,就只余下了只有还未辟谷的弟子才会去的饭堂啊。”
狄昴表情微僵,显然他一开始并没想到这些,也没料到哪怕是识海幻境中的人居然如此逼真。
于是他沉默片刻,抬起眼,依然保持着高冷面容道:“嗯,我确实是为了去饭堂。”
“这是为何?”
“无他,就是有些馋了。”
众人:……
此话一出,莫师姐果然不再开口,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满眼都写着“狄长老怎么开始贪吃了”。
不过出于长幼尊卑,女修到底没有追问,只管迈步向前走去。
七川则是快行了几步,走到狄昴身边,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狄昴第一件事便是将怀中小家伙的耳朵捂住,然后才同样低声回答:“与其否认辩解耽误时间,还不如直接点头来的痛快。”
七川眨眨眼,不由得露出了敬佩神情:“你可真能豁的出去。”
结果就听狄昴淡淡回道:“倒也不算,毕竟贪吃的是我爹狄长老,和我狄昴又有什么关系?”
七川:……
啊,那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呢。
而小狄昴显然不准备跟着一起去,尤其是一想到要去广场,他就想到要修炼,立刻开始挣扎起来,口口声声说要回去休息。
莫师姐自然不准备拘着他,笑着抱过来,稳稳地放在地上,在放他离开前先蹲下身子细细叮嘱,让他不要乱跑,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包糖果给他。
小家伙接过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呀?”
莫师姐笑容温和:“我没赶上你出生,也没来得及吃你的满月酒,这就当时不给你的,”说着,她捏出了一块,送到了男孩的嘴里,声音温和,“听师兄说你喜欢吃龙须糖,我便专门买了些回来,尝尝可喜欢?”
小狄昴眼睛发亮,立刻道:“喜欢,好喜欢!”
而水湄儿见状感慨:“你们的关系可真好。”
狄昴却微抿唇角,脸颊鼓起的弧度和小家伙刚刚一般无二,随后他便回道:“我和莫师姐相处不多,只觉得这是一个待我很和善的师姐,对同门也很是照料,是个顶顶温柔的人,只不过我年纪小,并不记得她送过我糖了。”
而这时候,莫师姐已经叮嘱小家伙道:“这包糖多,你莫要一次全吃了,仔细牙齿。”
“好!”
“尽可以分给你爹爹。”
听了这话,小家伙有些犹豫。
便听莫师姐接着道:“只不过我记得狄长老惯是不喜甜的。”
男孩立刻回答:“好,我回去就问爹爹。”
莫师姐夸道:“好孩子。”
但是大狄昴却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包糖没印象了。”
水湄儿好奇:“为何?”
狄昴淡淡道:“爹爹其实很喜欢吃甜的,多半是他看到了就全吃了,根本没想过给我留。”
水湄儿:……
你们真是亲生父子,在互坑方面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而在送走了注定要被亲爹抢走糖果的小家伙,莫师姐站起身来,缓步朝着广场走去,路上笑问:“几位是狄长老的朋友吗?”
风鸾并未避而不答,而是缓声开口:“我等来自云清宗,此来是为了寻样东西。”
更多的,风鸾没说,莫师姐也知趣的没问,转而笑道:“云清宗人杰地灵,着实是个好地方,师兄曾说那里有不少珍宝呢。”
其他人都只把这话当成寻常客套,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风鸾却微蹙眉尖,心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系统疑惑:【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刚刚那魔修在和左岫交谈时,就曾说云清宗有好物,现在已经过了数百年之久,他说的依然是同一句话。”
【会不会是云清宗真的有宝贝?】
风鸾回答得很坚决:“若真如此,何至于凋零到所有弟子散尽,只留下了七川一个?”
系统觉得此言有理,可一时间也想不到魔修何意。
而在这时,已经到了广场。
莫师姐行了一礼,便走了进去。
狄昴没有立刻跟上,而是随其他人一道朝着前面又行进了一段,然后才折返回来,隐匿身形,小心的收敛起各自的灵力波动,悄然进了门。
虽说是广场,但实际上地方并不算大。
星宿门整体漂浮在空中,面积大小和需要灵石的多少是成正比的,故而上面说是寸土寸金一点都不为过。
此处名为广场,可真的铺着石板的只有不到十丈宽的地方,设下了空间法阵,以供弟子修炼。
而此时此处大抵只有狄昴师兄一人,故而法阵没有启动,能清晰的看到地上架设的梅花桩。
上粗下细,镶嵌灵石,仔细去看就能发现梅花桩都是虚虚地浮在地上的,男修踩在上面,每一步都有可能摇晃倒地,但他却步子极快,身形好似鬼魅,身法分外矫健。
此时云清宗等人已经悄然落在了旁边的树冠之内隐匿身形。
七川蹲在风鸾身边,扒开树叶往外看。
虽知对方是魔修,可他还是多看了那些梅花桩两眼,眼中若有所思。
水湄儿见状,便好奇问道:“你在瞧什么?”
七川的表情难得严肃,回答也格外认真:“我在想着,这种修炼方法我们也可以学习。”
“……学这个做什么?”
“宗门里的那些外门弟子很需要此物。”
女鲛微愣,还没等问,就听七川接着道:“我原想着让他们学习靠着捡师叔多多学习步伐,但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局限性,不如直接用梅花桩来的好。”
“局限性……在哪里?”
“捡师叔虽然好,可外门弟子多,师叔少,还不爱掉,实在是不够分啊。”
水湄儿:……啊?
而此时男修已经飞身下了梅花桩,莫师姐立刻快步走过去,步子十分轻快自在,宽大衣摆轻轻飘扬,宛如洁白羽翼上下翻飞。
她走向了男修,但并没有太多亲密举动。
即使两人已经定亲,就等着良辰吉日结契,女修依然觉得羞涩。
看着眼前的男子,就像是初见时候那般脸颊绯红,说起话来都格外娇怯:“师兄,听说你要下山了。”
男修笑着点头。
他并没说话,也没动作,可是风鸾很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残缺不全。
细细打量,虽未见魔气,但在靠近胸口的位置有着明显的灵力缺陷。
她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左岫刺穿蓝宁之的那一剑,显然伤到的并不仅仅是肉身,还有灵魄,哪怕现在夺舍换了躯壳依然无法隐藏。
蓝宁之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认了出来,他握着女修的手,温和地说着情话。
声音有些小,几人听不大清,但是狄昴光看着对方这个动作都觉得血气上涌,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可怖。
就在此时,莫师姐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对方问道:“你为什么总唤我雯儿?”
听了这话,风鸾突然抬眼看过去,狄昴也有些愣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
结果就见蓝宁之握着莫师姐的手,看着她,依然笑着,一字一顿:“我只是觉得,你若是叫这个名字便好了。”
“为何?”
“我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我们前世便遇见过,那时候的你一定是叫雯儿的。”
这话说得模糊,好像是个出轨渣男在喊错名字后才会找的借口。
但是莫师姐甚至这人从未离开宗门,而宗门内并无带“雯”字的女修,加上自家大师兄说话之时隐隐还用上了灵力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自然相信。
随后脸上红霞更甚,笑容越发欢喜。
可是风鸾却紧皱眉头,眼中若有所思。
系统好奇:【宿主在想什么?】
风鸾回道:“之前我便好奇,魔修想要夺舍,选谁都是可以的,尤其是他有心针对云清宗,那么按着常理,应该是去寻云清宗弟子的晦气,但是为什么要挑个星宿门的弟子,如今倒是有了解释。”
【咦,为何?】
“这位莫姓女修怕就是之前去转世投胎的雯儿。”
系统愣住,突然觉得嘴里的瓜子都不香了。
狄昴也想到了这些,再维持不了冷酷神情,此时牙关紧咬,目眦尽裂,声音都带着火气:“祸害人家一辈子还不够,居然还要追到下辈子来继续祸害,拼着夺舍都要抢来,这人是疯子吗!”
风鸾对蓝宁之是不是疯了的事情不予评价,她只是伸手对着狄昴摇了摇,示意他低声些,莫要打草惊蛇。
毕竟左岫的下落还未曾得知,现在惊扰到蓝宁之并不是个好选择。
可就在这时,莫师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看向了众人所在的树冠。
她的半张脸都被梅花桩挡住了,只露出了一双眼目。
眸子好似凤凰尾羽,眼波流转间甚是明亮。
而眼尾处的一点红痣分外鲜明。
狄昴被这个眼神看得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屏气凝神,再不敢多言。
但一直未曾开口的宿竹青却轻轻地“咦”了一声。
风鸾立刻看向他:“何事?”
宿竹青有些犹豫,并未立刻回答,重新往前看去,细细分辨后才道:“刚刚我未曾注意,此时只见眼目才认出来,这个人似乎就是之前蒙着面来找我买法器的人。”
狄昴不解:“我记得星宿门和飞虹门之间并无生意往来啊。”
宿竹青又看了一眼,便笃定道:“确实是她买的,我记得那双丹凤眼尾的红痣。”
风鸾的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就像是抓住了什么,可还不清晰,立刻问道:“买的何物?”
宿竹青举起手上只剩残片的寻魔法器,答案不言自明。
系统迅速调取数据库:【他说过的,这个东西是有个女修怀疑自己夫郎是魔修这才找他做的。】
风鸾最关注的却不止此事,她眉尖的褶皱也没有松开。
直到确定莫师姐确实是在看这边,风鸾才缓缓的从树枝上站起身来,一边拔剑一边道:“有件事,我之前便说过。”
几人昂头,似有不解。
就听风鸾接着道:“在我们未曾现身的情况下,能够清晰察觉到我们存在的,除了我们彼此,便只有识海的主人。”
狄昴的脑袋里还在想着师姐去找人买寻魔器的事情,下意识回道:“是啊,所以这个魔修才差点发现我们。”
风鸾并不看他:“但,你的师姐同样能察觉到我等。”
一句话就让狄昴的神智回笼,他昂着脸,缓缓问道:“……少宗主,这是何意?”
其实他已经有所猜测,可终究还是希望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可风鸾的回复打碎了他最后的幻想:“除了魔修,能拥有这片识海只有尸偶。”
狄昴的表情瞬间空白。
这一日时光,看似短暂,但他却见到了太多太多。
对于上虚宗的不满,对于厉鬼们的同情,对于魔修的憎恨。
可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如现在的冲击来得大。
那尸偶,是他师姐。
那个一心赴死、甚至主动请求搜魂希望魂飞魄散的,是他的莫师姐。
想到这里,狄昴脸上一片空白,脑袋里也根本想不到任何事情,像是瞬间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都是木愣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神智。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所有的事情瞬间就有了解释。
蓝宁之的杀妻证道并非单单是那云清宗的女修,还有眼前的莫师姐。
男修被夺舍,作为道侣的女修一直未曾现身,发觉异样后去找宿竹青购买寻魔器,最终都变成了尸偶的挣扎悲凉。
狄昴终于明白,为何一直找不到师兄的尸身,原就是这魔修夺了他的身子一直没有舍弃。
还炼化了他的莫师姐!
在沉稳的心境也经不起这样的大悲之事。
狄昴抬头,看着正朝这边看来的女修,瞧着那人温柔明艳的容颜,再想到了尸偶被青紫遍布的脸面,以及那双一片死寂的双目,狄昴紧握双拳,直接刺破了掌心。
血,悄然滴落,落在了树下,在石板地上留了一道鲜红痕迹。
莫师姐眼目明亮,看着那滴血面露不解。
而此时,蓝宁之已经温声询问:“师妹在看什么?”
莫师姐眨眨眼,轻声回道:“我总觉得那边有人。”
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蓝宁之竟是笑着道:“我知道。”
“……什么?”
“我在这里等了许久,就是为了等你把他们带来。”
说罢,他直接抬手,一道凛冽魔气直冲树冠!
风鸾早有防备,将黄符贴于剑上,直接挡了回去。
但是在灵魔对碰的瞬间爆发出了剧烈的气浪,骤然将整棵树轰倒。
莫师姐瞳孔微缩,脸上一片惊骇。
不过在看到蓝宁之的漆黑魔气的瞬间,她像是想到了说了么。
原本白皙的面容上悄然浮现了数道浅浅的青紫色纹路,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正正是尸偶拽断手臂的地方。
可还没等她细想,蓝宁之就已经用魔气将她完全裹住,完全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见此情形,狄昴怒气更胜,也不管会不会惊动他人了,左右是在识海幻境中,除了彼此都是幻象,狄昴再也不忍耐,祭出飞剑便冲上前去。
他要蓝宁之死,现在就死!一片魂魄都不能留下!
而相较于狄昴的恼怒,风鸾要冷静很多。
她对尸偶是怜惜的,不然也不会避开搜魂而选择进入识海。
但同时,风鸾见过的生离死别实在是太多,虽不至于麻木,但却足以教会她在此时此地应该如何迅速冷静下来做出最好的应对。
只见红衣女修并未阻拦狄昴,而是取出黄符,尽数贴在他背上,借此延缓魔气侵染他的速度。
随后风鸾执剑而上。
她并没有像是刚刚那般留有后手,毕竟已经被发现了,再隐藏也没有意义,加上在识海之中的诛杀并不代表着毁灭这个人的魂灵,到时候在想办法询问左岫下落便是,那便不需要顾忌什么。
七川等人也没有闲着,他取出傀儡,水湄儿调用鲛人之力,宿竹青更是把能用得上的法器都取出来,只为了诛杀魔修。
但这个过程远比他们预想中的要艰难。
终究此处是蓝宁之和莫师姐的识海幻境,而魔修早早就已经控制住了尸偶,将她裹在魔气中,那么识海就尽在蓝宁之的掌控,他在此处的功力被放大许多。
若是寻常时候,作为主导入梦的晏晏可以有所应对。
但此时鹿蜀不在,就全靠着众人应对。
蓝宁之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周身的艳色红莲根本取之不尽,将七川等人完全隔绝在自己的三丈之外。
狄昴虽能近身,但双手已经一片乌黑,看起来被魔气折磨得不轻。
唯一还能自由行动的风鸾也不像是之前那样可以秒杀,看上去竟是打的有来有回。
见此情形,系统很是着急,却没有说出口,生怕自己影响到风鸾,他只管调用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去加快风鸾驱散魔气。
这一刻,系统就像是个真正的剑灵一般。
而风鸾在几番对招之后,目光还是汇聚在了蓝宁之的胸口。
夺舍都未曾治好,定然是弱点所在。
于是她便有意识地用灵巧身法躲开袭来的魔气红莲,准备找机会刺向他的伤处。
可就在这时,蓝宁之的目光突然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风鸾顺着看过去,便瞧见他在看七川手上的黑剑。
作为师兄,他一定知道那是左岫的本命飞剑。
果然,蓝宁之面色微沉,厉声道:“这剑你从何处得来!”
这让风鸾的动作顿了顿。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为何要进入识海,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家弟子,左岫的下落到现在都是一道迷题。
若是蓝宁之愿意自己主动回答那是最好的。
于是红衣女修改了心思,假装不敌,悄然往后退了几步,实则是散出灵气,尽量护住自家弟子。
结果蓝宁之正如风鸾所想,在她退开后便立刻飞身冲向了七川。
这让七川大惊,立刻举起黑剑以作抵挡。
而黑剑对于魔修并不熟悉,因为之前左岫刺他的时候,黑剑还未生出剑灵,故而此时它并不清楚魔修的弱点在何处。
可是刚刚围观了全程的剑灵还是知道自己曾伤过这人的。
这给了他一些勇气,于是在魔气缠绕的时候,黑剑并没有退缩,而是忍着不适大声喊道:“你把我的主人骗去了哪里!”
蓝宁之没料到黑剑有灵,眉尖微挑,然后竟是笑了。
他没有再上前,也收回了想要抓碎七川头骨的手,竟是笑了。
随后,轻飘飘地道:“他大概是死了吧。”
七川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跟着轻颤:“你说什么?”
蓝宁之依然笑着,可是双目却是一片寒意森森:“我说他死了,你也莫要怨我,要怪就怪他愚蠢,我不过是在进入这个身子后骗他,说他的师兄并不是自己想要入魔,而是被魔物诓骗,此时正处于危难,他便傻乎乎地跟我走了。”
说完,蓝宁之下意识地咬了一下牙。
他何尝不知道这其实是左岫对他的纯善之心,可就像是他明知道雯儿并未背叛,却依然动手杀害,此时他也没有丝毫悔意,甚至格外坦然地说着:“我想要云清宗,那么他就不能存在,我说过,和我作对的都是死路一条。”
七川感觉嘴里有血腥气味,大约是因为太过悲痛,以至于不自觉地咬破了舌尖。
而水湄儿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这家伙真的很会胡搅蛮缠。
明明都是自己做错了事,却好像是全天下都欠他的一样。
可现在和对方打嘴仗并没有意义,女鲛只问:“你要我们宗门做什么!”
蓝宁之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风鸾,尤其是看到对方已经蔓延到手臂的魔气,便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脸上分外得意。
而他本就是个目中无人的脾性,做了坏事都要宣扬一番,此时得胜了自然要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
于是蓝宁之难得耐心的解答了女鲛的疑问:“自然是因为云清宗内有滋补之物啊。”
水湄儿紧皱眉头:“灵脉都被你弄没了,哪儿来的滋补之物。”
结果就听蓝宁之笑着道:“那些洞府中的,不都是大补的东西吗。”
女鲛愣住,随后迷茫,有些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还是风鸾淡淡开口:“原来你是盯上了闭关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系统却有些懵:【人怎么能滋补?】
风鸾回道:“对道修自然无用,可对魔修很有益处。”
【不是说灵力和魔气不可共存?】
“但金丹元婴都能被魔修炼化蚕食。”
【……他们怎么连人都吃?】
“我和魔修厮杀多年,学到的最大的道理就是不要和他们讲道理。”
而蓝宁之显然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劲,脸上的笑意更甚,语气越发轻缓温和:“其实我在断绝灵脉的时候就能够吸食成功,是你的师尊阻止了我,可那又怎么样?他死了,我还活着,该是我的终究还会是我的。”
七川想要反驳,但他却发觉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
哪怕有符咒庇佑,赤红魔气依然围拢上来,令他灵魂震颤。
蓝宁之可以直接杀死他们,但他却很享受看人受折磨的过程,此时更是笑着举起手,缓缓收拢,嘴里道:“你若是想左岫,我这便送你一程,也算是成人之美。”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红衣女修突然动了。
原本附着在她手臂上的魔气被骤然驱散,带来了刺骨疼痛,但风鸾却似无所觉,直接举剑上前。
蓝宁之大惊,再无刚刚的悠闲肆意,抬手便要用魔气抵挡。
可就在这个瞬间,女鲛只觉得腰间猛颤。
她惊愕低头,便见一道白光从宗门玉牌上骤然飞出,随后化为人形,牢牢护在了两人身前。
还没等几人看清楚他的模样,就看到对方举起手臂,苍白手掌从长袖中露出。
而原本在七川手上握着的黑剑骤然飞出,被男子紧握在手。
随后,他执剑刺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蓝宁之所有注意力都在风鸾身上,猝不及防之下骤然被贯穿了胸膛!
同样的位置,相似的手法。
以及,一模一样的黑剑。
蓝宁之愣愣地看着再一次把自己插|了个对穿的黑剑,随后抬头,瞧着他那张拂去了黑发的面容,魔修的赤红双目猛地缩紧。
而七川这会儿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一身白袍,还在滴水,长发披散而下,同样是湿漉漉的。
哪怕看背影都知道是藏在水壶里偷偷跟来的水鬼。
可是当七川看到对方的侧脸时,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女鲛同样窥到,眨眨眼睛,第一反应便是这个水鬼长得还挺好看,剑眉星目的,这么一张脸天天用头发挡着多可惜啊。
虽然脑子不好,但是脸好看也不错。
就是有一点点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身边的七川呢喃一般地唤了句:“师尊……”
水湄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七川又叫了一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随后满脸震惊。
风鸾也听到了七川的声音,便顺着看去,果然发现水鬼路出来的脸面和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左岫一般无二。
区别大概只是成了水鬼的左岫更加苍白瘦弱,但那双眼目却依然如旧。
明亮,深邃,仿若藏着寒星。
而此时的左岫死死握着黑剑,紧盯着蓝宁之,再无对师兄的仰慕,却也没有任何怨恨,留下的只有一片冰凉。
分明已经被魔气弄得鬼身颤抖,可他却将黑剑握得更紧。
开口,语气坚定:
“你舍弃了云清宗,见它说得十分不看,但那却是我的家。
“我没了师兄,没了师姐,也没有了师尊,可我还有徒儿。
“即使我死,你也休想伤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