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黎听了笑起来:“天呐,我听你说着都觉得恶心,不过我觉得燕忱白本性不坏,可惜耳根子软,太容易被左右了,自己也不动动脑子分辨一下是是非非。
我估计他从小没少听杨氏说你坏话,耳濡目染就觉得是你母亲抢了本该属于他娘的位置,他娘不被喜欢也全是因为你母亲,他们姐弟在雍王心里不如你也是因为你母亲。
所以,他觉得你母亲死了活该,甚至可喜可贺,自然不会去想你和雍王妃是不是有杀母之仇,只会想着,虽然你娘死了,但是我娘把你养大了呀,呕~”
“他自小被杨氏打骂,一直说不如我的话,内心自卑敏感,性子也活泛不起来,自然没什么主见。”他把晾干墨迹的纸收好,看着嬴黎笑眯眯:“我们得吸取教训。”
嬴黎懵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瞅着他:“你这话要是被我家老头儿听到了,腿给你打折了。”
“那我就告诉他你亲我来着,还不止一次。”他信心满满的威胁嬴黎,起身揉揉她的头:“我先走了,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老皇帝的身子不大好了,他必须抓住协从太子处理国事的机会站稳脚跟才行。
毕竟,太子现在看他特别不顺眼。
熬过了酷暑,刚入秋老皇帝就病倒了,为让老皇帝静养,只有杨皇后和嬴袖轮流侍疾,旁人极少能见到老皇帝。
这日,嬴袖刚从坤华宫出来,就看见被老皇帝召见的裴昀,她余光瞥见,并未正眼去瞧,裴昀却明目张胆的看着她,直接无视外面数十双眼睛。
云宋对此反感的不行:“姑奶奶都教训过他了,他竟然还这样,宫里到处都是耳目,这若是被人拿去做文章,岂不连累娘娘。”
“别管他。”嬴袖目不斜视的离开。
隔天又去侍疾,结果他也刚好过来,老皇帝病倒之后格外在意宫城安危,嬴袖也不好得说什么。
身后只有嬴袖身边伺候的宫人,裴昀胆子就大了:“阿袖。”
他一张口,云宋就厌烦的要命,只是看在嬴袖的面上不好发作。
“裴将军。”嬴袖目不斜视:“本宫的名讳,你还是慎言的好。”
裴昀心里高兴,才不在乎这些呢:“我有话与你说,很重要的事。”
嬴袖稍稍一想,让嬷嬷们后退,仅留云宋在身边,裴昀心中一喜,立刻就说:“我如今替烨王办事,他稍加提拔,我就做了禁卫统领,你我的事本就不是秘密,他也是知道的。
因为嬴鲤的事,杨皇后和太子很不得你们家待见,既如此,不如转投烨王,烨王可比太子好多了,虽也算不得明君,但是提拔重用毫不吝啬。
雍王妃和隆安郡主没了,宣平侯府与承恩伯府的梁子就结下了,有这段恩怨在,等太子登基了,一定会找你们家麻烦的,以防万一,不如断了太子登基的念想。”
“裴将军,本宫区区女流之辈,不管朝政大事,自有家中长辈决断。”嬴袖好像笑他天真,又觉得他卑鄙,得了烨王的好,却不说烨王的好话。
裴昀不放弃:“阿袖,我已经求了烨王了,只要他登基,届时让你寻个由头脱身,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至于你的孩子,那是皇室血脉,烨王不可能不管的。”
“裴将军!”嬴袖呵斥出来,神色冰冷:“本宫乃是皇贵妃,你若再胡言乱语,本宫必当禀告皇上。”
裴昀脸色大变:“你这般无情吗?”
“无情,也比你自作多情犯蠢的好。”嬴袖狠着脸:“我儿是皇上亲封的福王,正儿八经的王爷,你凭什么觉得本宫会为了你连孩子都不要?本宫与你不过数年前的一面之缘罢了。
如今本宫身份尊贵,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若真与你走了,然后给烨王本宫不忠于皇上的借口,好铲除我嬴氏吗?裴昀啊裴昀,你怎么会愚蠢至此?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贵妃,执掌后宫,深得皇上宠爱,又为皇上诞育皇子,你算什么东西?也能与皇上比较,竟还想让本宫抛弃孩子,异想天开。”
呵斥一通,她带着人离开,裴昀僵在原地,早已经脸色大变,看着嬴袖,心寒无比。
他只觉得嬴袖无情冷漠,竟然这般看不起自己。
明明当年,他们俩一见钟情的。
到了坤华宫,与杨皇后客气了几句,等她离开后,嬴袖立刻跪在老皇帝面前。
老皇帝刚喝了药,还没歇息,见她如此十分奇怪:“怎么了?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
“臣妾请罪,方才裴昀拦住臣妾,说什么太子不值得效忠,劝臣妾说服嬴氏像他一样投靠烨王才是正经,还说什么烨王已经答应,等他登基,便把臣妾赏给裴昀,臣妾呵斥了他,但仍感羞愧,无颜苟活了。”
说到最后,她几乎要哭了,声音都在发颤。
老皇帝却一阵沉默,语气低沉了许多:“你对裴昀可还有情?”
“少年一见,只觉得他风流倜傥,并未深究起品性,后入宫,被皇上万般宠爱,又听各家夫人念叨夫妻隔阂,便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能得皇上包容偏袒,可惜未能早些出生与皇上白首偕老。
女子嫁人本就图个依靠与偏宠,这些皇上都给臣妾了,臣妾不敢忘记,至于裴昀,他两次打扰臣妾,龌龊愚蠢,不知尊卑,以下犯上,臣妾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也怪自己年少愚钝,招惹麻烦至今。”
她难得这般委屈,老皇帝听完也没说话,微微抬手示意她过来。
嬴袖起身过去坐在床边,满是委屈,老皇帝看着她,说道:“此事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烨王对朕还有用,朕不想打草惊蛇。”
“皇上相信臣妾,臣妾就已经知足了。”嬴袖适时滴了两颗眼泪出来,趴在老皇帝怀里轻声抽泣。
她在老皇帝怀里哭了许久,好一会儿才顶着满脸泪痕直起来,美人梨花带雨的样子瞧的老皇帝心疼不已,忍不住软了语气安慰她。
“皇上。”嬴袖一边擦泪一边说,小女儿态十足:“赵婕妤请旨侍疾。”
赵婕妤,便是先前的赵贵妃的,降为婕妤后一直待在紫薇殿礼佛。
老皇帝一阵思量:“难为她有这份心了,让她随你来吧。”
“是。”嬴袖又擦擦眼泪,看了老皇帝一眼,继续趴在他怀里抽噎,把老皇帝哭的更加心软。
嬴袖为赵婕妤求情侍疾,让杨皇后大为光火,瞅准了赵婕妤在的时候就来立威做福。
“赵婕妤禁足这么久,气色都憔悴了,怎么还花红柳绿的打扮,难不成平日里礼佛也这般招摇吗?”
因着赵婕妤求了嬴袖得以来老皇帝跟前侍疾,好些后妃都闻风赶来,有孩子的想替孩子谋个前程,没孩子的想替自己谋个前程,为此坤华宫外莺莺燕燕一大群人。
杨皇后一来就刁难人,好些人都不敢噤声,赵婕妤顶着满头花白垂首不语,骤然失势,她比先前稳重了许多。
“你们一个个的都来这里做什么?”赵婕妤不搭话,杨皇后便将目标放在了其他人身上:“难道不知皇上需要静养吗?吵吵嚷嚷做什么?”
她还在训斥,嬴袖就走了出来,眉间微蹙满是疑惑:“皇上问,是何人吵嚷?”
她故意这么问,杨皇后顿时脸色难看,有些后妃躲在人堆里暗暗撇嘴发笑。
她们可都没吭声,安静的等着呢,吵嚷的自然是杨皇后自己了。
“皇上如何了?”杨皇后板起脸,时刻拿捏着自己正宫娘娘的威严。
嬴袖语气淡淡的回道:“皇上说,众姐妹的心意他知道了,也知道大家平日里身子弱,此时还是顾惜自己的好,不必担忧他。
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尚有几位,正是调皮的年纪,不可少了母亲照应,就都回去吧,只留赵婕妤帮衬皇后娘娘与臣妾,毕竟赵婕妤也是身边服侍几十年的老人了,知冷知热的。”
“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那就散了吧。”杨皇后剜了赵婕妤两眼:“赵婕妤便跟着本宫吧,皇贵妃年轻心细,又常与皇上耳语,你跟着她不恰当。”
谁都看得出来她是要好好磋磨赵婕妤,但是无人敢说话,赵婕妤也应了声。
嬴袖折进屋里,径直坐到床边瞧着老皇帝,杨皇后没了位置,脸色大为不满,却不敢在老皇帝面前刁难嬴袖。
老皇帝这一病,国事上就成了甩手掌柜,太子监国,理当大权在握,可是燕靖予协从,分走了他大半的权利,国事繁忙,他的身体又无法奔波,所以很多时候都只能把事情交给燕靖予去办。
监国却不繁忙,太子有点抑郁了,闲时待在东宫,燕忱白来请安时,太子见他也神色哀怨冷漠,到有了几分同命相连的感觉。
“你姐姐的事,我很抱歉。”
燕忱白不说话,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虽然杨皇后与太子有些自私,却也是人之常情,嬴氏势大,谁能得罪的起?
真要怪罪,只能怪罪昔日不曾提醒隆安注意分寸,别去招惹嬴鲤。
“你母亲可惜了。”太子故意说道:“这些年,你父王南征北战,雍王府全都由她操持打理,沈氏病故时,靖予还是个孩子,也是她照顾,虽沈氏与你母亲不睦,但你母亲对靖予也是仁至义尽了。”
这话说得燕忱白下意识的牙关紧咬握住拳头,心口更是万般疼痛:“他恨我母亲。”
“他恨你母亲,想必也是因为沈氏,毕竟沈氏病故,你母亲才被扶正,于他看来,是你母亲鸠占鹊巢才让沈氏病故的。”太子故作可惜:“其实何必呢?十几年了,就算是养条狗,也该知道不能对主人张口才对。”
燕忱白心底的防线再次震荡,压在心中的气愤与怨恨几乎要喷出来。
太子摇着头:“可他不领情啊,被皇上高看便自命不凡,其实这些年,他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要是沈氏活着,他还不一定能这般风光呢,有得必有失的道理都不懂。”
“大伯。”燕忱白内心的愤怒已经把他的理智燃烧的七零八落了:“你乃储君,却把监国大权分他大半,可甘心?”
太子笑了笑,摇头苦笑:“皇上下旨安排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的无奈越发让燕忱白恼怒:“皇爷爷历来都是偏心他的,什么好东西都给他,事事为他着想,即便他忤逆犯上,皇爷爷也能既往不咎。”
燕忱白话里满是酸气,失落难过根本藏不住。
“谁说不是呢。”太子拍拍他:“你是长孙,你母亲扶正后,你就该是嫡长孙,结果,唉...对你不公平啊,你还比他早几年跟你父王浴血沙场呢,受过的伤吃过的苦,比他多多了。”
燕忱白越听越委屈,这些话雍王从不会对他说,他深藏着对燕靖予的嫉妒,深藏着对老皇帝偏心的不满,但还是被太子说的明明白白。
“父王从不会和我说这些。”想起雍王,燕忱白心中又是一痛:“他总说对我们一视同仁,但他分明更喜欢靖予多一些,作为子女,本不该插手父母的事,可是父王冷落母亲,母亲这么多年受的委屈我看的真切。
他明明知道是靖予逼死了我母亲,可他半分怪罪都没有,甚至不曾去看过母亲,母亲出殡后我才知道,母亲自缢那一晚,他一直在沈氏坟前,他把我母亲当什么了?难不成母亲这么多年的辛劳他都看不见吗?”
眼见他眼圈渐渐发红,太子反倒不吭声了,杨氏是如何上位的他心里清楚,雍王这个弟弟他又最是了解。
长辈的恩恩怨怨,他历来不愿意掺和到小辈里面。
可是事与愿违,他的隐瞒,只会让手足兄弟互相揣测离心离德。
燕忱白再度崩溃,本就敏感自卑的他,根本经不住太子的话,在太子跟前就大哭了起来。
他还在嚎啕,燕靖予就来了,闻声并不靠近,只在远处等候,太子瞥见他,远远的飘了一眼过去。
燕靖予拿着几本公文,平静从容的接下他的眼神,不卑不亢。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燕忱白哭肯定是被太子戳了心窝子,目的就是挑唆他们本就千疮百孔的兄弟情分。
燕忱白哭够了才发现燕靖予来了,登时脸色越发难看,招呼都没打扭头就走,从燕靖予身边经过时,燕靖予微微颔首见礼,他也直接无视。
“国事繁忙,你来做什么?”太子已经没了打击燕忱白时的和蔼模样,他儒雅仁厚的外表冷酷起来,比凶神恶煞之人更加无情。
燕靖予走近呈上折子:“有几件要紧的事,需太子过目。”
他已经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他对太子的称呼已经这般客气了,太子也不介意,从他知道燕靖予翅膀硬了,已经不是跟在自己身后需要指点才能做事的少年时,他对燕靖予的态度,就已经从看重变成了忌惮。
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他只需要一个能够被掌控的帮手,不要一个可以和他平分秋色甚至是越过他风头的人。
而这个人,还是个未弱冠的少年,这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沉默着看完折子,太子说道:“可召大臣们商议了?”
“已经商议过了。”燕靖予尽量保持着恭敬,不给太子任何找茬把他踢开的机会。
太子脸色不善:“说完了就去忙吧。”
“是。”
他真走了,客套一下都闲麻烦,路上计划了一下手头的事,他往丞相府的方向赶去。
嬴黎的胳膊还没好,不能动武,但她找到了新的乐趣,就是做点心,嬴氏一大群女眷,整日里也无聊,知道她想学,一群人围着指导,到是勉强打发了时间。
所以,燕靖予坐了没一会儿,她就带着七八个丫鬟嬷嬷进来,摆了满满一桌点心开始炫耀:“快吃,我做的。”
“这么多?”燕靖予看着她,头发衣服上全是面粉,脸上也有,嘴角还有点心渣子,看样子已经吃了不少:“你的胳膊还不能发力,和面又是个力气活,你这样...”
嬴黎摇摇手指头:“你真是小看我了,而且谁家做点心需要和面啊,那是蒸馒头做包子的活计。”
“好吧。”遭到鄙视了,燕靖予一笑而过,坐下来认真尝了尝他的手艺,一口咬下,甜味腻的让他发晕:“你尝过?”
嬴黎点点头,很是期待的看着他:“我喜欢甜食,所以放了很多蜂蜜。”
“这也太甜了。”他赶紧喝了口茶:“过来。”
他伸手捏住嬴黎的腮帮子,让她张开嘴巴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的牙:“甜食吃多了牙疼。”
“我没吃多。”嬴黎打开他的手,拿起点心吃的津津有味,含糊不清的说:“蜂蜜真的好好吃,我以前只喝过两次蜂蜜水,一点点蜂蜜冲一大碗水,就觉得好好吃。”
燕靖予稍稍沉默了一下,不想再抠她话里的漏洞追查她的来历,只是笑着提醒:“吃蜂蜜也得当心,若是被蜜蜂采了草乌掺进去,是会中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