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高仙芝从疏勒镇率安西军一万余骑出发,翻过了天山南脉的葛罗岭,率军朝石国而去。他们先行到达了拔汗那国的国都休循州城。现在已经改名为宁远国,连国王都被皇帝赐姓窦。
宁远国是大唐的铁杆粉丝,还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死忠粉。安西都护府在西北方向的每一场战事他们都参加,不管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如果是正义战争,他们就是同盟,如果非正义,那他们就是帮凶。
这一次高仙芝进攻石国就与这宁远国有关系,这两个临近国家之间有很大矛盾,宁远国王经常把石国王的一些指责唐朝的言行报告给高仙芝,指出石国国王与突骑施之间准备结盟,甚至准备合并为一股势力,企图威胁安西都护府的统治,突骑施把怛罗斯城给了石国就是最好的明证。这些到底是不是诬告高仙芝也没有分辨,或许他根本就不想分辨。
也许高仙芝和墨索里尼的思路是一样的,他不需要石国国王投降,因为他已经决定用战争的手段来解决他。
为了麻痹那俱车鼻施,他命人写了一封书信,快马传送到石国皇宫,说是同意对方的投降请求。暗中却快马加鞭火速前进,仅仅用了六天时间便开拔到石国国都附近,趁着夜色的掩护一举攻破了毫无防备的石国。
李嗣业这一次纯粹当做了观察员,对攻城前以及攻城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置一词,然后一一写在纸上,看看情势如何发展。
……
天亮时分,安西军依旧精神亢奋,一部分兵卒在城内大肆抢劫。
两名唐军将一匹单峰驼从马厩中牵出来,戴着尖顶毡帽的粟特商人慌忙上去拽缰绳。
“我的骆驼!求求你,别牵我骆驼!”
“这骆驼是军资,被我们安西军征用了!”
粟特商人硬拽着缰绳双腿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道:“军爷,求你,不要牵我的骆驼,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啊!”
“去你妈的!”兵卒一脚踹在商人的胸口上,使他连着翻了几个跟头,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别抢我的骆驼,求求你!”粟特商人脑袋砰砰砰在地上连磕了几下,抬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牵着骆驼走去,含泪的眼眶中闪过一丝狠厉,从腰间的蹀躞带上抽出短刀,双手拽在手里朝侵略者冲了过去。
“啊!”
兵卒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本能地从腰间抽出横刀,回身单手斩了下去。
吧嗒。
粟特商人手中的短刀掉落在地上,他的脖颈到胸口上崩裂出细细的血线,随之决堤般溢出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找死。”
兵卒将横刀贯入鞘中,乐呵呵地伸手抚摸着驼峰说道:“这单峰驼很值钱,在龟兹的黑市上能卖到两万钱一匹,到时候你我兄弟平均分配。”
两人站在街道口突然愣住了神,收获战利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节度使高仙芝跨着白马迎面而来,他的身后是李嗣业和监军边令诚,再后面是牙兵们扛着六面大纛。
边令诚盯着这两人,尖着嗓子用疑问句开口:“这是抢劫民财?”
两人眼角下垂万念俱灰,膝盖一软马上就要跪地求饶。
谁知高中丞一开口,就给这桩恶性事件定了性:“这应该算是以战养战。”
他们如蒙大赦,挠着头顶的抹额噗嗤笑出声:“没错,以战养战,以战养战!”说罢其中一人牵着骆驼绕到高仙芝面前,单膝跪地叉手说道:“启禀中丞,这是我们缴获敌国的军资一匹骆驼,特地奉献给中丞!”
高仙芝的笑容呲起了牙:“有心了,既然是你们二人的缴获,那你们就留着。”
两人兴奋地将交叉的双手举过头顶,喊声如牛鸣雷响:“谢中丞恩赐!”
他扭过头来,似乎是望向身后的李嗣业,似乎又不是,又自言自语道:“安西军的弟兄们跟着我长途跋涉远征打到了石国都城,一路上吃了这么多的苦,我不能给他们别的,一点儿缴获的战利品总该有吧。”
李嗣业抬头目视天空,连一点儿反驳他的想法都没有。只要他顺着这个轨迹浪下去,安西节度使的位置就该腾出来了。
在高仙芝的赞许和鼓励下,所有入城的唐军都参与了抢劫,先到大户和富人的家里抢,等富人家中抢光了,再跑到普通百姓和穷人家里抢。抢劫的过程中自然有百姓阻拦,然后被抢劫犯一刀解决,于是抢劫改为了杀人。
高仙芝自然看不上这些,他要抢的是石国国王那俱车鼻施的皇宫。节度使押衙毕思深早已率领大部分牙兵将皇宫控制了起来,等着中丞大驾光临。
石国国王那俱车鼻施领着群臣跪在皇宫外的硬石板地面上,尽管他对高仙芝的出尔反尔奸诈狡猾异常痛恨,却没有那个勇气和胆量站起来,挺直了腰板痛骂高贼。活着是一个最基本的欲望,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万念俱灰。
高仙芝头戴凤翅兜鍪,披挂赤铜色山文甲,右手按在挂于腰间的刀柄上,步伐霸气地在国王面前溜达。虽然攻进都城的方式不光彩,但是他能安于享受这样的胜利。看着眼前这一国之君跪在他的面前,内心获得空前的虚荣和满足。
李林甫怎么样?杨钊怎么样?安禄山又怎么样?他们破城了吗?他们灭国了吗?他们亲眼见过高贵的国王跪在面前吗?
石国的皇宫受波斯风格影响,呈圆拱顶结构,屋顶上绘着蓝色的彩漆,连同窗户和门廊也都是圆拱形的。他踏着淡黄色錾石砌成的石阶走进了宫殿的宫门中,抬头朝四周张望。皇宫内部的顶部也是浑圆的,一根根方形的石柱支撑着圆拱边缘。
国王的世妇命妃们轻纱遮面,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角,因为审美的关系,高仙芝对这些美人根本不感兴趣,他要的是另外一种颜色。
牙兵校尉带着人在皇宫中四处搜刮,把从各个房间和库房中搜刮的黄金堆积在一起,有金色王冠,纯红色的玛瑙石,各种香料装在锦盒中,库存的萨珊金币像一座小山丘把这些东西掩埋了一半。
另一名牙兵校尉从外面跑进来,单膝跪地叉手道:“启禀中丞,皇宫南苑的兽栏内发现一头狻猊!还有三十多匹白驼。”
“哦,带我过去看看,把白驼都牵到宫里来,把黄金驮在它们背上。”
在皇宫的后院中,驯兽师将一头懒洋洋的雄狮驱赶出来,兵卒们惊叹之余又万分防备,生怕这家伙突然发作扑击。
高仙芝站在围栏边大笑道:“这确实是狻猊,也叫做狮子,乃是文殊菩萨的坐骑。这玩意儿大明宫的兽苑中也有几只。给弄个笼子装起来,把几头白驼也弄来,将来一起送到长安献给陛下。”
针对皇宫的抢劫落下了帷幕,高仙芝又来到了石国君臣的面前,他背负双手问押衙毕思深:“皇宫里的所有人都押在这里了吗?”
毕思深低头叉手说道:“中丞,国王的儿子跑了。”
“跑了?”高仙芝拽着下巴上的胡须思虑道。
李嗣业站在远处自哼了一声,这位刚才一直在敛财猎奇,现在才想起来查问有没有人逃脱。
没关系,他就在等待着下一场真正的战争,借此来获取他华丽的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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