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因为利益关系勉强地拧成一股绳,雄心勃勃来到大明想要狠狠抢一票的八旗各部,部分蒙古的趁火打劫者,以及被压迫的披甲奴。
同样是因为利益的关系,并非分赃不均,而是无脏可分,变得各怀心思。
这些微妙的形式似乎并非主导战争直接胜败的因素,然而有了重真这个心理A证的持有者,指向性非常强,却又润物无声的挑拨,就变得非常要命了。
二月初二黎明,黄台吉驱使着全军离开香山军营来到旷野,做好了决战的准备。他亲自披甲上马,带领着他的骑兵越过步兵方阵,直驱向前。
他的目的很单纯——趁着明军尚未于城外立足,冲击其军阵,致其溃散,再行掩杀,按照以往明军一退便兵败如山倒的情形,大明京师也有可能被一战而下。
这就是黄台吉为什么一再被重真戏耍,却坚持着等待这场决战的最大原因。
另有一个因素便是——明军因为太过依赖火器、火炮等武器的缘故,无论移师的速度还是列阵的速度,皆远远不及武器配备相对简陋的八旗军!
是的,黄台吉比乃父更雄才大略,不得不承认明军的火器已远超他的想象。
于是他除了改进铠甲,增加棉甲之外,还耗费极大的代价搞了一支火炮部队。
这其中,有从尚可喜三人那里购买来的两尊红夷大炮。
此乃最大王牌!
其余的除了“买就送”的一些虎蹲炮之外,还有之前从明军手中缴获的。之前不知道维护,报废了许多,然后尚可喜派了几个“专业维修人员”给他……
“这才是老子的最大王牌!”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黄台吉望着漆黑的夜空狞笑,仿佛久置黑暗的人看到了许久都不曾看到光明,那是天际的一道曙光。
这支火器部队,被他单独安排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高地之上。
“这些大炮,据说来自遥远西方一个叫做意大利的地方!”黄台吉悠然神往。
他还异想天开,以骆驼、驴子,代替了这些大炮的炮架。
别说,有血有肉的双腿,就是比这些需要人力推动的铁轱辘来得快。
明军尚在出城,他们便喝令动物蹲在地上,架好了大炮,远远地瞄准着。
黄台吉亲自督战,企图对正从广渠门源源而出的明军,发动突袭。
然而他失败了,满桂、候世禄将阵地牢牢地楔定于城下,就像两块硬骨头,八旗军啃了半个多月都没有啃下来,尤其是这短短的个把时辰所能攻破的。
再加上斥候来报,由袁崇焕统帅的那支明国人的唯一骑兵——关宁铁骑,在飘忽不定许久之后,终于神龙见首,来到广渠门的远处,拜谒他们出城作战的王!
据黄台吉所知,明国信王的这一决定,虽然很冒险,却为他带来了极大的名声,军心大振,民心所向,其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洪武、永乐时代。
可就是不见这群激动的家伙发生骚乱,仍旧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就是规矩啊!是大明积攒了两百多年的规矩啊!大明积弱多年,摇摇欲坠,这份规矩却起到了极为关键的支撑作用。我女真欲效法大明,最终超越大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黄台吉对此很是羡慕嫉妒恨,默默感慨着。
由明国信王统帅的那支杂七杂八的部队,终于完成了从城内鱼贯而出,队列整齐地缓步向前,在满桂、候世禄两军的护卫之下,如中军般在城外列阵。
可是这还没完!竟有许多人从高大的城头一跃而下,腰间仅绑着一根绳索,一声呼啸,大批的战马有序地绕城而来,刚巧被这些武林人士骑在背上。
黄台吉骇然四顾,蓦然察觉周边远近人影绰绰,晨曦里,全是兵戈之光。
“狡猾的明国人!”黄台吉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就当他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广渠门的时候,城内的明军已通过其余八门,暗度陈仓。
斥候不断来报——卢沟桥的祖大寿、通州的赵率教,再加广渠门外的满桂。
大明辽东三大总兵,一员以“袁帅”自称的巡抚,全数到齐。
除了这些,还有登辽军张盘!大名府天雄军卢象升!
旌旗猎猎,旗帜鲜明!
锦衣卫,东西厂,全都或整或零地出城了,就像于少保时期的那次一样。
城内、城头,唯有三大营的将士,牢牢守护。
唯一没有打出旗号的,大概也只有大牛所统帅的草衣卫了!
可就是这些扎根于土里的草根,下起手来比谁都还狠!
小股的骑兵,大量的斥候,都是在与他们的针锋相对里,逐次减少的。
黄台吉终于惊悉到了这股力量的存在。
他所苦苦联系的西北民间力量,就算是有心借助他的力量壮大,此时也被孙传庭的古秦军牢牢地压制着,并且在洪承畴、贺虎臣的配合下,面临围剿。
秦良玉守着川陕咽喉——大散关。
无论闯字诀还是大王令,都只能在原地蹦跶。
宁武关虎大威,抽身东进,过宣府大同,在昌平与孙祖寿合师一处,也来到了京畿战场,参加这场大决战。
最令重真欣慰的,要数顾炎武这个小家伙倾力奔走,从而初步拼凑的戚家军了,虽然赶不及,却仍旧正在倾力地往北方进发。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顾炎武只用了这么一句话,就令那些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戚家军老兵,摒弃了蓟镇兵变中被剪除的前嫌。
当然,重真知晓这个会拿雨伞柄戳黄狗屁屁的淘气小家伙,很可能用了些正当的手段,毕竟若是再不对这些老兵进行接济,他们中的许多人就快饿死了。
在全身心投入这场决战之前,重真最后一次听取了麾下上送的情报。
“该布的局,老子都已布下!是胜是败,便全看全军将士,是否勠力杀敌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清新的空气,汝钦宝剑剑指苍穹,全军开始缓缓开拨。
向前!向前!
袁十三仍旧套着本属于重真的那套金色布面甲,在晨曦的辉映里熠熠生辉。
重真的铠甲是漆黑的,和这个家伙隔着好几丈的距离。
等到战阵如地毯一般先汇拢,然后铺卷开来的时候,黄台吉才明白再次上了明军的狗当:明军以广渠门为幌子,把女真人的目光全部锁定在这里。
背地里却进行了大量的军队调动,通过京师的其余八大门,将许多的军队投入了广渠门外的战场,再加上各地勤王的兵马,以及辽东边军。
几乎有一种把八旗军包饺子的感觉,无论以黄台吉为首的八旗子弟是否在乎这种战术,都将成为现实,并且这种感觉一定很不好。
“这就叫暗度陈仓么?”黄台吉恨得咬牙切齿。
“是的,这就叫暗度陈仓。很古老的一个成语,最基本的一项运用。兵者诡道也,许多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重真知晓黄台吉崇尚华夏文化,故有此隔空对话。
重真为何不像大多数的明人一样,对八旗人高看一眼呢?
因为他甚至这些贵族子弟在王朝的末尾,是如何的懦弱无能。
最后还不是得靠汉臣支撑起整个天下来?袁十三这个壮汉把精铁长矛往前斜指,这个来自大明辽东的少年的古朴武器,似乎成了明军的号令。
与以往的任何一场战争都不同,继萨尔浒之战最开始的进攻状态之后,明军时隔十年,防守了十年,终于再次开始向着关外的部族踏出了前进的脚步。
只不过战争从关外换到了关内。
重真用综合起来的各种方法告诉大家:不能再后退了!
北守!必须北守!用以捍卫汉子守国门的诺言!
一旦后退,一旦软弱,哪怕是退到南直隶,女真人也会饮马长江!
“第一次进入中原,黄河没能拦住女真人,钱塘江拦住了。那么你们认为,第二次入主中原之后的女真人,还会被长江、钱江,所拦阻吗?
届时,女真人会用我们在北方的产出,将我等最后一片苟安之地都给夺走!继两百六七十年之后,华夏将会第二次全境沦陷!”
重真的质问,掷地有声,在每一个向前进击的士卒心中回荡。
南迁、苟安的侥幸心理,被他无情揭发。羞愧让人产生了无穷的力量。
城头,战鼓一次重过一次。人的脚步踏在大地之上无比的齐整,就好像大地就是一面战鼓,千万名明军士卒的双脚,则构成了两根鼓槌。
周遇吉等人不自觉地便想起,昔日在沈阳福陵,敲响战鼓的那一次。
心跳如战鼓,每一个奋勇向前之人,不论是英勇的还是胆怯的,都热血沸腾。
看到这一点的黄台吉却只是冷笑:“冲吧!冲吧!等你们冲出城头大炮的轰击范围,看本汗怎样用骑兵无情地屠宰你们!可别现在冲得有多么英勇,等会儿溃散就有多么彻底!一定要多坚持坚持,免得我八旗骑兵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一步!两步!三步……明军步步前进,步步为营。
一步!两步!三步……八旗军步步后退,每一步都像受到了极大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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