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内,天启已吐血数次,若非魏忠贤投鼠忌器,若非皇后温婉如淑,若非太医院的几名太医拼着老命也要时刻守护在天启身边,若非那个乞丐二度进宫送来消息,尤其是最近的一次给了他莫大的信心,怕是他早就撒手人寰了。
魏忠贤并没能因为挟持了自己而为所欲为,反而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经常呆坐于养心殿的中心,披头散发,喃喃自语,哪还有昔日当朝第一太监的模样?
“几个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居然也敢自称暗卫?笑话!”天启看到他的样儿就来气,“好好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不当,非要学人赵高?赵高是那么好当的?你当真以为老子不知道赵高?皇后都快将那本《赵高传》翻烂了!”
天启越想越气,怒极攻心,咳嗽顿起,一咳嗽便咳血。
“皇上,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殿内属于天启的,就只有三个人了。
短短月余,养了一辈子身的柳松与薛方像是苍老了十岁,就连张皇后的眼角都于不觉之间堆叠了鱼尾纹,让她看上去更加迷人。
“都是你这个权阉惹的祸啊!”天启始终死死地瞪着魏忠贤,或许只有重真明白他的心意——魏忠贤,是他此生难以解开的心结。
就像张皇后,是他此生无法忘怀的女人。
魏忠贤的暗卫很凶悍,是当之无愧的江湖亡命之徒,就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天启总是觉得他们看向皇后的目光,是那么的贪婪。
这让天启无比暴怒,彼时彼刻他终于开始后悔前些年在木工之上投注了太多的精力,从而忽略了这个死心塌地跟着自己的女人的感受,疏忽了对她的照顾。
天启很想像重真那样站出来,守护辽东关宁一样保护自己的女人,至少也要像五弟信王那样,让那块玉中之凰的无暇美玉,以及那个填房丫头不受伤害。
但是他不能,他的心很痛,他的手在发颤,他的腿在发软。
他大多数的时候都口干舌燥,心中发慌,他静不下心来。
柳松与薛方使尽了浑身解数,张皇后坚强地在背后支持着他,在旁边照顾着他,却只能对他的病症起到轻微的缓解作用,始终未能触及症结的所在。
“幸好,吾弟就要回来了!权阉,你的末日就要到了!”原本无比温馨的养心殿内,此时却充斥着无比压抑与悲伤的气息,天启心中却在张狂地大笑着。
高起潜这段时间成了魏忠贤对外唯一的传话筒,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让饱尝人情冷漠的魏忠贤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也让功于心计的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确切来说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小高”身上。
高起潜发誓,这是他入宫以来过得最闲的一段时光,也是最风光无限的一段时日,每天只需到养心殿内去跟魏忠贤请个安,让他感受一下万人之上的安慰。
顺带着用斜睨的目光看看天启的病情,出殿后去宁寿宫跟刘太后正式请安,顺便汇报养心殿里的局势。
刘太后入宫这么多年了,从未想过泱泱大明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皇帝和皇后,被一个太监给挟持在了一座小小的宫殿内。
皇宫大内那么多的高手,那么多犀利的武器,全部投鼠忌器。
外边的人进不去,里边的人也出不来的。唯独庆幸的是,魏忠贤终究不是赵高,无论野心还是能力,都比赵高差那么一丝丝,还做不出弑君的事情来。
魏忠贤高薪雇佣而来的江湖亡命之徒就不好说了,这也是刘太后最为担心的地方,因此找到了最为靠谱的李标来宗道,让他俩想想办法。
李标来宗道这两只老狐狸,在测试了高起潜这只小狐狸确实是一个暗子之后,就把他推荐给了孙元化。
孙元化热情地邀请高起潜来到建造在鬼见愁上的火器试验场,在新建的试验枪支性能的靶场之中,高起潜见识到了孙元化团队的最新力作——手枪。
“手枪?这不是火铳么?还是短的那种!”高起潜对于孙元化滔滔不绝的介绍,表示了严重的怀疑,认为他只是想忽悠自己去问皇帝骗研发的银子。
不论是现在的皇帝,还是将来的皇帝。
孙元化耐心解释道:“按照那只臭蝗虫的理论,火铳最终是要向着火枪转变的,我的属下毕懋康带着他的团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时间、经费,终于积量成质,让糟点颇多的传统火铳产生了质的蜕变。高大人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高大人”这三个字终于说服了高起潜,他抓起桌案上摆放着的小手枪,学着一旁的所谓教练员的姿势,朝着五十米开外的靶子,开出了第一枪。
很可惜,脱靶了。
由板簧与膛线推动但却没有底火的子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孙元化却依然不吝赞美道:“哇,高大人真乃神枪手也,第一次打靶居然才差那么一丝丝就打中了,这是我们的教练员都没能达成的壮举啊。高大人,孙某斗胆聘请您作为我们的王牌教练员如何?月薪……一百两银子,您看如何?”
“真的只差一丝丝么?”高起潜其实有点尴尬,因为就在开枪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儿便没能握住这杆堪称迷你的枪支,“这或许与我很小便没把了有关。”
高起潜默默一叹,最终打败他的,乃是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承诺。
他的心内当中,终于完完全全与那个曾将自己当做心腹培养的大太监,完成了彻底的切割:“权阉,老子没办法再陪着你玩下去了,因为你就快玩完了。”
高起潜还是比较有决心的,或许身体残缺之人,意志总是特别坚定吧。于是这段时间,高起潜终于过足了手枪瘾,枪法越来越准,拔枪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抛开天赋以外,神枪手都是用银子喂出来的。”高起潜将孙元化的这句话,封作了至理名言。重真即将抵临京师的这几天,他几乎不再出养心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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