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真叹息道:“是啊,白水诸县经此一役,百废待兴。然白水知县是个平庸之人,流民来的时候他跑了,流民肆虐之时他只能勉强守住城池。
周边诸县,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形式,以至于王二之流短期壮大,竟试图染指延安府,妄图与绥德镇的王嘉胤遥相呼应。”
一同前来的黄宗羲豁然动容道:“殿下的意思是,西北民乱,就在眼下?”
“太冲兄……”卢象观骇然望向黄宗羲。
“是的。”重真沉重地点点头道,“然而眼下之乱,还算不得最坏的局势。”
“殿下此话当真?”黄宗羲与卢象观无比震惊,嗓干心悸,无比心慌。
重真道:“辽东的症结在于建奴,而西北之局则更加纷乱。外有乌斯藏,有鞑靼的土默特部,有和硕特部,有吐鲁番诸部。
还有盘踞于河套地区的蒙古诸部,也就是俗称的河套寇。
内,则有即将四起的饥民之变,有占据着各路山头的土匪恶霸,有收拢关中刀客以自保的地主豪强,还有白日为民,夜晚为寇的奸邪之徒。”
辽东的历练让黄宗羲得到了长促的成长,卢象观也在乃兄卢象升治下的大名府,增长了许多的见识。
重真的一番局势分析,给了他们很大的启发,剑眉轻蹙,许久都一语不发。
重真也不催促,静等他们思索。
许久,黄宗羲喟然一叹道:“殿下不说某还真不知晓,我大明西北之局,竟已如此维坚,听闻殿下久居王府,寸步不出,如今看来,实乃天下人误会了殿下。”
卢象观接口道:“如此维坚之局,实乃百年难得一遇,该如何破之呢?”
重真道:“巨力破之,清流以梳理之。”
黄宗羲追问道:“何为巨力,如何破之?何为清流,如何梳理?”
重真傲然说道:“巨力有外在的也有内外的,没有人愿意看到外在的巨力灌输进入我华夏大地,那边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本王便是西北之地乃至整个大明天下最大的巨力,除本王外,延绥的贺虎臣当之无愧,辽东关宁的曹文诏也算一个。”
黄宗羲动容道:“殿下的意思是,曹将军会调任西北?”
重真道:“不能断定,但极有可能。”
卢象观道:“殿下厚积薄发,实至名归。那么何为清流,又如何梳理呢?”
重真看着他道:“幼哲与太冲,皆为清流。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勉强算一个,其实本王最属意的,还是那个忠勇耿直的白面书生——孙传庭。”
“孙传庭?”黄宗羲与卢象升惊呼道,“他不是辞官了么?”
重真咧嘴笑道:“乱世将至,官复原职乃至破格提拔,有何不可?”
卢象观以热络的目光注视着重真道:“殿下是要破格提拔在下为白水知县么?”
重真大笑道:“与聪明人谈话就是爽快。不错,你可敢接任?”
卢象观亦大笑道:“有何不可?在下正愁于兄长处的所见所闻,无处实践呢!”
重真欣然道:“那本王便让袁老酒带领几个关宁兄弟,再让王虎留下二十个山东豪侠,助你梳理白水县城及周边诸县。若治理有方,那么你与卢公同为一方知府,又有何不可呢?届时你卢氏一族,定当美名远扬。”
卢象观大喜叩首道:“下官定当不负殿下信任!”
重真将之虚扶而起,又谆谆叮嘱道:“切记将权利尤其是兵力,牢牢地握在手中,但也切忌事必亲躬。本王还是那句话——以巨力破之,以清流梳理之。”
“嗯。”卢象观略一思忖整理了一下思路,便重重点头。
重真察觉到了黄宗羲满怀激动的目光,便又对他道:“太冲就随本王去趟西安,见识一下洪承畴那个滑头。”
黄宗羲大惊道:“殿下不会是想要在下留在西安,与那个家伙一同共事吧?”
重真揶揄道:“怎么?你看不上他?”
黄宗羲尬笑道:“倒也不是,只不过……他的风评,确实不太好!”
重真大笑道:“放心吧,你与他皆为文武全才,放在一处岂会不碰撞出爱……哦,本王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必定相互看不顺眼,相互掣肘牵制乃至争斗,谁还来替百姓办实事呢?所谓派系斗争,便是大明最令人诟病的地方,本王岂会再犯?”
“那殿下的意思是……”
“贺虎臣猛则猛矣,但本王总觉得太虎了,若是能去个人帮衬一下就好了。”
黄宗羲大喜道:“自辽东一行,在下便彻底爱上了戍边生涯,虽然艰苦,然而大漠风沙,在下确实也是很想见识一番呐。”
“好家伙,不愧为大儒潜力股。”重真脱口便赞,话一出口才知不妥。
幸好黄宗羲与卢象观正沉浸于彼此的欣喜与道贺之中,没有察觉他的口误。
诸事敲定,重真对于稳定西北之局,总算是有所思路了。
在路过白水县城的时候,黄重真请出尚方宝剑,胁迫那个“流民入境就跑路,流民过境又回来”的无为县令,交出知县大印。
“这哪里是信王,分明就是土匪嘛!”
知县谦卑地奉上知县大印,内心却在极尽咒骂:“老夫花了五万雪花银才捞到的知县哦,罢了罢了,这几年差不多也捞够本了,回去之后大不了多花点儿钱,换个太平富有的地方吧。江浙?怕是轮不到。那就山东吧,据说还不错。”
重真觉得汝钦宝剑许久都未开封了,便抽出了用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蓦然出声道:“傅知县,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欲往何处呀?”
“山东继续做官……啊不不,自然是回京畿老家了。”
重真坐在县衙大堂的太师椅上叹了口气道:“其实你罪不至死,真的。无非就是贪了点儿,怂了点儿,又油滑了一点儿。如今这世道,谁又不是如此呢?”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傅知县摸不准重真到底是什么意思,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之上滑落在县衙的地面上,磕头如捣蒜。
“本王爱惜时间,不想过多地浪费在你这样的人渣身上。革职升堂吧,一刻钟的时间,但凡有一个百姓替你说话,便不斩你。”重真扔下一块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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